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195章
桑邪淺色衣服上血跡斑斑,好像從戰場剛勝利歸來一般,站在了樂文瑤的視線里。一雙幽藍的眼眸,在看見一旁受傷不輕的樂文瑤后,變成了暗紅色,冷冷的盯著朝雨。
「你又傷了她。」
認識桑邪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生氣的妖女。彷彿在她的周圍散發著一股股戾氣,樂文瑤覺得自己看久了,那有心蔓延的恐懼,甚至超越了朝雨。
「阿邪,好久不見。」朝雨的笑容里始終帶著一絲漠然,「我以為我不會有機會見到你了。」
桑邪眉間微帶怒氣,閃身站在朝雨跟前,掐住她的脖子,只聽朝雨悶「哼」了一聲。
「上一次你沒死,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你活!」
「不要!」
桑邪目光偏移,因為說出這句話的人是樂文瑤。
朝雨唇角抿出一個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淺笑,抬起手拍了拍桑邪的手臂,低聲道:「阿瑤在叫你,還不去?」
桑邪對著這張臉,手上的力氣反而增了幾分,看著朝雨因缺氧而難耐的表情,冷冷道:「我討厭你這種人命令我。」
樂文瑤見桑邪沒有停手的意思,忍著疼撐起身子道:「妖女,別殺她,靈雨是無辜的。」
又僵持了幾秒,桑邪最終還是鬆開了手,就如樂文瑤所說,靈雨是無辜的。
她不理朝雨轉身來到樂文瑤身邊,看著她一身狼狽的樣子,心一下軟了。
「都哪裡受傷了,還疼不疼?」
桑邪語氣溫柔,與剛才的態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樂文瑤就算剛才不覺得委屈,隨著她關心的口吻也變的委屈了。
「別忍著,哪裡疼就告訴我。」桑邪抬起手幫她擦去眼角的淚,柔聲呢喃著:「對不起,文瑤,都是我不好,你怪吧……」
樂文瑤看她手忙腳亂的樣子,又突然的很開心,一雙水靈的眼睛不停在桑邪臉上晃動。在這個現實的世界里,應該沒有誰會在自己有難的時候,一次又一次的及時出現吧?
小時候覺得有爺爺在,她就擁有了全世界。
現在……樂文瑤十分慶幸,她的世界有桑邪。
眼前女子一言不發的哭笑轉換,讓桑邪有些看不懂了。
「喂,你別嚇我。」
「我沒事,我從小打遊戲的時候經常受傷,很快就好了,別擔心。」樂文瑤抬手握住桑邪的手,餘光掃到站在後面剛緩過來的朝雨,咳了兩聲,接上那句話。
「妖女,你聽我說,靈雨真的是無辜的。至少我相信,她不會傷害你,所以……別傷害她……」
「你才見過她兩次,就這麼相信她了嗎?」桑邪雖然這麼說,唇邊卻浮起瞭然的笑意,伸手過去將樂文瑤橫抱在懷裡,對著朝雨冷聲道:「莫要忘記,你附身在靈雨的肉身上,不為自己也要為你妹妹著想,此事就此作罷,好自為之。」
朝雨緩了兩口氣,斜眼看著桑邪的背影,「嘖嘖」了兩聲,冷笑道:「你以為我抓她,就是為了讓你在我眼皮底下,再一次將她帶走嗎?」
桑邪沒打算理會這個女人,繼續往外走。
「阿邪。」朝雨抿了抿唇,雙手架在胸前,「信不信走出這扇門,你抱出去的就是一具屍體?」
桑邪停下腳步,面無表情的轉身,「你說什麼?」
朝雨對桑邪的反應十分滿意,笑道:「起初我也不懂,為何她可以活到今日,檢查一番方知魂體上的咒印一直被雅封印著,如果不是有雅在,你以為她會活到今天?」
樂文瑤:「……」
桑邪:「……」
這番話最驚訝的人是樂文瑤自己,畢竟這太不可思議了。如果這個女人是胡說八道,那為什麼抱住自己,桑邪的手臂在微微顫抖?如果這個女人說的都是真的,也就是說……她能活到今天全靠安雅?
在樂文瑤很小的時候,身體確實一直不好,特別是腰上的酸疼,經常疼到她昏沉,更無法行動,只能平躺在床上。爺爺為了這個奇怪的病,不知道請了多專科醫生,最誇張的時候,爺爺居然還要求醫生們都住到家裡照看自己。
模糊的記憶中,有一個姐姐在樂文瑤的床邊出現過,很快她的腰就好了。不過後來,她怎麼都記不起來那個姐姐的樣子。現在被提起來,樂文瑤隱約覺得那個身影,很像安雅。
其實這種感覺,在第一次遇見安雅時就覺得很熟悉,不過年齡上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已經過了近十年,怎麼還會這麼年輕?現在經歷這些事,知道了安雅的身份,想著上次她腰受傷時安雅一下就讓她站了起來,樂文瑤很難不信朝雨的話。
……
朝雨見桑邪沒有回應,淡淡地一笑:「怎麼,不信?」
「你的話,要我如何信?」
「若不信,大可抱著阿瑤離開,走出去就曉得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朝雨望著石門外,「不過,若真的死了,可別後悔。」
桑邪面無表情的對著朝雨,冷聲道:「說吧,你想要什麼?」
「妖女!」樂文瑤緩過神,抬手撫上桑邪冰涼的側臉,恢復以往清亮的聲音,「……我們走好嗎?別聽她的,有你和神婆在,我沒事的。」
桑邪盯著樂文瑤默然了幾秒,對著朝雨冷聲道:「快說,你到底想要什麼。」
「如果你對我也可以像剛剛對阿瑤那般溫柔,或許我真的可以為了我妹妹,放過你。」朝雨嘴上調侃,目光卻十分冷靜,往前走了幾步,右手一抬,青銅鼎下的火焰驟然升起,冰冷的墓室逐漸有了溫度,「阿邪,我曉得你們殭屍最怕的就是火,這是我煉魂鑄魂的寶鼎,也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盛宴。」
樂文瑤瞪大了眼睛,看著那被火焰燒變色的青銅鼎。
什麼意思,她要燒了妖女!?
就像那時安雅燒掉那些洞窟里被風乾的殭屍屍體那樣嗎?
怎麼可能答應,以桑邪的性格,她也一定不會答應。
「好。」
樂文瑤傻眼的望向桑邪,哪怕只是一個字,也聽得出,她沒有半點猶豫。
「妖女!」樂文瑤眼眶泛著紅,「你瘋了嗎?」
桑邪沉了下眉,沒有回應樂文瑤的話,對著朝雨問:「我若做到,你可會放了文瑤?」
「自然!」朝雨露出友善的淺笑。
得到答案的桑邪,才回看懷裡正直直盯著自己的樂文瑤。繞開她不解的目光,發現她腿上有傷,俯身將她平放在地上,沒想到樂文瑤兩個手臂,死死的扣在自己的脖頸間,一動不動。
「文瑤,莫怕。」
「我不怕,我……」
樂文瑤唇角顫抖著,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麼說,她承認自己怕死,因為從小生病錯過了太多事,現在身體好轉了,她珍惜著每一天。可是看著眼前的妖女要為自己去送死,樂文瑤的情緒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她寧可自己死,也不要見她受到傷害,原來這種情緒是這麼根深蒂固。
「我不要你去,你聽見沒有?我不會死的,你帶我離開這裡……我不要在這裡,妖女,你帶我離開這裡……」
樂文瑤感覺自己得了癔症,不停的重複著她要離開這裡的事,同時也知道,她根本沒辦法左右眼前人的決定,越是重複,情緒就越不穩。這是樂文瑤長這麼大頭一次無力適從,多希望桑邪可以聽她的話,哪怕付出的代價是自己死掉,也不要桑邪聽那個女人的話,去跳進那鼎里。
桑邪凝望著近在咫尺的臉,見樂文瑤淚水落得又快又急,反而唇角微勾起來,「都說哭著還漂亮的女人,一定是個大美女。現在看我家文瑤,哪怕哭的梨花帶雨,都這麼美,我真是幸運。」
樂文瑤眉頭緊皺,唇角顫抖的已經說不出任何話。
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心情說這些!
「文瑤,莫要哭了。雅在這附近,很快就來,她會接你離開。」桑邪擦著樂文瑤怎麼流都流不完的眼淚,「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有事,更不會拿你的事去賭。」
——我桑邪若只有一生,在我心裡的人只有一個。我就算怕死,也願意為一個人而死,而這個人……至始至終,都是你。
樂文瑤腦海間晃過這句話,眼底的淚如洪水般湧出,顧不得手臂上的疼,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將桑邪牢牢的抱在懷裡,不准她離開。
「……妖女!」樂文瑤的淚水浸濕了她的衣服。
「嗯,我在。」
「從現在開始,我不喜歡你了,我不要喜歡你了。我討厭你……我真的很討厭你。你總是自以為是,總是什麼事都比我聰明。何況……你和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才不會喜歡你這樣自私又自大的女人。所以……為了一個不喜歡你的人去死……一點都不值得,你是聰明人……」
說到最後,樂文瑤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語無倫次卻硬著頭皮,重複著四個字。
「我不值得……我不值得……」
桑邪感受懷裡的身影在縱情地流著淚,唇角反而微微勾起。曾幾何時,她多希望懷裡的女子,可以脫掉那層防禦的盔甲,放下眉目間的驕傲,在她面前無所顧忌地撒嬌。如果有更好的選擇,她也不願懷裡的女子經歷這些痛苦,桑邪最想看見的,是樂文瑤映在如冬日陽光般的微笑,彷彿閉上眼睛,那裡有另外一個世界,無憂無慮,任她驅馬縱馳在天地間……
她已經錯失過一次,同樣的事,桑邪不會再讓它發生,看著樂文瑤的眼淚,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眼淚可以有這麼多。
「文瑤,你聽我說。」桑邪靜靜看著她,輕柔的幫她別過額前的碎發,「你可知,能再遇見你,我有多開心?」言語間,她抬手將樂文瑤掛在自己脖頸間的手臂拿下來。
樂文瑤早已經泣不成聲,用最後的力氣死死的拉著桑邪,傷口溢出血來,滲透了白色衛衣。
「你這個女人……是不是有病呀!我說了不喜歡你了,你怎麼……你怎麼……」
樂文瑤真的快瘋了。
桑邪沒有言語,伸手用力將樂文瑤的手臂一拉,徹底脫離了自己。
在手掌抓空的一瞬間,樂文瑤彷彿失去了一個世界,眼淚遮住了她的全部視線,盯著那個模糊遠離的背影,捶地失控痛哭,「大白痴!大白痴!」完全顧不上什麼形象,歇斯底里的對著桑邪的背影怒吼。
「我恨你!我恨你桑邪!」
如果桑邪就這麼離開她的世界,她不僅會恨她一輩子,更會恨自己。
桑邪停下腳步,望著那通紅的青銅鼎,目光迷離而又蒼茫,轉身回看樂文瑤,淡然一笑:「文瑤,把眼睛閉上,別看。」
樂文瑤愣在原地,瘋的人一定是她,為什麼她這個時候還笑的出來?
還笑的……這麼好看!
就像第一次遇見她一樣,自信又溫柔的微笑。
桑邪轉過身與朝雨擦肩而過時,低聲道:「久等了。」
「很好看的一幕離別,並沒有等很久。」
「記住你的話,放了文瑤。」桑邪清冷的說完后,縱身一躍跳進了鼎里。
樂文瑤看著桑邪就這樣跳進了鼎里的那一瞬,彷彿時間、眼淚、呼吸包括心跳都停止了,然後慢慢的支離破碎,完全失去理智的樂文瑤,雙眼通紅的盯著朝雨。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朝雨盯著那鼎,回看樂文瑤冷笑道:「我已經是死人了,阿瑤還要怎麼殺了我呢?何況,方才是誰讓阿邪不要殺了我的?」
不知道是傷口疼的厲害,還是情緒徹底的崩潰,樂文瑤沒有回應,而是直接昏倒了。
朝雨看著昏厥的樂文瑤,先是淺笑最後仰天大笑,好像埋在心裡的那口怨氣終於散了。
「屬於我的,永遠都只能屬於我,傷害我的人,下場就只有死。」朝雨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道折著人形的黃符,冷冷的對著樂文瑤:「阿瑤,莫要怪我……我本身就沒打算放過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