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好人心三郎
「哎,少爺,你咋穿成這樣?」東來看著他身上的內衣褻褲,頓時眼暈,「青天白日,你們,你們......」東來還是個雛,話沒說完自己先紅的臉滴血。
甄慶明攏攏身上的白狐斗篷,呼出一口白氣,「有事說事。」
「對對,說事!」東來一拍腦門,「外面來了一支軍隊,打頭的那人讓你過去。」
「軍隊?」三郎走了出來,甄慶明忙把身上的斗篷披在他身上,又推他一把,「歇著去,我出去看看。」
三郎腰酸屁股痛,也想擱床上躺著,而昨天端王過來還說近來無事,三郎等他穿好衣服出去,也爬了起來。
甄慶明一腳深一腳淺,踩著雪花,咯吱咯吱走到縣衙門口,便看到一排排身穿甲胄的士兵,數量可觀吶。
面對突然出現的一群人,甄大人眯眼細打量,看到一位腰挎寶刀的大漢闊步向他走來,甄大人心中掀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沒等他問對方就主動說,「甄大人,我是葉將軍帳下百戶張正,受命前來此。」
「張百戶請縣衙說話。」甄慶明側身請他先行。
論官職對方和甄慶明平級,論權力他遠不如甄慶明,張正可不敢託大,和他一同進入縣衙正堂,沒等甄慶明站穩,他就說,「將軍昨夜收到消息,二王爺和四王爺的人圍攻詹事府,太子受傷,兩位王爺衝進皇宮請皇上廢太子,皇上怒極攻心昏倒在御案上,禁衛軍封鎖城門,只准出不準進。」
甄慶明想到遠在京城的父母兄弟,身子一晃,「因為什麼?兩位王爺不是那麼莽撞的人。」
張正看他一眼,「王爺說你一定會問,果真如此。謝皇后的侄子猝死前一日曾在酒樓里和四王妃的弟弟發生口角,同在酒樓的人便勸阻兩人,其中一人是二王爺的表弟,謝皇后便把侄子的死怪到兩人身上,分別去他們府中拿人。
「兩位王爺具體因何起事,事情發生的太快,傳遞消息的人還未查清楚。」
「那兩位王爺現在何處?」甄慶明對太子一支沒有好感,自然而然同情被謝家人黏上的兩人。
「兩位王爺帶兵退至城外和禁衛軍對峙。」張正想了想,「王爺和相府的家眷都被我們在京城的人藏了起來,不過,消息傳來之時,相爺在宮裡。」
甄慶明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皇帝昏聵,卻對他父親至誠,如今皇帝昏迷不醒,父親但凡能進宮,一定會去看望他。
又問,「百戶所來何事?」
張正:「大人理應知道,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王爺說桃源縣有三處糧倉,命我等前來接管,還望甄大人理解。」
甄慶明生長於權利中心,還未入仕時政治嗅覺便比如今的王縣丞敏感,他雖然不耐勾心鬥角,但只要上心,便能把局勢分析得七七八八。
三郎曾說端王年前不會起兵,便是平日同甄慶明閑聊時得出的。
估計來年會有戰禍,今年夏初深秋兩季收穫時,甄慶明令於主簿他們把糧倉塞滿,這也是難民進城時他為啥那麼緊張。
張正把端王的手諭奉上,甄慶明認真檢查一遍,看到端王印和葉將軍印都在上面,「百戶要住在城中?」
「是的,桃源縣的東南西北四個城門也換上我的人。」
甄慶明沒意見,有人幫他守門,何樂而不為,「我只有一個要求,士兵不準擾民。」
「這點甄大人可以放心,我們葉家軍絕不碰百姓一根毫毛,不拿百姓一針一線。」
三郎腳步一踉蹌,這話聽著咋那麼熟悉啊。
甄慶明一見他過來,「胳膊還傷著,不好好歇著亂跑什麼,萬一再摔倒了咋辦。」說著上前摟著他的腰。
「這位是?」張百戶看到淡定從容的甄慶明突然跳腳,心中納罕。
「吳三郎,甄縣令的男人。」說著話盯著對方的眼睛,「這位將軍怎麼稱呼?」
「啊?哦,我叫張正。」百戶被他那句男人雷到本就不白的臉更黑了。
三郎看到他心裡嘀咕自己和葉將軍是一類人,忍不住黑線,還以為遇到老鄉了呢。果然自己想多了
「請問張將軍,你們接管城門后,也只准百姓出不準進嗎?」
張正:「一切和往常一樣,只是守城門的換成我們的人。」
三郎這就放心了,「等雪停了,讓東來東寶把阿琛他們接回來吧。」
吳梁氏念著三郎和甄慶明剛成親可能會黏糊幾天,昨兒回去時就想把三個孩子帶走了。
阿琛出身高貴,吳梁氏不敢怠慢他,三郎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岳父岳母呢?」甄慶明問。
「家裡豬呀樣的恁多東西他們咋過來。」三郎搖頭,「有軍隊在此,離青州府那麼近,這邊不會成為戰場,他們在家應該沒事吧。」說著看向張正。
張正是葉將軍的親兵,才來青州半年,他哪知道此地民風咋樣,要是有人趁機作亂,「如果方便的話,盡量讓你爹娘來縣裡吧。」
「你昨天不還在想怎麼把岳父和吳二明一家隔開,這不剛好么。」甄慶明道。
三郎一想,「也是。讓爹娘住隔壁,阿琛小五跟咱住。」三郎本打算在甄慶明這邊住幾天,做個樣子就回自己那邊,「回頭你跟爹娘說,你把隔壁買下來了。」
「知道了。」甄慶明趁著軍隊駐紮在此的消息還沒傳出去,喊來兩個衙役,讓他們隨東來東寶去吳家村一趟。
「等一下。」三郎道,「這邊的院子小,家裡的豬要賣掉,羊也只能留幾隻羊羔,張將軍,我家還有三千來斤花生秧,你派人去拉三千斤給葉將軍送去。」
「你家怎麼還有?」張正自然知道花生是什麼,他奉命押運一萬斤花生和花生秧去東北葉家總部,葉老將軍起先嫌棄,等火頭軍把煮好的花生端上來,那群大小軍爺差點為了花生打起來。
三郎微微一笑,「就算有,現在不也給你們的了。」
「對頭!」張正大笑一聲,「甄大人也別派人去了,我親自帶人走一趟。」
「那就麻煩將軍了。」
「別別,我可不是什麼將軍。」張正挺不好意思,「以後叫我名字就行了。」
三郎扯扯甄慶明的衣袖。
等人走了,甄大人納悶,「你咋不讓我說?」
「有什麼好說的,我送他們三千斤馬料,他幫咱接幾個人又有什麼了。再說,家裡的糧食、雞鴨,雜七雜八那麼多,你只派幾個人過去,咋可能一次拉完。」三郎使喚起張百戶一點也沒覺著不對。
甄慶明無奈地搖搖頭,去安撫被百名軍士嚇得縮進屋裡不敢露頭的鄉民們。
這些人看到青天甄大人出來,基於對他的信任也都打開門走出來,又聽他說士兵是端王的人,只知道端王不知道皇上的民眾們淡定了。
選好營地,放著士兵們安營紮寨的張正回來找找他們借板車,這些人又一下子縮進殼裡了。
還是三郎拖著傷出來說他把花生秧送給士兵,張正去拉花生秧,街坊四鄰見他恁大方,也不好意思小氣。
張正帶著三十個大兵,推著十多輛板車浩浩蕩蕩踏入吳家村,吳家村的生靈們何時見過恁大陣仗,一時間驚的貓哭狗叫驢打滾,好不熱鬧。
甄琛和小五郎趴在門縫裡望外瞧,吳大明在旁邊急的亂跺腳,「快關嚴門,別讓那些軍爺知道咱家裡有人。」
「為啥不能讓他們知道?」甄琛好奇地問。
吳大明急赤白臉道,「那些人是來抓壯丁的,當然不能讓他們知道。」
甄琛更奇怪,「下著雪抓壯丁?抓去掃雪嗎?」
吳大明登時噎住了。
「撲哧!」
小五忙捂住嘴巴,沖他擠擠眼,「爹,你也太膽小了,有甄大人在,你怕啥?」
「......也對啊。」吳大明後知後覺,他現在可不是平頭老百姓,他是縣令大人的老丈人,在桃源縣地界上誰敢抓他啊。想到這裡,吳大明膽肥了,「小五,阿琛,把門打開!」
兩小孩無語的互看一眼,同時打開門,迎來一位黑臉軍爺。
吳大明剛升起的膽子「噗」一下破了,「......這位,這位將軍來我家有啥事?」若不是他還記得自己是縣令的老丈人,這會兒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就是甄大人的岳父吧?」張正看了看兩側的小孩,「你們是小五、甄琛?
「你又是誰?」甄琛見慣大場面,別看人小腿短,一點也不怕他,「來我家何事?誰讓你來的?」
張正聽到這連聲質問,暗贊一聲,不虧是相府嫡長孫。
「甄小少爺,我是你叔叔派來接你們回去的。」張正緊接著把三郎交代的話敘述一遍,末了再次看向吳大明,「麻煩你帶我們去拉花生秧。」
「你說拉就拉?」吳梁氏從屋裡跑出來,色厲內荏道,「我們憑啥信你?」
張正眉頭一挑,這話什麼意思,自己還能騙她不成?想到三郎的大義,張正不跟她一般見識,「甄小少爺,三郎和甄大人還等你們回去呢。」
甄琛像個小大人,走到吳梁氏身邊,拍怕她的胳膊,「親家奶奶,你難道要小嬸親自過來才信?別忘了小嬸有傷在身。」
吳梁氏滿色狐疑地看張正一眼,低聲說,「阿琛,他們如果不是你叔叔派來的咋辦?」
「叔叔破案那麼厲害,端王和葉將軍昨兒還來咱家吃喜酒,他若敢騙咱們,回頭讓王爺把他杖斃!」甄琛板著小臉。
吳梁氏一聽涉及到人命,態度來個一百八十度轉彎,「別別,杖斃太嚴重了,不就一堆花生秧么,要不是三郎說花生秧能餵羊,我早弄來燒火了。」隨後又說,「孩子他爹,快帶軍爺去裝花生秧,別讓兒子等久了。」
「三郎真叫咱去縣裡?」吳大明一想到兒子以前的冷臉,又看一眼黑臉將軍,總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有點不真實。
「叫你去就去,哪那麼多話!」吳梁氏剛晉陞為縣令的丈母娘,還沒有習慣,潛意識覺得自己是個任人欺辱的平頭百姓,而小甄琛的那番話,吳梁氏的腰板瞬間直了。隨即指揮小兵牽豬牽羊,她跑到外面拉輛板車。
張正看著她這番作態,暗自好笑,這婦人變臉的功夫可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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