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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老女僕盯著她說,「我一向說你有命。這命就在你的眼睛里。我們必須服從皇帝天子。如果你成了皇后,我親愛的,你要記著我們,垂顧幫助我們呀。」
蘭花有節制地輕輕地笑出聲來。「我只會成為一個小妾,幾百個人中的一個!」
「你命中注定會是的。」老女僕宣稱。她把毛巾擰乾,掛在釘子上。然後她端起臉盆,走到門口,小心地把水潑到外面的地上。
「梳梳你的頭髮,小姐,」她說,「榮祿今天早上會來。他說他今天可能會傳達詔書。」
蘭花沒有回答,但她以常有的優雅姿態走回她的卧室。她朝床上看了看。她妹妹仍然在睡,瘦小的身軀幾乎全裹在被子下面。她靜靜地解開她烏黑的長發,用漢族式樣的木梳梳理,抹上芬芳的桂花油,然後在她雙耳的上方綰起兩個髮髻,每個上面插一朵小粒珍珠做的小花,小花周圍配著薄薄的碧玉葉子。
她還沒有梳妝完,就聽見隔壁屋裡她親戚榮祿的腳步聲,接下來是他叫她的聲音,那聲音就是男人的也顯得低沉。她生平第一次沒有立刻去到他身邊。他們都是滿族人,按照古代中國的法律和習慣,男女七歲以後不得相會,但這並沒有把他們分開。她和榮祿從小在一起玩耍,是表兄妹也是朋友。他現在是紫禁城的侍衛,由於他在那裡有職責,所以不能經常來穆揚阿的家裡。然而,他也常常在節日和生日時過來,兩個月前在立春的節日宴會上,他向她求婚。
那天,她既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她只是燦爛地一笑,說道:「這事你不應該對我說,應該跟我叔叔說。」
「我們是表兄妹。」他提醒她。
「隔了三代。」她回應說。
這樣,她既沒說行也沒說不行,現在她想著那天的情形——實際上不論做什麼她都經常想——撩開了門帘。..他站在堂屋裡,又高又壯,雙腳分開像栽在地上。再過一天,他也許已經摘掉鑲著紅色狐狸毛的圓頂侍衛帽,甚至脫掉他的侍衛服,但是今天,他站著像個陌生人似的,手裡拿著一個黃綢緞的小包。
她看見了那個小包,他也知道她看見了。像通常那樣,他們知道彼此的心思。
他說:「你認得這聖旨。」
「傻子才不知道呢。」她回答。
他們說話從不一本正經,不講什麼禮貌,也不像男女那樣閑聊。他們彼此太了解了。
他說,目光沒有離開她的眼睛:「我的親戚穆揚阿醒了嗎?」
她說,目光也沒離開他的眼睛:「你知道,他晌午之前不會起來。」
「今天他必須起來,」榮祿回應說,「他現在替你父親做你的監護人,我需要他簽收。」
她扭過頭,喊道:「魯媽,把我叔叔叫醒!榮祿在這兒,他回宮之前一定要有他的簽字。」
「唉呀!」老女人嘆了口氣。
蘭花伸出她的手。「讓我看看那個包。」
榮祿搖了搖頭。「這是給穆揚阿的。」
她放下手。「但我知道它寫的什麼。九天以後,我要和我的堂妹薩克達一起進宮。」
他的黑眼睛在濃濃的眉毛下閃閃發光。「誰在我之前告訴你了?」
她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她長長的眼睛一半隱蔽在齊整的黑睫毛下面。「漢人什麼都知道。昨天我在街上看他們江湖藝人的表演。他們演出《皇貴妃》——那個老戲,但編成了新的。戲文說,六月二十日,滿洲秀女都要出現在天子的母親——皇太後面前。今年我們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