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祭劍(一)前倨後恭
羅勛匆匆忙忙安排了葉宸一番之後,就走出去查哨去了。
片刻之後,七位背掛長劍,高矮不一的道人走入帳內,只見這七位道人身穿卷襟緙絲琉璃道袍,月白段地沖雲冠,白鹿皮靴子,衣襟處綉著一條騰蛇和神龜,正是真武觀的裝束。
七人之中的兩人正是葉宸的老相識,段長鋌、段長慎兄弟二人。
「葉宸見過諸位道兄。」葉宸上前稽首行了一禮道。
「長慎,這就是你口中說的那位少年高人么?」為首的一個頭戴玉冠,身穿青佈道袍,年約三十的道人凝望著他,也不還禮,只是淡淡地道:「的確是高人,光看著架子,也夠高人的標準了。」
葉宸的臉龐頓時僵住了。
別說是他,就算是頭豬也能聽出他語氣中的輕蔑與不屑了。
他不禁轉頭向旁邊的老相識,段長鋌、段長慎,道:「二位段兄,久違了。」
「少來這一套。」段長鋌哼了一聲,大聲道:「不願意來就別來,拖拖拉拉的擺什麼修道者的臭架子啊?」
「段兄生氣了?」葉宸看著他的黑臉,笑問道。
段長鋌哼了一聲,沒有作聲。
「整日聽長鋌、長慎二人吹噓葉兄如何武功蓋世,修為了得,已經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了。」旁邊的楚開陽不冷不熱地道:「本來以為能夠早些一睹葉兄風采,葉兄卻是讓人等得心都冷了。」
「幾位道兄似乎對我的遲來,卻是有所不滿?」葉宸也不生氣,笑問道。
「我們對於葉兄不滿,絕不是因為同行冤家的原因,我們真武觀的道人,來靖南軍本就不是為了利益,也不是為了修行,只是為了邊陲百姓,求一個心念通達而已,說白了就是犧牲二字,和任何只要肯投入靖南軍的道人,都沒有成為冤家對頭的理由。」
秋玉衡冷冷地道:「可我們卻知道,從綠湖庄到這靖南軍中騎乘快馬,只需要五六天的路程,若葉兄真的有意前來,不應該耽誤足足一個多月才到吧?你可知道眼下靖州戰事吃緊的厲害,正需要道術高手支撐,葉兄的雷神道法正是巫鬼道剋星,若能早來一日,也許就會免除許多不必要的傷亡。」
「葉某此次的確因為莊上有事,所以才耽擱了行程。」
「你莊園上的私事能比得了南疆百姓更重要?」慕天權懷抱著長劍,也不陰不陽地道:「葉兄空有一身驚天動地的本領,卻無相稱的膽色,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將這暴烈的雷神道法修成的。」
真武七子的道法修為與葉宸不相上下的,而且真武觀說白了也只是個二流的修到門派而已,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但真武七子在說教葉宸的時候,卻帶著一股無可匹敵的氣勢,撲面而來,令人無從辯解。
這種氣勢不是那種居高臨下,貴族紈絝的優越感,而是心念通達,佔據在道德最頂端的傲骨正氣!
「你們……」旁邊的夏侯禪眼中精光一閃,握住了刀柄。
葉宸苦笑了一聲,伸手制止了旁邊欲發言的夏侯禪:「不要說了,真武觀的道兄是有資格訓斥我,就算是錯了也沒關係,一會兒羅勛來了,我會給諸位一個滿意的答案。」
「交代?」楚開陽冷冷地哼了一聲:「我倒要看看,葉兄會有什麼好交代的。」
葉宸搖頭苦笑不已,面對真武七子的責難,儘管是誤會,可他一時間還真的無法動怒。
縱然是以他的孤陋寡聞,也知道真武觀一事。
二十年前天下大亂,南蠻九部起兵之時,巫鬼道在邊陲作祟,正值大夏國最危難的時候,真武觀的掌門方凌鴻卻挺身而出,率領門下一百名真武觀弟子入主南疆邊軍之中,協同邊軍與巫鬼道的巫師鬥法,一直拖到當朝太師辛世衡率領大軍趕到,一舉擊潰了南蠻九部蠻兵,這才平息了南疆之亂。
而在那一戰之後,掌門方凌鴻卻已戰死,一百名弟子也只剩下了三十二人。
事後真武觀也沒有得到什麼好處,只是得到了辛世衡從皇帝那裡討來的一道有名無實的封詔和幾千兩黃金而已,以及來自周圍百姓旺盛的香火。
只要是瞎子就能看得出來,當朝皇帝是在敷衍了事而已,並沒有把這個傻了吧唧的二流門派放在眼裡。
而從那以後,真武觀的弟子每每在道觀中修行有成之後,入世修行的第一站就是這靖南軍中,不少真武觀的弟子連傷帶殘,有些甚至是魂飛魄散,甚至連屍骨也找不到了。
真武觀的傲氣,並不是天生的,而是這些真武觀犧牲的先輩們用血肉澆灌,以錚錚鐵骨鑄成的。
場面正處於尷尬僵持的時候,賬外傳來了一聲長笑。
「七位道兄著實誤會葉兄了。」羅勛走了過來,上前打圓場道:「前段時間,靖南軍對上黑蠻一族巫鬼道的巫屍夜叉,縷縷吃了不少敗仗,此次葉兄來之前就為此事四處奔波,費盡心機,才為我祭煉了幾件專門克制巫鬼道的法器,然後這才日夜兼程地趕了過來,諸位兄弟請看,葉兄來的時候,曾遇到了巫鬼道的巫師放牧,還特別抓捕了三頭夜叉。」
「祭煉法器?」楚開陽臉色頓時緩和了下來。
說完拍了拍手,幾個親兵抬著幾具棺材走了過來,將三頭夜叉一字排開了。
「竟然真的是飛天夜叉!葉兄竟有如此本領!」真武七子挨個上前撫摸了一下夜叉的鱗皮,頓時臉色大變,看著葉宸的眼神也變了。
「不止如此,葉兄知道幾位在靖州一帶鬥法艱難,還特別為諸位準備了一份大禮。」羅勛大笑一聲,隨即拍了拍手,旁邊的一個幕僚捧著一方朱紅漆盤子,裡面整齊排放著一溜的墨鋼桃靈劍,一盒一百柱的金絲藏香,除此之外,還有五面秘銀製成的紫雷鏡。
秘銀製造成的光滑鏡面上,排列著整齊的玄奧符陣,銀色鏡面已經變成了淡紫色,一道道紫色的電弧波紋在鏡面上遊離不定著,被葉宸打入了二十八道「玄陽紫電符」,只需運轉神念一摧之下,就能轟擊出一大片如網般的玄陽紫電。
轟擊而出的紫電雷霆雖然不傷人,但卻是專門克制陰神和飛天夜叉的法器。
所有的答案不言而喻,葉宸之所以耽擱了如此之多的時日,只是為了祭煉法器而已。
原本氣勢洶洶問罪的真武七子頓時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尷尬至極。
看著眼前令人怦然心動的法器,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默然了半晌之後,真武七子之一的楚開陽上前深深行了一禮,為他斟了一杯酒,昂然道:「我等著實是誤會葉兄了,葉兄不辭辛苦,祭煉法器,又風塵僕僕地趕到這裡,我們卻是以小人之心度了葉兄這君子之腹了,如今葉兄如此大禮,我等雖然心動,但還是請葉兄收回,我等實在受之有愧。」
其他六人也是面帶愧色,剛剛把人家陰陽怪氣地損了一頓,眼下卻又要接受人家的重禮,實在有點兒說不過去。
「不必謝我,這本就是幾位應該得的。」
葉宸放下了酒杯,緩緩地站了起來,向真武七子拱手一稽,朗聲道:「葉某人也知道,真武觀的道兄們在這南疆蠻荒之地,為邊疆百姓嘔心瀝血,與巫鬼道的巫師作搏鬥,幾經生死!和真武觀的前輩與諸位道兄們的高風亮節,大仁大義相比之下,一點誤會算得了什麼?葉某人這區區幾件法器又算得了什麼?幾位道兄是能將法器用於正途,法器就算得遇明主了,縱然是損毀了,那也是毀得其所,值得了!只要幾位道兄能用得上,那就是我葉宸的榮幸!哪怕算是再多一倍,葉某人也沒有什麼不捨得的!」
葉宸口中所言字字擲地有聲,慷慨勁昂,語氣之中的誠摯之情,更是將眾人之間所有的心障一掃而空!
真武七子臉龐泛起了一抹潮紅,頓時感覺到胸膛中一股沸騰熱血幾乎要噴薄而出。
幾年來的辛苦奔波,兇險的鬥法,心中所有的陰雲頓時一掃而空!
在他慷慨激昂道出這句話來之後,葉宸感覺自己心神中的念頭彷彿忽然提升到了一個境界,好像自己的神魂深處,彷彿衍生出了一個浩大無邊的精神意念支柱,自己的神念彷彿千錘百鍊過的精鋼一般,變得異常剛強純凈,殺伐決斷不在話下!
而在他心中那尊模糊不堪的雷神天尊,在這一刻也變得無比清晰了起來,那種勢壓萬雷,不怒自威的氣勢頓時變得一覽無餘,神形兼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