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逢喜事
兩個老姐妹上次見面是十年前,如今再見自然是親近的不得了。尤其是賀老太太纏綿病榻許久,等於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眼下再次見到閨中好姐妹,又驚又喜又不免悲從中來。
先前在門口兩個人已經抱頭痛哭一場,如今把眾人都屏退,兩個老姐妹又是相顧無言強忍著眼淚。
還是金老太太先平復一下心情,笑著說道:「我知道姐姐的性子,風風光光活了快一輩子,早就把生死看得很淡。如今咱們姐妹還能坐在這裡說話,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姐姐快別這樣,叫我心裡越發的不痛快。」
「對,對!」賀老太太聞聽連連點頭,「我是老糊塗了。」說著傳丫頭進來把茶水換一換,又吩咐人去廚房看看飯菜,事無巨細的交代著。
金老太太聽了不禁熱淚盈眶,「姐姐還記得我的口味,真是讓我感動。」
「我怎麼能忘?妹妹喜清淡,最不能吃辣。而我口味重,無辣不歡。小時候淘氣,偶爾把辣子摻在妹妹的飯菜中。妹妹誤食之後辣的腸胃難受,總要又吐又拉折騰些日子。因為這個,我沒少被母親責備,妹妹也沒少替我說情。」提及姐妹在閨中的往事,兩個人都不由得露出笑容來。
本來人上了年紀就願意回憶些陳年舊事,兩個人湊在一起更是滔滔不絕。她們一直說到用飯的時候,之後乾脆擠在一起睡,一直說到下半夜才乏困的睡過去了。
老人睡眠都輕,又少,而且只要天亮就躺不住。一大早,老姐倆就起來了。王氏和梁氏過來請安侍候,這邊剛洗漱吃罷飯,丫頭就進來回稟,說是二房、三房那邊的太太帶著哥兒、姐兒過來了。
賀老太太笑著讓人請進來,又扭頭跟金老太太輕語起來。
這賀家也是一大家子,賀老太太一共生養了三個兒子、三個閨女,兒子們比鄰而居,女兒中有兩個嫁在當地,一到過年過節熱鬧的不得了。她們知道姨母來了,一大早便結伴而來拜見。
金老太太十年前來過一次惠州,十年過去了,小一輩都竄起來,若是走在街上還真是不敢認。
親戚們相互見過,長輩們賜了禮物,幼儀就跟著年紀相近的姑娘們玩去了。常存跟著迅哥兒走了,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做什麼。
不到一上午的功夫,幼儀便把賀府姑娘們的秉性摸得差不多了。嫡出的個個眼睛長在頭頂,庶出的幾個看著幼儀是既嫉妒又羨慕。幼儀也是庶出,只因為養在祖母身邊便比她們尊貴了幾分。
那幾個嫡出的表姐妹心眼裡看不出庶出,可礙於姨奶奶的面子不得不敷衍應酬。可交際下來,幼儀的言談舉止大方得體,又見識頗多,讓她們不敢小覷。
再看幼儀的穿著打扮,更是透著時髦,身上戴的首飾不多,可勝在做工精巧樣式新穎。
「小表妹,你再跟我們說說都城的新鮮事。」三房的容嘉只比幼儀大了幾天,性子活潑天真,是個挺惹人喜歡的孩子。
「幼儀妹妹比你還小了幾天,行事比你穩重多了。」容儀笑著訓斥妹妹,「她遠道而來一定疲乏,雖說昨晚上歇息了一夜難免認床睡不好。咱們姐妹還是別在這裡多打擾,讓她多休息一下。」
幼儀這一路可是遭了不少罪,她還真有認床的毛病,昨晚上折騰來折騰去沒怎麼睡好。
她聽見容儀的話感激的笑了,「容儀姐姐真是善解人意體貼人。只是我沒有白日睡覺的習慣,即便是盛夏也只在晌午十分小憩一會兒。咱們姐妹好容易見面,我也想多聽聽西北地方的民風民俗。」
「這次你們來得正好,過幾日就能親眼見到我們惠州娶親的場面了。」容嘉瞧著容儀打趣著說道,容儀登時羞紅了臉,一副忸怩的模樣,一旁的其他姐妹聽見紛紛開起她的玩笑來。
幼儀見狀笑著說道:「還真是巧了,這趟不僅走親戚還能送姐姐出門子。」
「我當幼儀妹妹是個老實人,原來也跟她們一樣調皮。」容儀紅著臉跑開了,幼儀這才細細打聽容儀的婚事。
原來這容儀有位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遠房表哥,兩個人早就定下了婚事,若不是賀老太太突然病倒應該成親了。雖說眼下賀老太太已無大礙,可畢竟上了年紀又生了那樣一場大病,她害怕自己再有個三長兩短耽擱容儀的婚事,所以打算趕緊就給容儀辦喜事。
三日之後便是佳期,賀府早就準備妥當,故而幼儀等人尚未看出什麼苗頭。
惠州辦喜事確實跟都城截然不同,真真讓幼儀大開眼界。新郎要在婚禮前一天來接新娘,身穿大紅喜袍,頭戴紅色喜帽,最著逗的是背上背著一隻脖頸上系紅綢子的大白鵝。
新郎要把白鵝送給岳母,得到岳母的同意才能迎娶新娘。新郎要把新娘背在後背上,走九九八十一步才能放下。過去會有新娘族裡的長輩在一旁監督,少走一步也不能娶走新娘。現在婚禮逐漸簡化,這個程序不過是走走形式罷了。不過若是新郎官背著新娘能走滿這九九八十一步,眾人都會替他喝彩,是個吉祥的預兆。
新娘不會直接被送到新郎家中,而是在附近田莊住下來。新郎家裡同輩的姐妹、嫂子等人紛紛趕過去,鬧騰新娘一晚上,早上才能被正式接到婆家。說是鬧騰,其實不過是開些不傷大雅的玩笑,試探新娘子的性子為人處世罷了。
惠州接近
惠州接近西北塞外,民風較都城開放。幼儀跟著眾姐妹在容儀房中,看著新郎官背著大白鵝進來忍不住掩口笑了。
這位新郎官生的挺好,白面赤眉身材魁梧,瞧著像是武將出身。他把大白鵝放下,給賀太太見禮磕頭,說了一通文縐縐的話。大致的意思就是想要用天下最珍貴的東西,求娶賀府寶貝姑娘。
容嘉是小姨子,自然能調侃姐夫。況且姐妹之中屬她年幼,說話稍微出格些也不過是童言無忌罷了。她見新郎官把大白鵝放下,笑著打趣道:「我姐姐可是賀家的千金大小姐,你們金家只用區區一隻大鵝就想娶走姐姐,真是太可笑了!」
「我……不是……這是規矩罷了。外面還有其他聘禮……」金大郎是個憨厚實惠人,聽見這話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撓撓腦袋。
「規矩是死的,人可是活得。你們金家出再多的銀子也不如我姐姐金貴,我想看的是你對姐姐的真心。」真心?這玩意兒怎麼看?又不能把肚子剖開。
這金家跟賀家本是世交,靠開鏢局起家,族中子弟多以習武見長。父輩更是打小一起長大光屁股的交情,所以容儀和金大郎兩個人還在母親肚子里便訂了娃娃親。只是金家在十年前攤上一場事,家財散去大半,金大郎的父親更是大病一場送了命。雖然生活富足不至於困頓,可跟賀家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本來賀太太打心眼裡不同意這婚事,無奈,賀老爺重承諾,兩個年輕人又情投意合,她便鬆了口。
眼下聽見容嘉的話,金大郎生怕馬上就要到手的新娘就這樣飛了,急得額頭直冒冷汗。
他本是個木訥不善言辭的人,情急之下也顧不了許多,大嗓門嚷著:「我今生一定對容儀好,絕對不會辜負青梅竹馬的情誼和她下嫁的深情!」
「傻蛋!」坐在喜床上的容儀頭上蒙著喜帕小聲罵著,旁邊的人更是忍不住哄堂大笑起來。尤其是幾個長輩的嬸娘,笑得前仰後合好不痛快。金大郎這才反應過來,人家不過是玩笑,自己卻當了真。
他呵呵的跟著笑起來,幼儀見了不由得暗自點頭。以金家的經濟條件,還不至於讓容儀為衣食憂慮。再加上兩個人感情深厚,金大郎秉性又淳厚,看來兩個人以後的日子一定甜蜜。
有了這個小插曲,迎親房間里的氣氛越發喜氣洋洋了。金大郎正式拜別岳母和其他人,背上容儀大踏步就往外面走。
出了房門出院門,出了院門出大門,外面有轎子等著,金大郎讓人抬著轎子跟著自己走。旁邊圍觀的百姓見了跟著起鬨,一起幫著數步數。
金大郎笑著朝著百姓招手,腳下生風,一口氣背著容儀走出去二里多地。眼下已然快要出城,他擔心容儀在自己後背時間長了不舒服,這才把人放下攙進轎子里。
金家那邊如何大排宴席暫且不提,賀夫人身為母親,心中惦記又不安。雖說她對金家和金大郎知根知底,知道他們不能給容儀委屈,可到底是不能安心。
三天回門,小兩口一起回來,瞧著情形是恩愛有加。再瞧容儀面色紅潤,神情間多了幾分小婦人的樣子,少了少女的青澀。賀夫人找空閑跟女兒私底下說了說話,懸了幾日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賀府老夫人少不得把新人喚道跟前,對金大郎更是教導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