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與辯(9)
乾爹不在的日子裡高順的脾氣也變的特別的喜怒無常,幾乎只要一句話不和就會跟人大打出手,對此我的心裡也很不好受。
「哎,我說,咱哥倆好久都沒有一起出去散心了,下午你陪我去街上逛逛吧。」我半蹲著對躺在草地上發獃的高順道。
「不去了,沒什麼意思,你要去就一個人去得了。」他翻個身,撥弄起了地上的小草芯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可你總不能一直就這麼頹廢下去吧?」我試著激勵高順道:「要是乾爹還在,他一定也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的。」
「去去去,你他娘的煩不煩啊,讓老子一個人待會行不?」
「不行!」我也有點火了,道:「你難過,誰不知道你難過啊?整天擺著張臭臉,看誰不順眼就上去暴打一頓,哪個看你一眼和你說句話都要搞的一肚子氣。和自己糾纏不親的,你有意思嗎?以折磨自己來暫時的麻痹痛覺神經,你是不是就覺得自己特自責特懷舊特男兒本色啊?」
「滾蛋。」高順淡淡地道,竟連一句罵人的話都不帶任何感**彩。
「你忘了師父走的時候就一直不肯給我們留一個念想嗎?他就是想還彼此一個了無牽挂,怕離開的人反而拖累了留下的人,人死了······」
「你別給老子提他!」沒想到師父這兩個字竟然換起了高順那麼大的反應,他一下子從地上坐起來,怒目圓瞪雙眼通紅的就像是剛見到了結怨多年的殺父仇人。「要不是因為那老頭我爹他也不會死,我······哎,算了,當我什麼也沒說。」這股子無名火來的快去的也快,等過了這陣子勁頭高順的眼睛又退回到先前那沒有一絲波瀾的狀態,眼珠子里是空的,就連心裡也都是空蕩蕩的。
「唉。」乾爹的死狀猶然在目,我的心裡又如何好受的起來,當下也不知該勸他些什麼只有嘆一口氣道:「跟我一起去外面走走吧,也許那樣你就會好點了。」
「額······好吧。」覺得再說下去也沒多大意思,高順終於勉強地點了點頭,依然是那副剛死了爹的模樣,眼睛里沒有神采。
千辛萬苦的終於把高順給拉出來了,我正要領著他上城中最繁華的街道去,剛走幾步高順卻又停住了,他說:「要不我們把她也帶上吧,她也好久沒有上街了。」我知道高順講的是誰,就是那個只知道自己姓氏的姑娘,現在成了一個守孝小寡婦的高順後娘陳氏。我點頭應承讓高順把她從家裡領出來,她還是那麼乖巧的模樣,就這麼靜靜地跟在高順的後面低眉順眼也不多言語,像是一朵蓮花掉落塵世又顫巍巍的立起,滿身滿眼的順從不帶著點滴的輕浮。
就這樣,我領著高順,高順帶著陳氏,三人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閑逛起來。以前我和高順倒是常出來瞎晃悠的,但第一次以這樣的形式一起出現在街上,三人之間還是不免有些彆扭,互相之間話都說的很少,就是那不多的幾句還都是我在前頭說,他們在後面聽,基本上湊不出一段完整連貫的對白。其實這也怪不得我們,主要是彼此身份都比較尷尬,一個年輕的寡婦後母,一個剛死了爹的頹廢青年還有一個硬是想活躍氣氛結果卻搞的越來越像在自說自話的我。
「你們看那邊有捏小面人的哎,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吶?」我沒話找話道。
「哦。」
我又假意興奮地道:「瞧,這還有冰糖葫蘆賣呢,咱們要不要買幾串?」
「隨便。」
覺得無趣,漸漸地就連我的話也少了。直到日頭偏西我覺得肚子餓的有點咕咕叫了才又對後面說道:「要不我們今天就在外頭吃吧,找家小麵館,咱們也好久沒有在街上吃過了。」
沒有人回答。
「你們覺得呢?」
還是沒有人回答,好像我就是一空氣似的。
一回頭我才發現是自己錯了,我不是空氣,身後那兩人倒是真的成空氣了,不知什麼時候他們竟然連個鬼影都給我閃沒了影。蒼天哪,這不是給我找事嗎?以他們現在的精神狀態還指不定把自己丟哪兒去了呢。於是,我就在晉陽城中最繁華的街道上這麼大海撈針的找人,邊跑還邊左顧右盼的張望,希望能發現一個藍眼睛大漢身邊帶著個清秀姑娘的身影。奔忙半天,可卻是天不遂人願,最後連一點他們的蹤跡都沒有找到。還真是應了高順的那句話呢,那叫一個「踏破鐵鞋費工夫」。
「公台兄,你看今年的摔跤比賽還真是藏龍卧虎吶。以兄台的眼光看何人最有可能奪魁啊?」與此同時,就在沿街的看台上,一個身穿華服的中年男子正捋須問著身旁的光頭老道士,那道士名叫陳宮,平時濟世救人,以至名聲遠播,信徒無數,乃是并州宗教界的領袖人物,更是這一州尋常士族百姓心目中的精神領袖。據說他以前是個白馬寺里的和尚,後來因意外而瞎了眼睛,再後來等眼睛治好后就改當了道士,他修道從來不尋典籍,無師自通,所以也就沒有什麼法號,反倒是給自己取了個「公台」的字,這在天下道士之中也可算是獨樹一幟的了。相比之下那問話男子的身份就更是不得了了,他是現任并州刺史,本州軍政大權的第一把手丁原,丁建陽。
「哈哈,老道實話實說,若是只以勇力來算的話的確只有建陽兄的世侄能奪得魁首。」陳宮笑著道。
「哦,公台兄莫非是意有所指嗎?」丁原說著眯起了眼睛,一副春風助芬芳的意思。
此時的陳宮看著場下一名九尺多高的壯漢像捉小雞似的蹂躪著一幫精瘦男子還是忍不住的撲哧一樂道:「哈哈哈哈,建陽兄這是在選并州的騎都尉啊,當然是要交給自己放心之人的咯,這點貧道也是可以理解的,令侄的武藝也是堪當一用,堪當一用啊,哈哈哈哈。」
沒想到陳宮這開心的樣子看在丁原眼裡卻把他的臉給笑變了色,他在一旁正了正神色,提高音量大弧度的擺手揮舞道:「兄台此言差矣,原雖不才,卻也分得清任人唯親與任人唯賢的差別,只要是有真本事的都可以上台一試嘛,現今是台下無人敢來應徵本官才派手下兵將出來應付場面的,此舉也是實屬無奈啊。」
「哦,是嗎?我也總覺得這不是建陽兄一貫的做派,要不這樣吧,我隨便指一個台下的漢子上來與令侄比試,若是令侄又贏了便可以就此堵住天下人的口實,不知建陽兄意下如何?」
丁原聽罷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幾圈便欣然允諾道:「此法甚好,就照兄台的意思辦吧。」
「呵呵,建陽兄還真是大度啊,我也不要別人,要那邊那個東張西望奔來跑去的傢伙就行了。」陳宮指的正是我所在的位置。
於是,不一會的,我就被幾個兵丁給莫名其妙的帶到了擂台之上。
這時,對面的那個比我都要高出一個頭的巨汗正捏巴著拳頭沖我冷笑呢,這樣子就像在說,小樣,你新來的吧,看爺不玩死你!我這是招誰惹誰了,看台上還有倆看戲的也在朝我笑呢,不過就是看著感覺不太一樣,穿的好一點的那個似乎是在對我手足無措的樣子很是滿意的微笑,旁邊那個奇怪的禿子笑的比較詭異,邊笑還邊對我頻頻的點頭,一副看好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樣子。
過了一會,巨漢看著我似乎已經緩過勁來了,就對台上的華服男子抱拳道:「世叔,可以開始了嗎?」
「額······開始吧。」那人好像還想再說點什麼,想想可能又覺得不太合適,就看見他喉頭一動,生生的把那嘴邊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這······」我剛想要說些什麼,現在也不得不被迫咽下去了,對面的巨漢得了他叔的允許便直直的向我衝來,試圖要以最快的速度解決這場戰鬥。當然,他也很好的做到了這一點。
只見他稍一矮身,使了個獅子搏兔便向我擒來。那一手探前,渾身欲躍的樣子,其勢也威,猶如一隻山中猛虎刮著裂風想要將我活活吞下。可惜啊可惜,這體型不像人類吧,腦子也不像人類的,或許是為了求證那句老話,我只是輕輕讓開來,外加腳下使絆,他的身體便毫不遲疑的一頭扎進了台下的人群之中。我承認自己被他的學術精神給深深地打動了,「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他以實際行動成功證明了這一觀點的普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