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歸
陽春三月的清晨,天氣沁涼舒適,半空中紅雲密布,金輝灑遍人間,稍後,一輪紅日噴薄而出,金光耀眼,將不遠處的皇城渲染的輝煌璀璨,折射出萬道金絲,相互交織成一張籠罩人間的奢華金網,令人不敢直視這大自然的煌煌威力。
王公宗室匯聚的內城,早已經歷了一番嘈雜喧鬧,送走了趕著上朝的各家男主人,重新歸於平靜。
靠近皇城北門的玄武大街中段,一座朱紅牆壁琉璃瓦的制式府邸,放在遍地美輪美奐華府的內城顯得平淡無奇,不突出也不寒酸,此刻卻有別於其他宅門,生動而熱鬧地發出了各種聲音,門楣上那黑底金隸字的「靖安郡主府」,被擦得錚亮,在金色的陽光下,透出莊嚴古樸的氣勢。
充盈滿城的達官貴人,鱗次櫛比的廣廈豪門,一條大衚衕里能有三家侯府,而就在這樣的富貴安逸鄉里,只唯有這麼一處「郡主」府,低調而又搶眼地屹立著。
「快,快,把這路再掃一遍,沒看見這上面還有一塊青苔?這玩意最容易令人滑倒!你們是怎麼做事的?」
「被子抱出來了么?郡主就喜歡太陽曬過的棉被,可別忘了。你們這些小蹄子,做事麻利點!」
「再打水沖一遍,這地上有灰,別讓郡主踩髒了鞋子!」
一名四十左右穿著寶藍色對襟褙子的嬤嬤攥著一條手帕風風火火地出現在內院各處,指揮著滿院子的丫鬟婆子滴溜溜轉,她生著清瘦的容長臉,皮膚白皙,一雙標準的杏仁眼,但是眼角微微下垂,顯得表情十分嚴厲。
兩個小丫頭抬著一桶水哼哧哼哧地從她腳邊路過,準備沖洗那塊被指出來需要返工的地面。誰知兩人的力氣沒使到一處,導致水桶搖搖晃晃,一些水就濺了出來,正落在這個嬤嬤的腳面上,弄濕了那雙千層底嶄嶄新的鞋子。
兩個小丫頭嚇得立刻放下水桶,跪下來就磕頭,一邊帶著哭腔道,「許嬤嬤,我們不是故意的……」
許嬤嬤皺眉看著鞋子,「行了,別嗑了,一個兩個都這麼毛毛躁躁的。趕緊幹活去,什麼都沒有弄乾凈這塊地面重要,記住沒?回頭我來檢查,要是沒擦乾淨,仔細你們倆的皮!」
許嬤嬤轉身就走了——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了,她激動得心都要從嗓子眼蹦出來,哪裡還有時間跟兩個小丫頭歪纏?
庭院里各個忙得腳不沾地,紫晨園裡尤其繁忙。
一個圓胖臉慈眉善目的嬤嬤站在屋子當中,指揮七八個丫頭抹桌子,洗地面,撣灰塵,人多力量大,很快把五大間的主屋收拾得一塵不染,一水兒黃花梨的傢具油亮絢麗,令整個屋子都亮堂了幾分。
這嬤嬤才讓另外一批丫鬟上前,給窗子糊朦朧的新紗,襯著窗外的兩樹艷靡織錦般的海棠花,美不勝收;給桌面鋪上月牙白的絲緞桌布,四角墜著小小的流蘇,十分精緻;又有幾個丫鬟合力,將一頂流光溢彩的淡紫色帳子覆上拔步床,外面又籠了一層淺淺的雲霧般的薄紗。
最後才是擺開各種珍玩擺設,四扇蝶戀花大屏風,擱在寢室門前,紫檀的梳妝匣擺在梳妝台上,一面橢圓的琉璃鏡照得人纖毫畢露,櫻色整玉雕刻的香爐,擺放在博古架上,細長窈窕的美人瓶,插上三支疏落有致的桃花,還有溫潤如玉的茶具,頂好的筆墨紙硯……
許嬤嬤擦著汗進來時,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細細地審視著屋子,連犄角旮旯都不放過,最終十分滿意,對圓胖臉的嬤嬤開口,「阿白,書房那邊其實不急,主要是浴室,郡主回來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沐浴的。」
白嬤嬤翻了個白眼,「我做事你放心,我用胰子整整洗了六遍,上好的胰子都用了三塊,浴室早就清理得乾乾淨淨,熱水也燒上了,就算郡主現在回來了,熱水也供得上!」
白嬤嬤和許嬤嬤同級,比許嬤嬤小了十歲,外表看著卻差不多,她是打靖安郡主一歲抱進宮裡時就伺候在身邊的,早就熟悉了許嬤嬤的性情,且兩人伺候的方向不同,沒有利益衝突,又知道許嬤嬤性格認真到刻板,她檢查自己的差事完成情況,也是無心,所以並不以為意。
「院子里收拾得怎麼樣?郡主最討厭混亂不堪,可別讓那些丫頭片子壞了規矩。」
許嬤嬤道,「都是調教好的,第一件事就是記住郡主的忌諱,差事辦不好的豈能留下來?如今挑出來的這批,堪堪可用!」
她是郡主的教養嬤嬤,滿府的婆子丫鬟都歸她管,若是弄出不懂規矩的冒犯了郡主,豈不是打臉?只為了她自己在郡主面前的地位,她也萬萬不會犯這些錯誤,她比不得白嬤嬤,是奶嬤嬤,打小奶大的一份情,不是一般人能夠取代的,尤其是白嬤嬤丈夫兒子都病逝了,如今孑然一身,把郡主看成了自己的命根子,如今管著郡主身邊的一應瑣事,這次也是提前回來收拾屋子的。
白嬤嬤拿帕子在額頭上抹了抹汗,「雖然如此,還是要多叮囑幾遍,這些丫頭片子都沒見過郡主,頭幾天我就聽說她們私下裡議論紛紛,這可不行,郡主最厭煩多嘴之人,若是讓郡主撞上了,難免以為我們兩個老貨沒盡心。」
許嬤嬤本就嚴肅的神情頓時又慎重幾分,「你說得對,我得再去敲打敲打,別臨了出岔子,一輩子的臉都丟了。」
許嬤嬤說風就是雨,扭頭就出去了。
白嬤嬤也不阻攔,看著她走了,旁邊一個十三四細腰裊裊的大丫頭湊了過來,殷勤地道,「嬤嬤您坐,這活兒也差不多了,您累了半天,該口渴了,我給您倒杯茶去。」
白嬤嬤圓胖的臉上依然慈祥溫和,但口氣卻凌厲得很,「打嘴,不知道輕重的東西!伺候郡主是咱們求都求不來的運道,盡心儘力尚且不夠,還要想著偷奸耍滑?我是哪個牌位上的人,你這是要陷我於不義?」
那大丫頭嚇得一抖,忙道,「嬤嬤息怒,這只是我的一片孝心,哪裡敢帶累嬤嬤?原是我說錯了,我定然改,定然改!」
白嬤嬤緊緊地盯著她,淡淡地道,「原是看你機靈嘴甜,手腳還算勤快,才將你提到了紫晨園,你莫打錯了主意,盡心儘力伺候郡主才是你的出路,少耍心眼子。念在你是初犯,我給你一次機會,若是再這麼不著調,就別怪嬤嬤狠手!這世上,從來都是聰明人死得快!」
那丫頭連連稱是,嚇得臉色白慘慘的,再不敢討好賣乖,老老實實地去提水桶了。
白嬤嬤和她說話時,周圍一圈忙碌的丫鬟都豎起了耳朵,待聽到這丫頭吃了癟,一邊幸災樂禍,一邊也在心裡警醒,生怕自己犯了錯——雖然同是家生子,但家生子也有高低貴賤之別,她們可不比那跟古管家有親戚關係的丫頭,還能讓白嬤嬤高抬貴手一次,換成自己,犯一次錯,就不可能有機會再重來!
白嬤嬤一招殺雞儆猴,眼見起了效果,心中閃過一絲滿意。
她之所以這麼做,也不是無的放矢,郡主先前那批丫頭年歲到了,如今幾乎都成了管家娘子,只好再選了一批小的上來,這群丫頭心眼不壞,但規矩上還有所欠缺,需要時時敲打,萬萬不能讓她們伺候主子伺候得不到位,郡主是何等金尊玉貴的人物,打小兒被皇爺和娘娘捧在掌心裡長大,豈能受一丁點兒慢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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