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與辯(15)
第二天,果然不出陳宮的所料,丁原一大清早的就派人來請我去赴宴了。來人還是那個老練圓滑的侯成,看來他還是深得丁原器重的。
一路上侯成不斷地讚歎我的好運氣,說大難不死必有厚福。我微笑著回應,也說不出更多的言語。一種感覺就這樣很突兀的浮上了我的心頭,我覺得侯成可能是個到哪都能吃得開的主,但又覺得總是帶著面具活著的他是永遠也不會有真心朋友的。
到了丁原府上,沒想到酒宴已經擺開了,全不似為我準備的樣子,晉陽的文武官員盡數列席出場,連一些士紳都早已落座了。
「哦,這不是奉先嘛,哎呀呀,快些坐到我身邊來,咱們好好的暢飲一番。」丁原眼尖,自我一入內就被他盯上了,過一會瞅准了時機他便親切地叫起了我的表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呢。
「丁大人,下官來遲了。」我一拱手,不失儀態的道。
「哈哈,不礙事的,不礙事的,只要來了就好,奉先就快些入座吧。」丁原的態度如此的謙和,語氣中無不表現出對我的器重與欣賞,這樣的待遇不禁羨煞了旁人。只是我的心裡卻不免為之泛起了一陣噁心。
「謝過大人。」我也不肖多說什麼,面帶欣然地坐到他的身邊。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無非是席間的歡談,交杯換盞的恭維祝賀,還有丁原像同性戀似的牽著我的手在并州的顯貴面前逛來盪去的瞎晃悠。
「奉先年少有為啊,這樣的少年全天下怕也沒有幾個吧?」
「丁刺史真是好眼光啊,慧眼識金當真不假。」
「丁刺史那是識英雄重英雄,奉先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吶。」
這些都是我聽來的恭維話語,相似的文字儘是從那滿是酒氣的嘴裡噴出來的,不過大腦,只要不得罪人就行了。於是我也敷衍了起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說的全是同樣的一句:哪裡哪裡。
時間就這樣在吃喝里被浪費光了,不知道又過了幾巡的酒,大部分的人終於都醉倒了。丁原似醉非醉的問我說:「醉了嗎?還能喝嗎?」
我口齒清晰的回應道:「能。」
「好好好。」丁原擊掌微笑,似乎非常滿意我的表現,道:「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并州的百姓,我希望不管過去如何,以後在府衙之內大家還是可以一致對外,丁原和呂布能夠擰成一股繩,做好自己份內的事,你意下如何呢?」
「恩。」我點頭答應,態度出乎丁原意料的平和。
這卻讓他有些不敢確定了,於是便又再次追問道:「此話當真?」
「下官不敢說謊。」實際上這「恩」也算不得說謊吧。毫無意義的對話就這麼進行了下去,註定不會讓任何人得到滿意的答案,就在我快要放棄虛偽的時候,就在丁原不經意間眯縫起眼睛的時候,變故終於出現了。一個潑皮氣十足的聲音在外面喊道:「丁原丁建陽何在!老子有要事找他!」那發聲的漢子離我們應該還有些距離,可是由遠處傳來的聲音卻似能穿牆破門直抵我的耳膜。
「何人在此喧嘩?」丁原暫時放下了和我無意義的對峙,轉而對外面的小廝問道。
然而他還是失望了,並沒有人來得及回答他的問題,聲音的主人就已然闖入了我們的視線。那是一個並不高大的中年男人,華服佩劍,矮胖的身體晃動的肥油,這就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不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個男人的身體里卻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一種與那身肥肉不相符合的雄壯氣勢,後來我才知道了,那就是傳說中的王霸之氣!
「老子董卓,叫我孫子,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胖子一說話就差點讓我把剛喝了一半的酒噴出來。
「你,你,你······好大的膽子。」丁原拍案而起道。
「這也算是答應了嗎?將就著就當是吧。」他自問自答,毫不理會別人的憤怒和指責。
董卓的這翻舉動倒是先把丁原給惹急了,只見他氣急敗壞的對外面吼道:「來人啊!給我把這放肆的老匹夫拖出去活活打死咯!」
沒有人答應。
「來人啊!來人啊!都死了嗎!」奇怪的是不論丁原如何的大喊外面卻始終沒有一個人答應。
「來······」
「來你個屁股球!」正當丁原還在繼續叫喊的時候,董卓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大笑道:「哈哈哈哈,你的那些個草包手下是不會來了,那一把把鋼刀可都還架在他們的脖子上呢,孫子你還是省省吧。」
「你······你到底意欲何為?」丁原氣結道。
「嗨,看把你嚇的,老子也不要你的身家性命,今番來到晉陽不過是想借些兵馬罷了。」
丁原聽了朝天一拱手道:「兵馬?朝廷的兵馬又怎麼能輕易借給來歷不明的人。我是不會答應的。」
「哦?是嗎?」董卓聽了也不願多話,踏步向前便朝丁原走來。
「你······你要幹什麼?」
「你說呢?」他的右手已經按在了劍上。
「你······」就在這時丁原慌張間瞟到了站在一旁的我,便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的喊道:「呂布呂布,快助我拿下此賊。」
我當時就想說:您不是騎都尉嗎?我只是一介文官吶,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今兒個怎麼連武官的活都讓我一人幹了呢?
可是想歸想,裡外親疏,我始終還是并州府衙的一份子,如何也不能給一個外人那麼囂張跋扈的機會,於是便還是站了出來道:「胖子,你給我停下。」
「恩?」我的突然出現倒是讓董卓吃了一驚,但當他看清了我的相貌后又隨即輕蔑的道:「哪來的小娃子,跑這來撒野來了,快快回去抱著你娘的奶頭舔去吧。」
「我娘死了好多年了。」我說道。
「那就去舔你後娘的,舔完了好再給自己添幾個弟弟妹妹。」董卓不耐煩的道。
「我爹也死了好多年了,所以也沒有後娘。」
「咦。」這下董卓卻像是被我的話給震住了,上下左右的仔細打量了我半天,最後只是說了一句道:「真是一倒霉孩子。」說罷便徑直從我的身邊走了過去。
「你的運氣好像也不怎麼好嘛,碰見了我,一個赤手空拳的呂布。」一句話出口,就連院中的空氣都好像在瞬時間被靜止了
兩人背對著背,董卓這回是真的停住了腳步,身側有零星的葉子飄落,院中清醒的三個人都各自靜止在了那裡,就像傳說中絕世高手在決鬥前的姿勢。(當然,周圍可能還有一些裝醉的人,這就不是我所能知曉的了。)
董卓在這一生中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他感覺自己的手臂都在不住的顫抖,他——遇見瘋子了。
丁原的一生中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形,一個瘋子被另一個瘋子嚇的在他的眼前抖的厲害,而他自己卻被那個發抖的瘋子給嚇的動彈不得,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冥冥中的定數,可知卻不可違抗。
我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雖然氣氛有些怪異,但是卻也沒有過多的不適,喝完了杯中的酒,我回手就把身後的胖子給拉了回來,臉對臉的對他說道:「我赤手空拳就能打死兩隻老虎你信嗎?」
「我······并州有老虎嗎?」
「沒有,我就問你信不信。」我倔強的道。
看著我認真的表情,董卓疑惑的眨了眨眼,接著卻突然大笑了起來道:「哈哈哈哈,真是個有趣的孩子。我相信,我太相信了。從沒見過你這麼有趣的人,哈哈哈哈······」笑著笑著他竟然捧著肚子在地上打起了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