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徐明軒（下）

她終於醒來了，人卻是懵的。

長達一年的時間我都沒敢去見她。我不知道我該用什麼樣的面目去應對她，我更害怕看到她眼底的迷茫和求救。

直到一年後，她慢慢適應了宮裡的生活，漸漸有了身為皇后的姿態，我才再度出現在她面前。那時候。都已經是我們分別的第七年了。七年的時間改變了我許多，但對她來說事情卻只過去了一年。一年的時間還不足以將她眼中那一抹光亮磨去。但後來發生的許多事情還是讓她快速成長了起來。區區兩年不到的時光，讓那個嬌憨可人的小姑娘搖身一變，成為了風光瀲灧的皇后。

回想她今天白天和皇上攜手出現在我眼前時的情形。我心頭的震撼還不曾淡去。

三年時間，我記憶中那個活潑可愛的小表妹終於被殘酷的現實帶走，取而代之的是和皇帝陛下並肩而立、儀態萬方的皇後娘娘。

這三年間，我雖然不曾和她並肩戰鬥，但她經歷的一切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是親眼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出困境，一點一點獲取皇上的注意，再竭盡全力打倒張瑩，最終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她很不容易。

而造成她這個不容易的罪魁禍首就是我！

對於這件事，她也曾憤怒過。但在知道真相之後，她卻並未對我發過大脾氣。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清楚的知道她已經不是我的小表妹了。我的小表妹是會對我肆意的嬉笑怒罵的。她心裡要是不高興，那就一定會和我說。如果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她是會直接追著我打的！但是後來對她沒有，她雖然傷心失望，卻也只是幽幽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就扭頭離開。

再後來見面時。她居然還說她相信我。

她相信我！

但是，這也僅止於相信罷了，是上位者對下臣的相信，而並非曾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時候那種可以託付身家性命的信任。不然，後來要派人去鄂州請張家人時，她就不會越過我而讓裴家表兄前去。畢竟在這件事情上，我的參與程度比裴家表兄要深入得多，我對張家人的了解也比裴家表兄多得多。讓我去，將他們帶到邊關去的可能性更大。

可笑我，還一直抱著一絲希望我還盼著能和她破鏡重圓！記休廳亡。

我甚至都在計劃著，只要她肯點頭，我就能拋下身邊的一切和她遠走高飛。我們隱居山野，夫唱婦隨，我會將曾經欠她的全都補償回來，讓她安然無憂的度過下半生。

即便後來察覺到了她和皇上之間已經漸漸生了情意，我還是不肯死心。甚至還當面對她提出了這樣的想法。想當然耳，我被她狠狠的拒絕了。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我甚至還想過，要不要悄悄把她拐跑了算了？等我們跑遠了，她就算再不願意也只能接受這個現實。到時候。我再好好對她，憑著我們當初十多年的情意，她總會慢慢被我感動的。

只是，我的意圖一開始就被皇上察覺到了。

那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主。他一開始就察覺出了表妹的異樣。可是他卻什麼都沒有表露出來，反而對她一再的冷處理，遠遠站在一邊觀察著她。眼看錶妹本性慢慢展現，和裴家人的關係越來越近，也看著我不由自主的往她身邊靠攏過去，他才一把抓住了我，逼問我原因！

猶記得那時，我站在御書房裡，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遍體生寒。

皇上的眼神在我身上遊走，就跟剔骨尖刀一般在我身上刮過，一陣陣的冷意從四面八方肆虐而來，幾乎要將我給吞吃殆盡。

「徐愛卿，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話要和朕說嗎？」皇上的聲音涼冰冰的，不帶半分情感，卻讓我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關於朝事，微臣的確是有許多話要和皇上說。只是不知皇上您想從哪裡聽起？」我故作不解的道。

皇上冷冷一笑。「朕一直知道，皇后和徐愛卿你乃是青梅竹馬，從小感情好得不得了。只是當初皇后卻和朕說，你們只是普通的表兄妹關係，讓朕不要多想，朕當時信了。可是現在看看徐愛卿你的表現，似乎並非這麼一回事？不知徐愛卿你有什麼要和朕說的？」

這話入耳，我心中一片冰涼。

皇上這是在告訴我，他已經知道了一切，現在不過是在等著我主動坦白罷了。

現如今，我又還有什麼好隱瞞的？於是，我乖乖的從七年前的事情開始說起，一直說到了當下。皇上聽完后震驚不已。但對於他現在的皇后才是裴太傅正兒八經的孫女的事情，他並不震驚。

也是。張瑩雖說表現也不俗，但骨子裡並無多少大家風範。表妹卻是進退得宜，一舉一動里都透出世家風骨。這區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趁著這個機會，我告訴皇上他真正的皇后已經回來了，他們可以再續前緣。但他的反應耐人尋味。

「朕才想起來，徐大人的夫人似乎才剛過世了？這樣，徐大人可有想過要續弦？畢竟你一個大男人，身邊沒有個女人照料著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

慢條斯理的聲音入耳，又驚出我背後一層冷汗。

他果然已經盯上表妹了！他更存了將我們徹底拆散的心！

但我還是一咬牙，跪求皇上放了她！「皇後娘娘並無意在後宮與三千佳麗爭寵，她的性子也並不適合做皇后。皇上如果真為了鳳翔王朝的將來著想，還請放她出宮，另選名門淑女為後為好。微臣願意一輩子追隨皇上左右，為我鳳翔王朝肝腦塗地，死不足惜！」

我說出這話后，皇上沉吟了許久。

然後，他才似是不經意的道：「朕早就聽說徐愛卿你是個情種。你對你夫人便用情至深，沒想到對皇后也是一樣。你可曾想過，如果朕真放了皇后出宮，她會去哪裡？」

「皇後娘娘想去哪裡，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微臣不敢妄自揣測。」

「是嗎？」皇上笑了，「好吧！既然如此，朕便和你打個賭好了。不知徐愛卿你肯不肯賭？」

賭，不是個好東西，這是長輩從小就教給我的。身為大家子弟，我們被要求知規矩懂方圓，凡事要麼胸有成竹放手去做，要麼不懂的就多問多學。但像這樣隨意的去賭，卻是萬萬不能常事。因為，只要你開始選擇去賭，就表示自己已經失去了主動權，以後極有可能被人牽著鼻子走。這是為人的大忌。

可是為了她，我還是一咬牙，賭了！

結果可想而知，我輸了。我又怎麼可能贏得過老謀深算的皇上？

而且這樣的端倪露出來后，皇上後來的表現也越發的明顯。他一點一點和表妹靠近，還強行將張瑩推到我身邊。我焦急，我不安，但這些一點都不管用。一道宮牆將我們隔開，我即便知道宮裡在進行著什麼也是有心無力。

再一次，我眼睜睜看著她和皇上越走越近，和張瑩越斗越酣。而我最多不過只能在外頭為她跑跑腿，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我的心很痛，比當初張瑩用著她的身子行著諸多齷齪之事時更痛得厲害。

我知道，那是因為我還記掛著她。即便已經知道前途渺茫，可我還是放不下。

但是今天，當她和皇上攜手來到我面前時，我知道我必須放下了。再不放下，皇上吃了我的心都有了吧？

想到皇上，我又忍不住想笑。

他現在的日子只怕也不好過呢！經歷了這麼多是是非非，見證了他和張瑩、和麗妃的愛恨情仇，她心裡對感情這檔子事都害怕了。皇上越是對她用情過深，她就越是害怕，想方設法的想要逃避。

今天他們的表現不也正說明了如此嗎？

不過這樣的狀況對她來說絕對是好事一樁。在感情上，誰投入得更多，誰就處於被動，也更容易被傷得太深。當初的我以為我才是用情至深的那個，但後來才發現我錯了。因為我的自以為是，她被我折騰得遍體鱗傷，至今未能痊癒。

但是現在好了。她尚未如當年那般把所有的感情和希望都投注到皇上身上，她還留了三分的情用來愛自己，更分了兩分的情在小公主和小皇子身上。最後能落在皇上身上的才不過五分。而皇上，他至少已經投入了六七分了吧？

所以，在他們的夫妻關係中，雖然皇上看似佔據主導權，但真正掌控話語權的人卻是她。當初在邊關時，他就已經看出來了。

不過，當看出她也已經開始對皇上用情的時候，我心裡還是禁不住的開始揪痛。尤其今天，皇上堂而皇之的握住了她的手，而她也沒有多大的反應，這不是說明她已經完全接受他了？這個事實讓我幾乎不能呼吸。

「夫君，夫君~」

低低的呼喚聲在耳畔響起。我回過頭，便見一張俏麗的臉兒出現在眼前。

哦，這是我的新婚妻子呢！當初在南邊抗洪時救了我一命的韓公子的妹妹。他臨終前沒有別的意願，只希望我能代他照顧好他的妹妹。現在，我直接把她接到身邊，貼身照顧一輩子，他在泉下應該瞑目了吧？

當然了，娶她，也是經過了我許久的考量的。因為皇後娘娘的緣故，皇上一直對我莫名敵視。我的親事一日不定，那就一日是他心裡的一根刺，他不拔不痛快。所以他三番兩次的提出要為我指婚。但是，他能給我指什麼好人家？與其將一輩子都交到別人手上，我還不如再給自己做一次主！

但是這一次，我不會再痴心妄想了。選擇適合自己的，那才是最好的！人生一世，不用奢求十全十美。人生有了缺憾才又繼續追求下去的動力。

所以，我才選擇了她。

我的這位夫人並不美貌，她的容貌只能算是清秀。出身性情比起表妹來更是遠遠不及。當初看到她的時候，母親都大為驚訝，因為她身上沒有半點能和表妹重合的地方！

是啊，我是娶妻，是要找一個和我相伴終生的人，那又為什麼非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現在的她極適合我，我很喜歡她綿軟柔順的性子，那就夠了。繁華落盡，看遍風月，才知道平平淡淡才是真。

想及此，她沖她揚起一抹微笑。執起她的手，我柔柔看著她的眼：「夫人，謝謝你願意嫁給我，以後為夫一定會對你好。」

她立馬面頰緋紅，無比嬌羞的垂下眼帘。

「我、我也謝謝你願意娶我。以後，我一定會好好伺候你，也對你好！」

「有夫人這句話，為夫就放心了。」我微一頷首，便撤下帘子，將她擁入懷中。

洞房花燭夜，春宵一刻值千金，非禮勿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