第八章 人類啊（全）

沉重而又獃滯的腳步聲震動著地面，對面那比較高大的地道裡面不時傳來沉悶的碰撞聲和粗重的喘息聲，我背上的鬃毛警惕的站立起來。僅僅從聲音就可以聽出來，這個即將來到的東西差不多和布爾人一樣重，如果他的力氣能和體重相稱的話，那麼在這狹小的活動不便的地穴中，將會成為一個可怕的對手。

然而在那個沉重腳步的主人出現之前，伴隨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個瘦小的地精出現在地道口，他驚愕的看著遍布的屍體和鮮血發出尖利的叫聲，還沒有等他發出下一聲尖叫，我隨手扔過去的簡陋矛槍已經把他釘在洞穴的壁上。

「小東西，女人？哪裡？」悶聲悶氣的聲音從陰暗的地道中傳來，一個如同山丘一般魁梧的人形生物出現在篝火昏暗的光亮中。

「食人魔！」那兩個女人絕望的悲鳴起來，她們甚至眼睛一翻乾脆就暈了過去，而那個愛蓮也恐懼的用手在地上亂摸，抓住一把短短的匕首緊緊握住，絲毫也沒有考慮到那樣一把小刀能對這五六百斤的大傢伙有什麼用。這個巨大的人形生物足有十尺高，因此即使那條寬敞的多的地道也不足以讓他直立起來，食人魔彎著腰，一手撫著天棚，另一隻手拖著一個巨大的木棒在地上劃出深深的溝痕。食人魔抽動他扁塌塌的鼻子，一對和身體毫不相呈的小眼睛笨拙的四處轉動著，土黃色皮膚在跳動的篝火光線中顯得那樣的醜陋和恐怖。他上身沒有任何衣物，只在腰間圍了一片破布，身上和腦袋上都沒有什麼毛，只有扁平的額頭和稀疏的毛髮，渾身的肌肉可怕的突兀著布滿了乾裂的痕迹。他的四肢粗壯的如同野馬河城堡的門栓，而他的拳頭大的足以和地精的腦袋相比。我緊張得看著他，這是一個難以對付的敵人，特別是在這樣一個狹窄的空間裡面，他更是可以發揮出令人窒息的威力。

「你？殺的？」然而食人魔看看地上遍布的死屍，出乎我的意料並沒有立刻對我發起攻擊。

「沒錯！」我絲毫不敢大意，這麼一個大塊頭，我不清楚自己的爪子能對他造成什麼程度的傷害，至少他的皮膚看上去非常堅硬。

「厲害！」食人魔沉悶的笑了起來：「跟我干，山南、村子，籬笆壞了，容易。」

我一時沒有明白他在說什麼，露出詫異的神色，不過既然他沒有敵意，那麼我也沒有必要去和這看上去很難對付的傢伙拚命。

「狼人？朋友？」食人魔走進地穴，舒坦的站直身體，可是頭頂還是被天花撞了一下，他皺皺眉頭四處張望著，看到洞穴邊上蜷縮著的三個人類的女子，食人魔高興得裂開大嘴笑了起來，巨大的黃牙上混濁的口水滴滴落下：「哈，你們在這兒！」食人魔兩眼放光，滴著口水轉了過去，顯然把我當作了盟友，他興奮得走向三個人類的女子，下體醜陋的高高突起。

那兩個剛剛醒來的女子看到這一恐怖的畫面，登時尖叫一聲又再度暈倒，也許這樣對她們更好一點吧。紅髮女子緊縮著身體，死死的貼著洞壁，可惜她的力量還不足以在壁上開出一條通道。愛蓮臉色蒼白，絕望的看著醜陋的食人魔，雙手緊握匕首護在胸前，渾身瑟瑟發抖。

「嗨，大塊頭，那些不是給你的！」我看到食人魔興沖沖的走向那幾個女子，有些無奈，這個笨蛋幹嗎非要去找我的麻煩？如果換在別的地方我倒是很願意試試看這傢伙有多厲害，可是在這種地動裡面和這傢伙發生衝突可不聰明，但他這樣一搞，想不打都不成了。

食人魔獃頭獃腦的轉頭奇道：「小傢伙，說過，給我！」

「現在不是啦！」我大吼一聲，弓弦般繃緊的身子一展，如同離弦之箭撲向食人魔，雙手指尖利爪劃過十條寒光。

「噢！」一聲痛苦的吼叫，食人魔的一隻眼睛被爪尖劃過，流下鮮血，然而另一隻手卻落了空。食人魔下意識抬起的左手救了他的眼睛，我鋒利的爪子只在堅硬的皮膚上留下五條淺淺的血痕。遭受突然襲擊的食人魔暴怒了，他的吼叫震的泥土「沙沙」落下，單手揮動幾乎和我一般粗的木棒瘋狂的砸來。我一縮頭，巨木棒戴著「呼」的風聲從我的頭頂擦過，只颳得我的頭皮隱隱作痛。

「轟隆」木棒砸在洞穴壁上，整個地洞似乎要坍塌似的顫抖起來。巨大的木棒在食人魔的手中如同草梗般輕便，他站在地穴的中央，手臂加上木棒幾乎覆蓋了整個地穴。

「快滾到地道裡面去！」我一邊費力的躲閃食人魔狂風驟雨般的攻擊，一邊焦急的大聲催促那三個看得傻了眼的女人。她們要是死了，那我可就把沃爾夫一族的臉面丟得精光了。現在趁著食人魔將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讓她們趕快避開，這樣一來我的迴旋餘地還大些，不用像現在這樣擔心食人魔注意到她們，而將自己的閃避空間局限在那小小的半個地穴。

紅髮女子聞言清醒過來，急忙連拖帶拉的將另外兩個女子拖進邊上那寬敞的地道。這麼一瞬間，食人魔的攻擊幾乎已經將我逼入絕境，他滿臉血污，狂怒的吼叫著將巨木棒雨點般砸下。雖說食人魔只是憑藉本能和巨力戰鬥，假如在平地上，這樣的敵人對我來說可算是不值一提，可是現在的我卻有苦說不出。即使我總是能夠從他粗陋的動作中尋得破綻，但是我的爪子卻只能在他身上留下淺淺的傷痕，戰鬥片刻之後食人魔渾身布滿條條血痕，看上去甚是駭人可不傷筋骨，反而讓激怒的食人魔更加狂暴起來。

我一邊驚險萬分的躲避著雷霆般的打擊，一邊焦急地尋找著食人魔的弱點。眼睛是不必說的，但是吃了虧的食人魔小心翼翼的保護著面部，如果我要從這裡突破的話可能會先吃上一棍子。這很明顯，也許食人魔能夠經受住我上百次的打擊，但是我只要挨著那巨木棒一下子，保准骨斷筋折。「轟」得一下，我側身一滾，躲開食人魔巨腿一踩，他又長又粗的腿腳同樣具有威脅，我忙不迭連續翻滾以躲避這連綿不絕的上下夾攻。「不行，這樣下去早晚會被他打著的。」我腦子在飛速的轉動著，要如何對付這樣比布爾人還要高大強壯的敵人啊！

「對了！」忽然，我的腦海中電光一閃，目光掃向那巨大的空隙。無論多強大的雄性生物，那地方總會也刀槍不入吧！我惡毒的想著，口中大聲嘲笑道：「大獃瓜，來啊！來抓我啊！」

其實早已經被激怒的食人魔根本不用我的挑釁，他入我所願的掄圓了木棒向我狠狠的揮來，身子也隨之向前踏了一步。

「對，就是現在！」我身子一縮，如同滾動的雪球，向著食人魔下盤彈射過去，從他的跨下鑽過，順勢血光閃動，眨眼間已在食人魔的背後了。

「嗷歐！」食人魔凄慘的巨吼一聲，「咣當」，巨大的木棒重重的落在地上。食人魔痛苦的雙手抱住鮮血泉涌的下體，「咕咚」一下跪在地上發出非人的慘呼，撕落的皮圍裙下面露出原本粗大丑陋的柱體，可是現在只是一根僅僅被一層皮連著的肉條罷了。

「嗷！」我興奮的怒號著，毫不留情的從後面跳上食人魔的背脊，雙手的利爪深深的刺入他的雙肩筋腱，而我的牙齒如同狩獵一般撕裂他的喉嚨。事實證明，我實在小瞧了食人魔強悍的生命力，這讓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喉管冒著鮮血，痛嚎著的食人魔不可思議的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他毫不費勁的頂著我站了起來，雖然雙手已經不能舉起，可是他輕而易舉的向上跳了起來。

「嗚！」我痛苦的呻吟著，與洞頂的親密接觸幾乎撞斷了我的脖頸子，還沒有等我從撞擊的眩暈中恢復過來，食人魔如同野牛一般帶著我狠狠的撞在洞穴壁上。又是一下致命的撞擊，我似乎聽見了肋骨的折斷聲，深入骨髓的疼痛讓我幾乎失聲大叫。如果再來一下，不管食人魔會不會流血致死，但是對於我來說惟一的結果就是變成一張肉餅。我強忍疼痛，趁著食人魔離開牆壁準備下一次撞擊的時間，奮力一躍，踉蹌的摔在壁旁的地上。毫無所覺的食人魔帶著慣性再次重重和穴壁發生了碰撞，這一次讓堅硬的洞壁留下染血的凹陷。巨大的衝擊力毫無保留的返還給了始作俑者，食人魔嚎叫著，失血過多的身體旋轉著，打了個圈仰面栽倒，濺起一地的血污爛泥。食人魔一邊不甘心的怒號著，一邊曲腿挺腰企圖再次站起來。我無力的用手支撐著身體，必須比他先起來，只要再給他一下子就好了，若是食人魔先爬起來，只要隨便踩我一腳，那我就得和這灘爛泥混在一起了。然而，那兩下重重的撞擊一定讓我受傷不輕，感覺胸部有尖物刺著肌肉，想必是肋骨折斷了。我焦急的四處張望著，那個笨蛋騎士和那些冒險者，為什麼一個還沒有出現？忽然，眼角一個身影晃過，我定睛一看，那紅髮女子搖搖晃晃的柱著一桿粗陋的矛槍出現在地道口。

紅髮女子愕然的看著兩敗俱傷的我們，她的目光中露出的驚訝很快就轉變成仇恨和快意。她拿起矛槍向我們走過來，我平生第一次面對一個女子擔心起來，食人魔和狼人，誰知道她更仇恨誰呢。說起來實在好笑，恐怕在她的心中，羞辱恐嚇過她的狼人只怕是比食人魔更加可惡的仇敵吧。如果死在自己要救的女人手裡，這要傳出去，恐怕會讓我一家子都沒臉出門了！

「殺了那個食人魔！」我用乾澀嘶啞的喉嚨低聲吼叫，卻看見女人眼裡更加凌厲的目光。「笨蛋，我是來救你們的！」這話我怎麼也說不出口，因為在這種時候，這實在太像求饒了，一個沃爾夫的榮譽感讓我絕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開口解釋。

「相信我，殺了他！」我努力的說服女人至少首先將食人魔當作敵人，可是效果顯然不大。幸好食人魔幫了我的大忙，他發出的臨死的怒號驚醒了女人。紅髮女子驚疑的將目光在我和食人魔之間遊走著，當然絕不是在想誰是朋友，而是顯然在考慮這兩個同樣惡名昭彰的傢伙哪個更有威脅一點。她猶豫了一下，無論怎麼說，看上去那個不斷怒號掙扎的巨大怪物顯然比軟弱無力的安靜躺著的狼人更危險一些。她走過去，小心的避開食人魔痙攣的手臂和抽動的巨腿，高高地舉起矛槍。

「從嘴巴刺進去！」我高喊著，紅髮女子顯然沒有足夠的力量用這把矛槍鈍劣的槍頭戳穿食人魔幾乎可以和硬木頭相比的肌肉和皮膚。紅髮女子聽到我的話后猶豫了一下，終於決定聽從我的勸告，她高高舉起矛槍，兇狠的落下，似乎把滿腹的仇恨和怒氣都凝聚在這一槍中。一道血箭從食人魔的口中噴濺出來，他早已無用的胳膊奇迹般的最後揮舞了一下，打在紅髮女子的小腹上，打得她如同輕飄飄的麥捆般倒飛出去。

「嗚！」女子痛呼一聲，摔在地上，小口流出一絲鮮血，她艱難的站起來，看看已經斷氣的食人魔，又看看我憤怒的低聲怒斥：「卑鄙的狼人！」她步履維艱的走到死食人魔跟前，用力拔出矛槍，憎恨地看著我道：「這下輪到你了，野獸！」

「笨蛋！」我心底暗罵，目光掃過洞穴，終於鬆了口氣——在那狹窄的甬道入口處，渾身甲胄的笨蛋笨拙的爬出來，「咣當」一聲摔在洞穴的地面上！

「住手！」大吃一驚的騎士看到女子殺氣騰騰的拿著矛槍向我逼進，忙不迭的急喊住手。

「啊！」那女子陡然見到一個全副武裝的人類，先是大喜過望向著他跑了兩步，繼而驚叫一聲，蹲下身去，用手捂住身上裸露的要害。

騎士尷尬的看著赤身的女子，又猶豫的看看倒地的我，急忙三兩下從遍地的雜物中尋出幾塊可稱為衣物的破布，將那女子裹了起來，然後急忙趕來看我。這時冒險者們也相繼爬了進來，他們從地道中將兩個逃進去的女子救了出來，見習牧師連忙將自己攜帶的衣物把她們遮掩起來。

「你們還好吧？」騎士站起來，和藹的向劫後餘生的女子們詢問。

「騎士大人！」那兩個女子痛哭流涕的撲進年輕騎士的懷裡，無論是他誠懇清秀的面容還是精美肅穆的紋章都顯示了這是一個值得依靠的貴人。只有紅髮女子驚疑的看著牧師在那邪惡的狼人身邊施展神聖的法術，為這可惡的野獸治傷。

「騎士大人！」紅髮女子努力的用手遮掩著身上破碎的布片，一面提醒道：「這個狼人是地精一夥的，請您將他抓起來！啊！」她驚恐的發現，從那個地道口三三兩兩的又爬進來五六個狼人，紅髮女子驚叫著重新抓起破矛槍擋在胸前。

「小姐，我向您大概誤會了！」騎士笑著對她施了一禮，解釋道：「這位高貴的大人是前來搭救您的，他冒著生命危險獨自一人潛入地精的巢穴，完全是為了您和您的同伴的安全。」

紅髮女子半張著嘴，顯然這麼大的反差讓她一時無法接受，那樣羞辱她、威脅她，甚至要把她當作午餐吃掉的原來是她的救命恩人？紅髮女子厭惡的看著無力的倒在一旁的我，憤憤地說道：「他？一個骯髒兇殘的狼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大人，您不是在開玩笑吧？」

「對不起，小姐！」騎士的臉不快的拉了下來：「如果不是看到您是一位小姐，我會讓您為自己的話付出代價的！您出言辱沒的是一位高貴的騎士，他是尊貴的西瓦特殿下的最重視的朋友！而且，他還剛剛救了你和你的同伴的性命！」

「噢，大人，請您不要生氣！」兩個安全的蜷縮在騎士身邊的女子嬌聲說道：「請您不要為了愛蓮的無禮生氣，她總是那樣沒有教養。」

「放心吧，小姐們，」年輕的騎士彬彬有禮的點頭道：「我不會為此生氣地，應該生氣的是斯沃大人，您和您的同伴們至少應該去感謝斯沃大人的見義勇為。」

那兩個女子對視一眼，猶豫了一下，依舊有些心驚膽戰的走到我的面前，空蕩蕩的牧師長袍在她們的身上晃動。「衷心的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兩個女子一面對我施禮，一面用目光暗示在一邊冷漠的看著這一切的紅髮女子。愛蓮不耐煩的別過臉去，冷聲道：「他的所作所為讓我不會感謝這樣一個野獸的，即使他救了我也是一樣！我寧可去死，也不願意遭到這樣的羞辱！」

「愛蓮！」那兩個女子驚慌的低聲呼喚著，她們惶恐四周看著那些拿著明晃晃的刀子，惡狠狠的狼人們，生怕我被激怒之後作出什麼憤怒的舉動。「怕什麼！」愛蓮怒道：「他救了我，就讓他再拿回去好了，我不想欠這個野獸什麼！」

「呵呵，好強烈的個性！」我忍住胸口的痛感笑了起來：「有點沃爾夫的脾氣，我自己想進來玩玩的，你不謝謝正是應該！」紅髮女子聞言卻露出詫異的神色。

矮人搖晃著走了過來，拄著戰斧在我面前盯著我的雙眼「首先聲明一點，我決不會改變對於野狗們的看法！」矮人沉聲說道：「不過，我想，也許你是一頭比較好一點的也說不定，畢竟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白色的野狗！」

我聽了這話哭笑不得，矮人這算是誇我還是損我呢！這些固執的傢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