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超叔現身
我看著冷冰冰的小海,覺得就是二十個自己也打不過他。我以前一點也沒聽說過他,可是我看到所有的大人在提起他名字的時候都有點顫抖,心裡也大概明白咋回事,畢竟咱也是看過上海灘的人是不……我覺得完了,掏刀子也沒用,看小海那氣定神閑的樣子,我就是掏出大砍刀來人家也不把我當回事。我一點勝算也沒有啊。心裡就痛恨自己幹嘛不去少林寺學武,不然打這點人還叫個事么。
我正想著,大頭突然一拳就朝我爸的臉揮過來了。我爸那麼高的身子,竟然一拳都挨不住,晃了幾下,差點跌倒。我爸穩住身子,還想往前沖,結果大頭又是一腳踹過來,我爸就摔地上了。大頭到也沒乘勝追擊,就看著我們笑。就是那種小混混特別噁心的笑。
我媽當時就哇的一聲,護我爸身上,口不擇言的罵起了大頭。就是那種農村婦女特有的髒話,大頭一下就急了,看樣子他準備連我媽也踹。
我腦子噌一下就熱了,右手握著刀子就掏了出來,大喊一聲:「大頭,你敢動我媽一下,我殺了你!」
大頭愣了一下,看著我就笑了,說:「你還沒按彈簧呢,刀片都沒露出來呢。」
我爸慢慢站起來,這時候我才看到,他鼻子流血了。他用袖子擦了擦,又說:「你別動我兒子,不然我弄死你。」
大頭眉毛一撇:「你他媽嚇唬誰呢,我嚇大的啊?我不光你兒子,你老婆我也要打。」
我爸呼了口氣,然後說:「這可是你自找的。」接著,我爸看著我說:「兒子,把刀給我。」
我媽一下就叫起來了:「老周,你要幹嘛!你別跟明明一樣衝動!」
蝦子也說:「對,你兒子小,衝動。你也小?」
我爸看著蝦子,說:我軟了一輩子。別人欺負我,我從來沒抱怨過。可是我看不了兒子受委屈,我看不了老婆受委屈。
蝦子動了動嘴,沒說話。大頭卻笑了:「行啊,那我看你準備咋辦?」
我爸說:「我得保護我家人。」然後我爸把手伸向我。
我媽哇哇亂叫:「明明,別給你爸!」
我沒聽,遞給爸刀,走過去攙著我媽,說:「媽,你要相信爸爸。」
說這話的時候,我淚就流下來了。
小時候我打架,從來都不敢和家裡說。因為我知道,我爸知道以後,肯定揍得是我。因為他的格言是:「你不去惹事,別人還能來找你麻煩?」
他用這個格言守了一輩子,然後試圖影響我的人生觀。
可是我和他都知道,即便我們不去惹事,那些麻煩還是會自己找上門。
我看著爸爸,他就像一座山一樣,站在我的面前,即便他被人打倒,被人辱罵,被人嘲笑。
他仍舊是一座山,一座可以護著我的山。
我爸拇指動了一下,明亮的刀光一閃而過,鋒利的刀片發出寒冷的光。
朦朧中,我看到大頭又要衝過來,只聽一聲:「別打了!」超叔回來了!
大頭一下就停住了,回過頭來看進來的這個矮小的老頭。
我趁這個機會,半坐起來,靠著我家電視櫃,讓腦子恢復清醒。
我爸好像也恢復了,站了起來,但還是有點不穩。我媽扶著我爸,向我投來關切的眼神。我沖她點點頭,意思是沒事。
我爸趕緊說了句:「超哥,這沒你事,你趕緊走!」
結果小海也緊接著說:「超……超哥?你咋來了。」
超叔看了看客廳里的情況,看了看地上撒的錢,似乎明白是咋回事了,瞟了小海一眼,說:「挺能整啊,海子。」
這下子,所有人都愣了。
如果說超叔以前就跟小海認識,那按年齡來說,小海叫一聲超哥也不是多大事。
可小海本來冷冰冰的臉,緩和了好多,還有些驚訝。而超叔更是漫不經心的一個「海子」把所有人也弄懵了。我覺得大頭都準備罵超叔了,看這情況,就閉嘴了。
小海笑了笑說:「沒事,我家良子被那孩子打了,過來要點醫藥費。」
「哦……」超叔應了一聲,過來摸摸我頭,說:「我瞧著這孩子也有傷啊。」
小海說:「那是他自己砸的,和我沒關係。」
大頭好像終於忍不住了,說:「你是從哪蹦出來的老頭,趕緊滾,不然一會兒連你也揍了。」
超叔有點愣,慢吞吞扭過來來,看著大頭,突然一耳光就甩了過去!
大頭肯定沒料到這個老頭會突然動手打他!完全沒有防備,這一巴掌結結實實地甩在了大頭的臉上。大頭暴怒,罵了一句我操,馬上就要動手。小海又說:「大頭,你回來。」
大頭收住拳頭,問小海:「海哥,咱為啥要讓這個糟老頭,我一根小拇指都弄死他了。」
小海說:「你回來。」
大頭無奈,只好站到了小海身後。
超叔慢悠悠地說:「現在的年輕人還挺沒禮貌,不教訓兩下不知道姓什麼……」
超叔看著撒了一地的錢,彎下身去撿了三張,抖了抖,又對著燈看了半天,彷彿在檢驗真偽。
然後走過去,把三百塊錢遞給小海:「給。」
小海愣了一下:「這是?」
超叔說:「醫藥費啊,你不是說你來拿醫藥費的啊。我琢磨著你孩子縫了幾針吧,頂多花了二百塊錢,剩下一百你給他買點營養品什麼的,好好補補腦子。別整天出來瞎惹事,跟你年輕的時候一個球樣!」
小海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好像忍了半天,才接過去錢,說:「超哥,改天一起吃飯。」
超叔沒搭理他。小海也沒說話,扭頭走了,蝦子和大頭也跟著出去了。
我爸看人走了,才過來問:「超哥,你跟他認識啊?」
超叔點點頭說:「恩,年輕的時候一起耍來著。」
超叔看看滿地的錢:「趕緊收拾收拾吧。」
我看著超叔,眼裡只剩下崇拜了。
爸跟媽就在那收拾,把錢整理好,又把剛才大頭流的血清理了。然後把那把刀也鎖起來了。
我爸沖著我說:「以後別那麼衝動!小孩子家玩什麼刀!」
……敢情剛才拿刀刺人的不是他一樣。
我媽火速把青菜豆腐收拾下去,然後在用火箭般的速度炒了四葷四素。我爸把珍藏已久的老酒也拿出來了,據他說是準備等我娶媳婦的時候拿出來喝的。
超叔看著那酒眼都直了,打開蓋子聞了一下說:「好傢夥,至少二十年啦!」
我爸嘿嘿笑笑,就給超叔倒上了。超叔沒命似的喝,划拳也故意輸。
以前就老聽我爸說,超叔本身工作能力挺好的,可惜就是嗜酒如命,每次喝酒誤事,不然現在早就是科長了。
超叔喝了一陣,我爸媽老是問他小海的事,我也見縫插針問他年輕時候的事。
可是老傢伙好像故意裝醉,什麼也沒說就趴桌上呼呼睡了。
我爸說:「沒準就以前一個老朋友吧。咱這破地方這麼小,誰不認識誰啊。」
我媽白了他一眼:「那你咋誰都不認識呢。」一句話就把我爸噎住了。
超叔睡了半個小時,醒過來就問:「我這是在哪呢。」又看了看四周:「哦,在老周家呢。我得回去了,不然媳婦該罵了。」
我爸攙著他往門外走,超叔甩開我爸:「你起開,我還沒老到走不動的地步呢。」我爸沒說話,就呵呵的笑,和我一個德行。哦不,我和我爸一個德行。
晚上睡覺的時候,看得出爸媽挺開心的,倆人聊了半宿。我家那會兒挺簡陋,我的床就跟我爸媽的隔一道帘子,所以他們說什麼我也聽得到。後來昏昏沉沉的就睡著了,睡得非常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