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後援
宜和公主府,外書房。
雖說趙穆本身也有府邸,但他和宜和夫妻情深,又愧疚年輕時常年出征聚少離多,自常駐京城后就搬到了公主府,府門一關,過起了小日子,也不在意別人說他是個妻管嚴,日子過得比安和公主的駙馬可幸福多了。
趙穆父子難得坐在一起,趙穆是被最近的局勢弄得眼花繚亂,摸不著頭腦,哪怕他有相對安全的公主牌安全符傍身,也不得不小心謹慎,畢竟他去年才出了那樣的大風頭,想拉攏他的人並未死心,稍不留心,被人坑了,可是哭都哭不出來。
而趙鴻則神情冷靜地擦著青鋒劍,但那巾帕卻只在一個位置固定地來回,有眼睛都知道,他此時此刻心神都不知道飛哪兒去了,細看趙鴻,連眼睛的焦距都是渙散的。
「兒砸,顧牧那小子找你做什麼?」
趙穆觀察了兒子一會兒,發現自己的視線對對方完全造不成干擾,不得不出聲打斷了對方的神遊。
趙鴻微微一怔,抬頭看到父親關切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沒什麼,這不是他第一次接觸兵事,心裡有點沒底,找我打聽打聽,誰讓我有個驍勇善戰的爹呢!」
趙穆哼了一聲,一臉不相信,醋溜溜地道,「你小子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清楚?滿嘴沒一句真話,怎麼,你兄弟比你爹還親?」
趙鴻有點哭笑不得,他有個與眾不同的爹,平時是覺得挺窩心的,可遇到這樣的時刻,該讓他說什麼好呢?
「真的沒什麼,就是,問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干……」
趙穆一楞,滿臉意外加一絲不由自主的惆悵,「讓你跟著去西疆?」
趙鴻垂著眸子,點了點頭。
事實上,他說謊了,顧牧找他,的確是讓他跟他干,卻不是讓他跟著去西疆,而是讓他留守京城,想辦法撬走老爹手裡的人脈勢力!
他到現在都不相信,一起打假一起光屁股長大的竹馬竹馬——安信伯府嫡次子,這麼實實在在的身份居然只是一個幌子,只為了掩飾另一個不得了的身份!
如果不是顧牧這廝在他面前完成了從倜儻風流到溫潤如玉的轉變,打死他也不信好不好!
整個大秦京城都找不到更不守規矩更風流浪蕩的顧牧,除了紈絝名聲俊美皮囊外『一無是處』的顧牧,居然會是五皇子,那個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的大才子蕭珫!
就好像一個學渣,一秒變學霸,這驚悚的畫風,讓人完全想象不能啊!
皇家這是在玩什麼?
滿朝文武都被你們玩壞了,難道讓堂堂皇子假扮大臣之子是一種新的遊戲?
也難怪趙鴻這麼想,想想景帝當初登基前後的腥風血雨,連定國侯家以及后族何家都折了進去,再對比這一代皇子們之間的明爭暗鬥,似乎,有點小兒科的感覺,他能明了一些小打小鬧的手段,但過於激烈的,也就是當初廢太子了,可是蕭瑒這些年也好好地待在思過苑,幾乎跟透明人差不多了,並沒有伺機翻身的跡象。
倒是顧牧這廝,不對,五皇子,這是在玩哪一出,皇上知道么?知道他雙重身份的人有哪些?他在背後到底謀劃了些什麼?他把這麼重大的秘密向自己敞開,自個兒到底該不該幫他呢?
「那你又有什麼打算?」
「我和他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留在京都更合適,安信伯府對他不大重視,在武將這塊兒也沒什麼援手,有我在他後面幫他盯著點,比我跟著他去西疆賺那點軍功更有利!」
趙穆很沒老子威嚴地做出個不屑的表情,「什麼叫你幫他?最後還不是要老子出頭,鴻兒,你別忘了,你老子這些年混得開,一方面是你娘的公主身份撐著,一方面就是我不參與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我雖然不知道顧牧是誰的人,但就算他是純粹的皇上心腹,我這一出手,也有拉攏人的嫌疑,對咱們趙家未必是好事!」
趙鴻咽了口塗抹,心道爹這回失算了,人家顧牧可不止是皇上的心腹,他壓根就是一位皇子,還是一位蟄伏已久野心勃勃的皇子,你現在抽身已經來不及了,你兒子已經心甘情願跳進去了。
「雖然這樣說有點軟,不過,就算咱們趙家摻和了進去,只要不是那麼深陷其中,有娘在,咱們也不至於一敗塗地,我這回,就想幫幫兄弟,爹你想想你當年和古叔的情分,長風第一次擔這樣的重任,我們是他的兄弟,能眼睜睜旁觀嘛!」
趙穆被堵得說不出話來,那能一樣嗎啊,那能一樣嗎?他和古元帥雖是袍澤,可也有主從之別,當年他從一介小兵爬到如今的地位,古元帥的賞識至關重要,甚至也是古元帥夫婦的用心,他才能和宜和結為夫妻。
「為了兄弟,把趙家的前程搭進去,值得嗎?」
趙鴻抬頭看向他爹,無奈地道,「爹,趙家這一脈就只有您和我,趙家的前程就在我們身上,能搭進去啥啊?」
趙穆噎住了,半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得了,兔崽子你翅膀硬了,不聽老人言,你想幹嘛幹嘛去,老子給你擦屁股行了吧?別把小命玩沒了,皇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咋好好地想起顧牧這小子呢?」
趙鴻感激地一笑,常年不笑的酷帥勁兒化成了一腔春水,他就知道他爹是不可能袖手旁觀的,這回他是算計了自家老爹一把,不過他對自個的竹馬
,不過他對自個的竹馬有信心,這小子大玩變身二十年都沒露破綻,這份能耐不可小覷!
在心裡扒拉扒拉現在正憋著勁往上爬的皇子們,他對顧牧的信心越發足了!
對顧牧的出行持迷惑態度的不止趙家父子,那被顧牧半路截了胡摘了果子的更心塞!
勇王是諸皇子中最鬱悶的。
「顧牧,顧牧,哪裡冒出來的玩意?他憑什麼,憑什麼……」
勇王在王妃那裡狠狠發了一頓牢騷,最後被王妃好容易安撫住暴龍般的情緒,抹了一把臉,轉身去外書房召集謀士師爺幕僚們議事了。
「這顧牧往日雖然也有些許薄名,卻並非才華品行,何以會讓父皇如此看重,乍一辦事,就是這等重大事務,他就像是橫空出世一樣,先前絲毫沒有徵兆,諸位可有什麼想法?」
張謀士作為勇王府的首席謀士,自然是先開口,他捋了捋下顎三縷美髯,苦笑道,「自朝中傳出聖上的旨意,屬下便讓人去查了查顧牧,顧家乃是端王母家,安信伯顧承泰乃勛貴中難得的清流人物,端王向來以淡泊名利示人,顧家世子顧狩同樣未領任何職務,與端王走得極近,卻從未聽說過顧牧和端王有什麼往來,最重要的是,我等從未發現,顧家其實頗得聖寵!」
勇王一驚,「怎麼說?」
他自然知道明妃那點陳年瓜葛,因為明妃為救駕而死,父皇這些年對老五多有優容,對老五的母族顧家也時有照拂,但說到聖寵,卻不至於吧……
張謀士沉沉地道,「顧承泰是個老狐狸,行事極為低調,以至於我們很少注意到顧家的人脈,他卻是有真本事的,清流多少老大人無視了清流和勛貴之間的尷尬,對他讚譽有加,光憑他的人脈關係,按說不會讓世子顧狩不尷不尬地賦閑在家,讓顧牧遊手好閒,這倆兒子可是顧家下一代僅有的兩個男嗣,豈能荒廢?但怪就怪在這裡,顧家因為一個囂張的顧牧,在外的名聲一向都不佳,這反而形成了一個思考的盲點,大家盡等著看顧家的好戲,倒忘了深究了。」
勇王若有所思地道,「張先生的意思是,顧狩和顧牧表面上一派閑人姿態,實際上並不是?」
張謀士點頭,「屬下懷疑,顧狩也罷,顧牧也罷,私底下可能一個在為五皇子做事,一個在為皇上做事!」
這張謀士能成為勇王府的首席謀士,自然不是簡單人物,尤其是勇王勇猛有餘,智謀不足,這不足的部分,就需要他來填補,他自然是慎之又慎,才對得起勇王的這份信任。
以前是被一葉障目,如今景帝執意要將顧牧推到台前,推上風口浪尖,大家也不是傻瓜,稍稍一思考,就發現了以往從不曾關注過的漏洞。
勇王被這句話點醒,腦中豁然開朗,「正是,早有流傳說父皇手中有一支暗衛,我等去從未見過,顧牧難道是屬於這個勢力的?所以父皇才這麼信任他?不對,如果是這個勢力的人,父皇怎麼會讓他們由暗轉明?」
「興許是顧牧的身份有格外特殊的地方,皇上才不得不讓他由暗轉明?」其中一個三旬左右的謀士遲疑地道。
這也不是不可能,但顧牧到底是什麼身份,才能讓景帝毫不猶豫地封他一介白身為三品參將,直接押送價值百萬白銀以上的物資前往邊疆!
說顧牧以前只是個吃喝玩樂從沒做過實事的紈絝霸主,誰信啊?
景帝毫不猶豫地給他派了這攤子事,說明他相信顧牧的能力,至少景帝認為顧牧足以擔當重任——自從古家的慘案發生后,景帝對待武事上可是獨斷謹慎多了,絕不至於拿邊疆將士的性命開玩笑。
勇王是百思不得其解,以張謀士為首的幕僚們也是面面相覷,一堆人議論到月上樹梢,也拿不定主意,最後還是張謀士勸著勇王暫時放寬心,既然不能前往邊疆爭軍功,不如將手中現有的牢牢抓住,京郊大營的兵力也不是擺著好看的。
實際上,控制了京郊大營,可比什麼邊疆幾十萬的將士得用多了,哪怕王爺存了什麼大不敬的念頭,邊疆遠水解不了近渴,只憑著京郊大營的幾萬人馬,攻陷京城簡直是妥妥的。
而在古家紫晨園,清安得知顧牧即將出行后,呆愣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