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不情之請
幼儀見崔姨娘說話行事不著調,尤其是在對錦哥兒的教養上存在很大的偏差,不由得有些氣惱起來。
再見到崔姨娘看著自己小心翼翼的眼神,她心中的氣減了幾分,只剩下幾分無奈。難怪崔姨娘會有這樣的想法,以她的眼光和閱歷也只能把心思放在金家的家產上了。
「男人志在四方,姨娘不該引導錦哥兒把心思只放在府中。錦哥兒念書很有天分,若是好好培養,假以時日會有一番成就。即便是沒了金府的家產,他也能自食其力好好過日子。」幼儀耐下心來慢慢跟崔姨娘說。
崔姨娘卻哭喪著臉說道:「姑娘說得美事我何嘗沒想過?只是學里的夫子眼睛光盯著瀚哥兒一個人,只要他學會了就往下講,學不會就在一個地方磨工夫。錦哥兒資質再好都沒有用,全被那老不死耽擱了。」看樣子她還不算是太笨。
幼儀聽見這話不言語,她接著說道:「那日聽老太太的意思,打算讓太太管家。別看太太表面上和善,對你們幾個的吃穿用度都不苛刻,卻把你們幾個庶出攥得緊緊的。特別是錦哥兒,稍有冒頭的苗頭就被踩回去。以我對太太的了解,她怎麼可能讓錦哥兒有大出息?眼下你是抱住了老太太的大腿,不用擔心以後嫁人的事了,不管怎麼樣,只要老太太還活著就能幫你找個好婆家。可錦哥兒怎麼辦?她是你親弟弟,有了好處也不見你多想想他。遠的不說,就說前日你送的禮物,怎麼不見錦哥兒的比旁人多?我不是爭那些東西,是為了你的心!」
這崔姨娘說話不能多,不然三句話之後就聽不得了。本來幼儀的火氣已經下去,這會子又上來了。
「姨娘住嘴!」幼儀忍不住罵著,「你自個聽聽都說了什麼混賬話!眼下這屋子裡沒有旁人,卻保不齊窗根底下,門口旮旯就有人聽牆角。方才姨娘說得話,只要有一句傳出去,不僅姨娘活不成,就連錦哥兒都會被連累!」說完把窗戶推開,見四下里沒有半個人影臉色方好看了些。
崔姨娘見到幼儀在老太太身邊日子過得滋潤,眼下又有皇上賜的匾額,在金府多少有些地位。若是擱到之前,她受委屈也不敢這般說話,眼下卻忍不住了。
「姨娘倒是說說,姐妹兄弟一樣的禮物,為什麼錦哥兒要大頭?」幼儀反問著。
「這能為什麼,你們是從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啊。」崔姨娘脫口而出,「我說這話姑娘別不愛聽,你跟錦哥兒才是最親最近的人。」這樣的話她總當著幼儀的面說,聽得幼儀耳朵都起繭子了。
「姨娘是生怕誰不知道我跟錦哥兒是庶出?」幼儀氣得笑了。
崔姨娘聽見這話立即沒了聲,滿臉都是委屈和抱歉。幼儀猜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了,無非是她對不起幼儀姐弟,讓她們生下來就低人一等之類的廢話。
「姨娘好好聽我接下來說得話,要走走心。」幼儀趕緊開口,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我跟錦哥兒都姓金,跟大姐姐、瀚哥兒是血脈相連,即便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太太雖然不待見庶出的子女,卻礙於禮法規矩不得不容納。父親那一輩,一共兄弟三人,都是老太太親生。另外兩位姑母是庶出,都遠嫁到他方不怎麼常回來。再說二房和三房那邊,都是一個庶子沒有,唯有兩位姑娘是姨娘生養。姨娘細想想,這是為什麼?」
崔姨娘雖然總是跑偏,行事說話不怎麼走大腦,可這靜下心一細想還真想明白了些。老太太和兩位太太都是鐵手腕啊,那麼多的姨娘竟然連個兒子都沒生出來!如此看來,還是大太太不夠心狠。
幼儀看見她似乎聽進去想明白了,接著說道:「姨娘常年在府中待著,不知道旁人家的日子什麼樣。去了惠州一趟,我倒是聽見、看見一些。但凡富貴人家,哪能沒有幾個姨娘?主母心善,姨娘們的日子就好過點,不然……整日戰戰兢兢小心侍候還得不著好,隨便找個由頭就能打發出去!我是沒看見誰家老爺為了一個小妾跟正房太太對著干,大不了花幾個銀子再買一個,還更年輕漂亮聽話,沒那麼多糟心的事。
姨娘以為太太沒辦法整治你不成?只是太太看得比你開,想得比你遠。姨娘也算是父親身邊的老人,太太又深知你沒什麼心稱好控制,總比再弄進個不知道什麼秉性的小狐狸精強。所以,姨娘只管照之前的樣子混日子,不咸不淡吃穿不愁,沒事少閑磕牙,少說少聽少生閑氣,豈不好?
金府若是一直由太太當家,我倒覺得是件好事。姨娘想想,太太雖然不喜歡你,卻總要忌諱些父親的態度。換做二太太和三太太,誰能顧忌這些?況且大太太當家,自然不想被旁人抓住把柄說嘴,對你跟錦哥兒在面子上總要過得去才行。往後那兩房搬過來,人多嘴雜事又多,姨娘千萬要扳住自己的嘴巴,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來。至於錦哥兒,姨娘就丟開手別管了。」
「我什麼都依姑娘的意思,可讓我別管錦哥兒的事卻不成。」崔姨娘被幼儀說得連連點頭,「這次我請姑娘過來就是關於錦哥兒的事。我聽說賬房先生的算盤極好,想讓錦哥兒下了學過去學上一個時辰。反正他的功課不多,閑著也是閑著。」
「姨娘這話可跟父親說了?」幼儀聞聽趕忙問著。她原想崔姨娘的話不過是想想罷了,聽這話里的意思卻是連轍都想好了。
「我這不。
「我這不想跟你先商量一下嗎?」崔姨娘立即問著。
幼儀鬆了一口氣,「好在姨娘沒衝動!若是姨娘跟父親說了,錦哥兒必定被父親厭棄,到時候就事得其反了。沒了父親的眷顧,錦哥兒的處境可想而知。」
「不會吧?」
「當家主母最不喜歡庶子,尤其是庶長子,這是為什麼?不是心疼分家時那點家財,而是害怕庶子心懷不軌謀奪家產,把整個家弄得亂七八糟烏煙瘴氣。只要有過這麼一場,必定會傷了元氣,整個家就此四分五裂也說不定。你說,若是父親聽見姨娘的想法會如何想?」幼儀真想撬開崔姨娘的腦袋,看看裡面究竟裝得是什麼,時不時就冒出個下三濫的點子。換做她是封氏也會不屑出手,照崔姨娘這樣下去,自己就能玩死自己!
崔姨娘聽見這話變了臉色,驚呼后怕,好在這幾日老爺沒到她房裡來,不然這枕頭風指定吹出去了。
「幸好,幸好!旁人都不知道,姑娘幫忙在老太太跟前說說。我就是想讓錦哥兒會一技之長,以後在家裡幫個忙,混口飯吃罷了。」若說她有心替錦哥兒謀划金家的財產,幼儀也不會相信。
經過幼儀這麼一通教訓,她沒抱多少希望,卻見幼儀想了一下點點頭,「姨娘等消息吧。」
崔姨娘聽見這話登時喜出望外,到底是親兄妹,嘴上不管怎麼說心裡還是向著錦哥兒。她看見幼儀要走,一邊往出送一邊又說道:「你身邊該有個像樣的大丫頭,沒得以後出去應酬打臉!」說完看見春花就在院子里候著,又不往下說了。
幼儀冰雪聰明,自然知道她話里所指,權當做是沒明白,帶著春花走了。
幼儀回了東跨院,先去上房見過老太太,閑話了幾句才說正題。
「老太太,孫女有一事想要請您做主。」幼儀站起來,走到老太太跟前跪下,滿臉的凝重。
「你說吧。」老太太並未讓她起來,眼中多了些不虞。難怪老太太如此,這前腳剛從崔姨娘那邊回來,後腳就有事央求,十有**是跟那娘倆有關!仗著長輩有幾分喜愛,便開始不消停生事,換做誰都不會高興。老太太看著跪在眼前的幼儀,耐住性子聽她說,心中竟有些不安。倘若這丫頭央求的事被她料中,那就讓她太失望了。
果然,幼儀一開口就讓她不舒坦,「老太太,我是為了錦哥兒求個恩典。」
「你想好了要說?現在停住還來得及。」老太太的臉色難看起來,旁邊的陸嬤嬤見勢不妙悄悄朝著幼儀擺手。
幼儀輕咬了一下嘴唇,停了一下繼續說道:「方才我去了姨娘那邊,姨娘跟我說了一件事,讓我回來求求老太太。賬房的先生是打算盤的好手,姨娘想讓錦哥兒閑來無事的時候過去學學。不為旁的,就為了錦哥兒將來有一技傍身,能在家裡幫襯一二。」
「你應下了?現在就在求我?」老太太滿眼都是失望。
「孫女應下了幫錦哥兒,卻沒有答應是為了學算盤。」幼儀的話讓老太太有些不解,這又應下又沒應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姨娘那點小心思我明白,若說她有壞心思誰都不會相信,她沒有那個頭腦。只是姨娘眼光狹小,行事說話小氣,又常有這樣不入流的想法。眼下錦哥兒正是開蒙的關鍵時候,時間長了難免被影響。咱們金家從來都是一團和氣,別說是正統直系,就是跟旁支遠親都沒發生過任何不快。自古長幼有序,嫡庶有別,父子倫常不容有悖。孫女思前想後覺得錦哥兒不易再留在姨娘身邊!」
老太太的眉頭漸漸舒展開,臉色變得柔和起來。
「可太太事情多,跟前又有瀚哥兒要照顧,很顯然也不適合照顧錦哥兒。老太太到底有了春秋,錦哥兒過來太過聒噪。」幼儀瞄了一眼老太太的臉色繼續說著,「孫女左思右想,覺得還是讓錦哥兒出去求學最合適不過。」
「出去求學?」老太太一怔。
「我聽說都城近郊有個書院,名字叫丘山。他們每年招考一批學生,從五歲到二十歲都要。而且我聽說裡面的夫子都是各有所長,學生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選擇所學的科目和夫子。他們那邊出來的學生雖然科舉的時候不見有多厲害,卻出了不少獨一無二的奇人。錦哥兒若是能考上倒是個不小的機緣,也可以讓他出去歷練一番。」
丘山書院很有名氣,不少富貴人家的公子也在那邊學習。只是丘山書院對學生要求特別,不僅要底子好有潛質,還要一眾夫子在一起面考。只有超過半數的夫子看入了眼,才能正式進入丘山書院學習。
「錦哥兒能考上嗎?」老太太對這個孫子接觸不多,只是這次從惠州回來見到他覺得似乎順眼了不少。
「行不行試試也不丟什麼。」幼儀見老太太有些心動,又說道,「這事由老太太說出來最合適不過,免得是非人無端生出是非來。」
老太太點點頭,算是答應下了。第二天,老太太果然當著封氏和眾人的面提議,讓家裡的男孩子們都去丘山書院考考看。
鈺哥兒是早就想去試試,可又怕考不上受打擊,這次有瀚哥兒、錦哥兒和常存作伴自然要去。他在心中估摸了一下,自己要是考不上,其他幾個人就更沒有戲。考上了是大喜事一樁,考不上大不了幾個人一同回來,也不會太丟人。
錦哥兒不知道丘山書院的細情,只是聽說那裡夫子多,各有所長,總比跟著學里的夫子學要好很多。
倒是瀚哥兒有些不情願,他聽說丘山書院不能帶隨從,還要住在那裡,難不成讓他自己侍候自己?
封氏也有些捨不得,想了一下說道:「丘山書院是好地方,只是那裡人多又雜,還不讓隨從跟著。瀚哥兒身子不好,一年到頭有一半的時間頭疼腦熱要喝葯。我擔心……不過考考也成,大不了不去就成了。」
老太太聞聽點點頭,鈺哥兒等人各自準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