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八回 錦繡坊
錦繡坊不愧是都城最大最好的鋪子,一共有三層樓,一層賣各種各樣得的布料,二層出售成衣,三層是私人訂做。裡面的夥計見到有人進來,趕忙迎上前笑呵呵的見禮。出入錦繡閣的非富即貴,他們這些做夥計的可不敢輕慢。不過這些夥計也都是火眼晶晶,搭眼一瞧便能看出客人的層次,大概能消費多少。
小夥計看著利姨媽臉生,又見她身旁的婆子看著面熟,想起頭一天那婆子過來探聽價錢,專門挑貴得問還沒有買得意思。看來她是替主子趟價,前面這位夫人才是正主。不過看穿著打扮,氣質架勢,恐怕……
「夥計,我想看看成衣。」利姨媽心裡有自己的算計,她們娘們都會女紅,若是有好樣式記住了,買布料回去自己做也是來得及的,還能省下不少銀子。
小夥計聽見她說話,趕忙滿臉帶笑的引著她們主僕往二樓去,可這心裡卻在暗罵倒霉。偏生幾個夥計都有客人在接待,只有他空閑著。等了一早上,卻等了這樣一位透著窮酸氣的客人,即便是有打賞也不會有幾個錢。
這錦繡坊的夥計工錢並不比其他地方高,可就是不少人爭破頭想要進來,原因就是打賞。老闆規定,客人給的打賞歸個人。在錦繡坊出入的都是不差銀子的主,把她們侍候舒坦,奉承樂呵了,得個幾兩銀子是常有的事。
利姨媽初來都城乍到,哪裡知道這裡面的貓膩?她心裡生怕被夥計看出自己是小地方的人,讓這些下等人笑話了去,挺直了腰板高抬下巴擺出貴婦的派頭來。可她渾身上下沒有半點貴氣,身上雖然戴了幾樣壓箱底的首飾,樣式卻都過了時。身上衣服的料子看著像內造的東西,可樣式卻很普通,這讓小夥計多少有些疑惑。
二樓整個被打通,四面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衣裳,男裝和女裝分開擺放,裡面有兩個試衣間。
利姨媽第一眼就相中一身衣裳,玫瑰紫千瓣菊紋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上面的菊瓣層層疊疊,或全開,或半開,或捲曲,或伸展,如傘,如絲,如縷。走到近前細看,才發現那些菊瓣全都用極細小的金絲線勾邊,陽光下一晃竟熠熠生輝。若是穿在身上,行動間流光溢彩,必定是顧盼生輝。
小夥計看見她盯著這一套,趕忙笑著說道:「夫人好眼光,這套衣裳是我們錦繡坊的大師傅親手裁剪縫製,上面的花紋是最好的綉娘綉上去的,布料是今秋的新款,摸著厚實穿著服帖不顯臃腫。穿上這套衣裳,靜立時如花仙子,行動間若小精靈,越湊近了看越覺得貴氣逼人。」他倒能說出幾個好詞來,可見平日里常常這般推薦。
利姨媽當初做姑娘的時候也是念過書的,聽見夥計這不倫不類的話笑了一下,「這套衣裳多少錢?」
「夫人,我們這套衣裳不賣。」錦繡坊裡面的衣裳不賣,利姨媽覺得這就是個笑話,那夥計接著說起來,「夫人如果有意想要買,可以上三樓訂做。只要您留下府上的地址,我們就會有專人上門量尺寸,等衣裳做好了親自送到府上。如果您試穿之後感覺不舒服,我們還會給你修改。最主要的是,我們錦繡坊的衣裳從來都是只做兩三件。若是客人實在不喜歡跟人重樣,多加些銀子,這件衣裳就可以獨版了。」
利姨媽可不是沒頭腦不會算賬的婦人,她聽了夥計的話就知道這衣裳便宜不了。可看完這件衣裳,其他的都覺得入不了眼,若是不買回去心裡真是不舒服。宛若兩姐妹第一次出去交際,而且是跟小郡主這樣的人物,穿得太隨意恐被人譏笑。
「訂做麻煩嗎?」她婉轉的問了一句。
夥計機靈地回道:「只要百八十兩,三天就能保證夫人穿上成品!」
百八十兩!利姨媽聽見著實驚訝了一番,可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在滄州,一百兩銀子夠置辦一座屋子還是帶前後院的那種。雖說都城房價高,不過一百兩銀子買吃買穿買用的,夠一家幾口人用上一小年。金府那樣的人家,一個姨娘的月錢才二兩銀子。一套衣裳罷了,一張嘴就是百八十兩,難不成是用金子做的?這個冤大頭,誰當!
「布料的質量和花色都很不錯,就是這樣式……」利姨媽輕聲說著,瞥了身後的婆子一眼。
那婆子也夠機靈,忙說道:「老奴也不喜歡這樣式,綉工瞧著也一般。上次南邊老太太差人送過來的綉品,用得是蘇杭的雙面綉,至今還在箱底壓著呢。」
利姨媽滿意又傲嬌的點點頭,覺得身邊的王婆子雖然瞧著老實些,關鍵時候卻能摸著自己的心思,是個穩妥堪大任的奴婢。
旁邊的夥計聽見這話,再見利姨媽的神情和越發挺直的腰板,心裡忍不住暗暗發笑。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土包子,花不起銀子偏生要充富貴!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雙面繡的東西是該壓箱底了,從春天開始就時興明暗綉。夫人您看,這衣裳的菊花用得就是明暗綉。離得越遠越能看出層次來,行走之間花兒好像活了一般。夫人是從南邊剛剛來的?但凡是都城時興的東西,准要過個一年半載才能到其他地方,稍微偏遠些的地方得三四年的光景。可都城這地方就是總有新鮮事物,不等追上就又變了。所以總有外地的人特意過來訂做衣裳,每年來四趟,趕在換季之前。」
這話說得可夠打臉,言外之意就是不管你是不是都城人,只要不怕花銀子都會穿錦繡坊的衣裳。連當下時興的綉法都說不對,不是小地方來的,就是大地方的普通人家!
偏生利姨媽還非要裝貴婦,這下被識破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她滿臉通紅,想要發作卻找不到由頭。那夥計滿臉堆笑,說話的語氣帶著謙卑,她只好把憋在胸口的怒火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