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歧視

「大人，您看是不是把她們送回村子，那裡是屬於殿下的莊園，我們可以順便就在那裡過夜。」年輕的薩沃科夫看著我若無其事的坐在弗萊希的背上甚是擔心，剛才見習牧師已經告訴他我至少折斷了兩根肋骨，雖然用治癒術進行了治療，但是麗莎遺憾的表示，以她剛剛入門的神術治療的效果不會很好，所以我最好還是適當的休息一下。

「沒關係，」我用手輕撫肋下，現在不能穿上皮甲，所以只是套上了棉織的外套：「不過休息一下也好，」我點點頭環視著滿面風塵的部下們：「明天就要到城堡了，今天晚上要好好休整一下，免得給王子殿下丟臉。」

「大人，我有個問題能問您一下么？」卡爾頓顯然對我這樣一個「狼人」能夠成為西瓦特王子殿下的貴賓有些迷惑不解：「據我所知，西瓦特殿下才和比蒙王國發生過戰爭，他怎麼會邀請不久前還是敵人的您去訪問他呢？」

「卡爾頓先生啊！」薩沃科夫聞言微笑著答道：「如果你想要成就一番事業的話，最好還是多了解一下騎士們都是什麼樣的人吧！對於我們來說，一個人是否值得尊重、能否成為朋友，不在於他是你的敵人還是同胞，而只是看他的勇敢和俠義是否符合一個高貴騎士的標準。斯沃大人的勇猛和善戰早已經給所有的騎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後他的寬容和豪爽又獲得了包括殿下在內的大多數人的好感。如果你這樣看來，你就不會對殿下的邀請有任何的驚訝了。」騎士轉過頭笑著繼續對我說道：「實際上，在我們大多數人看來，斯沃大人惟一的缺點就是還是個異教的信徒，如果您拋棄偶像的崇拜遵循天主的教誨，那就真的是個完美的騎士了！」

「呵呵，騎士大人，我們對於您和其他勇敢騎士的看法正和你的說法如出一轍，」我笑著轉移了這個容易引起爭辯的話題：「作為戰士，我們不要去討論這些祭祀和神父們要操心的事情，您可以給我介紹一下我們即將要停留的那個小村莊么？」

「好的，大人，如您所願，」騎士優雅的坐在馬上微微欠身：「這是西瓦特殿下的七十六個莊園中的一個，而且是殿下直接管轄的莊園……」

「斯沃大人，格拉芬多先生請您過去一下。」一個狼騎兵從後面快速趕上來大聲喊道。

「對不起，失陪了。」我歉意地對騎士和邊上的冒險者點點頭，轉頭向老頭的車子策狼過去。

「怎麼樣？一群小小的地精就把你傷成這樣？」老頭從車窗中探出腦袋嘲笑道：「回去后可以編成歌謠啊『小小地精大展神威，閃光大人頭破血流』。」

「才沒有頭破血流呢！」我大笑著說道：「是骨斷筋折啊！」說著在弗萊希背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一下子牽動傷處，疼得我皺起眉頭。

「這幾天和人類打交道感覺如何？」

「還好啦！」我嘆氣道：「只是總要按照你的要求，文鄒鄒的和那個騎士說話，真受不了，渾身憋得要發狂啦！以前在城堡的時候和那些人類說話多爽快，想說就說，想罵就罵，那要像現在這樣拐彎抹角的說話？」

「這就受不了了？入鄉隨俗，情況不同了嘛！」老頭詭笑道：「還沒有真的去和人類的貴族打交道呢，薩繁尼亞宮廷的禮儀和規矩要比這個複雜繁多上千百倍！」

「什麼？」我慘叫一聲，引得周圍的戰士們紛紛轉頭看來：「那不是要我的命么？」

「那你說為什麼我要連著一個月的教你人類的禮儀？」格拉芬多冷笑著說道：「其實羅曼斯帝國的禮儀在人類世界還算粗陋的呢，要知道更西方的國家大多數都把羅曼斯人看作沒有開化的野人，估計也就比你們獸人高一點吧！」

「坦帕斯啊！」我絕望的看著天，這該死的老頭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和我說這個？虧我還想要暢遊人類世界呢，這下子我的熱情被打消不少。

「好了好了！」老頭擺擺手，正色道：「我來之前和你千萬囑咐的，你都可還記得？」

「記得記得，」我無奈的低頭道：「我們是來通善的，所以要不卑不亢，不要隨便起爭執，不要表現的太囂張，不要隨便和人決鬥，要時刻注意給主人留面子。對么？」我得意的笑問道：「想我這樣沒問題了吧？」

「算了吧你！」老透露出一幅不屑的神情，他鄭重說道：「我聽說那些新來的人有些冒犯你，是么？」

「也沒什麼！」我悻悻的說道：「不過是個不自量力的小矮子罷了，我沒打算和他計較。」

「不，我說的是那個紅頭髮的女子。」我和老頭一起轉頭向第二輛車上看去，紅髮女子的同伴定和兩個福克斯少女有說有笑的，因為不斷有笑聲從車廂裡面飛出，而紅髮愛蓮卻神情冷漠的抱著自己坐在車廂門口。老頭神色嚴肅：「人類對沃爾夫的看法並不好，也許不是視若仇敵，但是也絕不會熱情。他們對比蒙們大約是又害怕又蔑視，既為獸人的兇猛而膽怯又覺得自己是比沃爾夫們高等的文明人，所以你們要小心人類的輕視和挑釁，盡量避免和他們發生衝突。」

「好的，沒問題。人類是什麼樣的，我這一路可見識了不少次了，我會管住這幫小子的。」我信誓旦旦的表示，這幫小子要是敢惹事，我把他們的腸子都掏出來。

看我說了一大通，老頭臉色和緩下來：「我知道你們憋得難受，但是這關係到我們以後的發展，事關重大不可大意。相比通商更重要的是改變人類對於沃爾夫們的看法，你千萬約束手下的戰士，不要讓他們惹出事來。」

「不會惹出事情的，」我笑著安慰他道：「你看，那些小子們和她們聊的多起勁。」

確實不錯，我的幾個不當值的弟兄們，圍著馬車邊上，現在車上比原來多了兩倍的少女，自然也增加了兩倍的吸引力。這些快到發情期的毛頭小子兩眼放光的和少女們說個沒完，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是那兩個人類的少女也沒有了當初看見我的那種恐懼。當她們一發現年輕的沃爾夫們絲毫不可怕，甚至在她們前面獻殷勤，女性的天賦本能立刻佔了上風。她們興奮的和年輕的狼戰士們說笑著，甚至還伸出手去羨慕的摸著沃爾夫們套在皮甲外面的華麗甲衣和精美的披風——這可是我花了大本錢才為他們弄來的，本想在貴族騎士面前顯露一下，誰料到先被這群臭小子用以勾引起人類的少女來了。

「是啊，」老頭笑吟吟的從車窗探出頭，向後面大聲的招呼起來：「女孩們，你們看上誰和我說一聲啊，這些小夥子可都是會成為騎士的啊！」老頭的話好似火上澆油一般，那兩個女孩看著年輕的沃爾夫們的目光更加熱烈了，要知道，騎士的稱號對於平民來說就如同富貴和地位的同義詞一般，即使是個行將就木的醜陋老人也足會被渲染的比任何一個年輕英俊的貧民少年更加可愛，何況我的這些弟兄雖然相貌與人類差別很大但是個個氣宇軒昂，身形挺拔，衣甲華麗，足以讓沒有見過世面的少女著迷了。可是然而那個名叫愛蓮的女子似乎不為所動，她只是默默的坐在車門口，用鄙夷的目光看著她的同伴和狼人們調笑。

「美麗的小姐，能賞臉手下我的裡屋么？」那個叫做比克的小子，蹩腳的說著人類的語言，手裡可笑的拿著幾支從路邊采來的鮮花，後面一群同樣的混小子正在一邊起鬨一邊看他表演。

「愛琳娜，比克在和你說話呢！」一個少女「咯咯」地笑著，轉頭招呼冷漠的同伴。

紅髮的愛蓮轉過臉，目光從我微笑的臉上掃過，又看看和狼人們笑鬧在一起的女伴，眼中流露出厭惡的神氣，她冷冷道：「我雖然是個農女，卻還沒有下賤到要去巴結一個野蠻骯髒的狼人。」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比克尷尬的拿著手裡的野花不知所措的回頭看著他的同伴，狼騎兵們也紛紛露出不快的神情。兩個人類的少女又是緊張又是羞怒，那個嬌小的女子憤憤的回道：「你自己還不是和斯沃大人抱在一起那樣親昵，那樣親熱的舉動，連山姆也沒機會享受吧？」

「你！」愛蓮臉色發白，恨恨的盯了我一眼，轉過頭去不再出聲了。那兩個少女眼見無趣，也失了談笑的興緻，湊在一起低聲竊竊私語，不時掃向紅髮女子的眼光中滿是怨恨和不屑。

「奇怪的生物，」我回過頭，對看的津津有味的老頭低聲笑道：「這個紅髮的女孩子可算是她們的救命恩人啊，她們怎會如此的對她？」

「人類就是這樣一種健忘的生物啊！」老頭縮回脖子，感慨的說道：「無論是仇恨還是恩情，一旦發生了利益衝突，這些東西就完全會被跑在腦後。所以，和人類打交道一定不要忘記一點，無論你對他們有什麼恩情都是不可靠的，只有通過利益把他們和你綁在一起。」老頭笑了笑繼續說道：「同樣，如果和他們有什麼仇怨也沒有關係，只要有利可圖，大部分的人還是願意拋開無謂的怨氣的。」

「是這樣啊！」我陷入沉思，進入人類世界的每一天都讓我學到很多新的東西，這裡果然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兩三個小時之後,我們就遠遠的看到了那個作為目的地的小村落。粗大的櫟木建起的柵欄將各式各樣的房舍緊密的保護著,柵欄外面是一片片的麥田和菜地；沒有牧人，山坡上悠閑的散落著牛、羊和豬群；一座水車緩緩轉動的磨坊坐落在一條喧鬧的小溪邊上。田野裡面一個人都沒有，村民們聚集在柵欄門口，圍著前去通傳的扈從似乎在詢問什麼。當看到我們的車隊從林間道路中出現，人群爆發出歡呼聲。行進的隊伍也出現了一些騷動，這是小夥子們第一次可以在人類的村莊中休息過夜，人類世界的種種奇異風俗早已經讓年輕的沃爾夫們心動不已。

「哈，我要去看看人類的酒館是什麼樣子的！」一個性急的小子興沖沖的對邊上的同伴笑道：「聽說人類的酒館裡面全是上次閃光大人帶回來的那種好酒，這下子我准能喝個夠！」

「嗨，就是，你看我連這個都準備好了！」另一個小子得意的舉起一個巨大的塗了松脂的玀斯獸膀胱，那是比蒙們用來帶水酒的器具。

「怎麼大？」前者失聲驚呼，他看看自己腰畔那要小一半的酒囊懊悔不已，只得露出一張苦臉，盯著同伴手裡的大酒囊犯嘀咕自己怎麼就沒早想到這一茬？

不一刻，已經走近村落，人群喧鬧的向著車隊湧來。忽然，人們驚訝的發現車隊中一列列全副武裝的狼人，齜牙咧嘴的巨狼和高大恐怖的牛頭人。人群一下子死寂下來，出乎意料的來客讓人們一下被恐懼揪住了心臟。忽然，一聲驚呼，人群掉頭就跑。

「狼人！狼人打來了！快關門，快關門！」跑在前面，先進入村落的村民們狂喊著。

「等等我們，不要關門！」後面的村民們哭叫著，一個年幼的小孩跌倒了，他的母親慌忙停下來拚命要將他抱起來，可是不知道是失了力還是崴了腳，一下也坐在地上起不來了。只能緊緊抱著孩子，恐懼的望著我們痛哭起來。兩個強壯的男人沖了回來，挾起女人和小孩頭也不回的向自己的村莊跑去。

「拿起弓箭！上城牆去！」有的村民大喊著，還有些村民已經拿著乾草叉、連枷和鉤槍跑上了村中的街道。。

「渾蛋！」薩沃科夫氣的臉色鐵青，立刻命令手下的扈從們衝上去看住大門。扈從們躍馬揚鞭，飛快的在村民們關上柵欄門之前控制了大門。他們吼叫著，用輕矛的尾端用力的敲打著如同受驚的蜂群一般混亂的村民們，把他們驅趕離開門口。雖然扈從們並不離開自己的崗位，可是那些村民如同被牧羊犬追逐的羊群一般，爭先恐後的鑽進自己木頭和茅草搭建的小屋，並且緊緊地關上大門，甚至用幾根粗粗的柴棍用力頂住單薄的門板。如果還有柵欄的保護，這些村民相信還是有勇氣拿起武器戰鬥的，可是既然惟一的屏障已不可依仗，村民們的勇氣立刻就消失了。

沃爾夫們同樣被這突如其來的混亂弄得不知所措，自以為是村民們的救命恩人，可是那些本應該感謝自己的人們卻像見到惡魔一般的恐懼的混亂，甚至拿起武器要攻擊自己，這算什麼？

薩沃科夫一臉尷尬的走過來，充滿歉意地微微躬身道：「實在抱歉，大人，這些沒有見識的村民還不認識大人您，我回頭稟告殿下，一定要狠狠處罰這些可惡的賤民。」說罷，忐忑不安的看著我，村民們的行為實在是一種很無禮的舉動，特別是對於一個被盛情邀請來的客人來說，這種侮辱足以在雙方之間挑起爭端了，更何況這個村落是殿下自領的屬地。

沉默了一會兒，我開口說道：「算了吧，讓我們進村去，把救下的村民交給他們，然後隨便找個地方休息就可以了！」雖然確實不快，但是一路上所受到的待遇讓我並沒有對他們的過激反應有什麼意外，人類的恐懼和敵視並非一天形成的，

車隊沉默的開進寂靜的村莊，人類扈從們守護住大門，而騎士則在前面引路。

「狼人，看哪，真的是狼人！」一個小孩忽然出現在路邊大喊著，隨即，一個驚慌的女人猛地衝出屋子，攔腰抱起小男孩，急忙跑回自己的房子「咣」的一聲緊緊地把門關上。空氣中只留下小男孩的叫喊：「不嘛！狼人，我要看狼人！」但是這聲音立刻就被什麼東西遮斷了，村落又恢復了死寂。

騎士鐵青著臉，緩緩的策馬走到村中集會的空地上，一個扈從用力的敲打起來一段吊在木架上的生鐵塊。清脆的「叮噹」聲傳遍了整個村落，可是過了好一會依舊沒有任何一個人來到集會場。

「去，把人都趕出來！」騎士冷冰冰的下令：「不出來的，把房子燒掉！」在自己主君的領地裡面，騎士可以毫無顧忌的處置這些下賤的平民。訓練有素的扈從們毫不猶豫的點起火把，騎著馬向著四處奔去。

「快出來！」扈從們高喊著，用槍柄把木門打得「噼啪」直響：「快出來迎接騎士大人，誰要是不出來，就要放火燒房子了！」

燒房子的威脅是很現實的，傍晚燥熱的空氣對於茅草房屋的防火顯然沒有任何的幫助，人們無奈的打開房門走了出來，扈從們身上的紋章打消了他們抵抗的想法。對於農夫來說，領主大人就是主子、是王，是主宰一切的神，他們任何的抵抗都會招徠殘酷無情的鎮壓。甚至有幾個年輕的男子，因為怨恨的目光而被扈從的馬鞭抽打的渾身是傷，然而其他的村民只能恐懼的旁觀而不敢發出一言。

人們擁擠在並不寬敞的集會場上，成群結隊裝備精良的狼人和扛著巨大恐怖武器的牛頭人讓他們心驚肉跳。薩沃科夫高高的坐在雄偉的戰馬上，冷傲地俯瞰著這些可憐蟲，集會場上一片寧靜，只有幾聲低微的被捂住的啜泣聲。

「你們的長老呢？」騎士的勒住戰馬，駿馬不耐煩地打著響鼻，用蹄子刨著地面。

一陣沉默，終於，在騎士發怒之前，三個裝束各異的年長者分開人群走了出來。他們身穿顏色暗淡的衣袍，常年辛勞的臉上刻劃著歲月的痕迹：「拉格朗村為您效勞，騎士老爺！」三個老人恭敬的彎下腰，留著長須得腦袋幾乎碰到了自己的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