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暗香浮動
這頓午膳,是劉氏出了錢與村裡的媳婦嫂子們置辦的席面,請了大夥一通的熱鬧,一桌子肉和菜自不必言,就是一院子的酒香都要飄到一里地外了。
這頓酒席,從午時直至未時才歇。村人都有活干,吃喝完了就到了別,自家親戚卻留得晚些,但再晚,申時也差不多告辭了。又都不是沒眼色的,難不成還留下再揀揀便宜,多蹭頓晚飯不成?
所以眼見暮色蒼茫,村裡各家各處都炊煙裊裊,程家也做了晚膳。小劉氏見屋子裡大小媳婦都走了個乾淨,倒也有幾分眼力界,跟著劉氏一同進了廚房打下手。
鄉里鄉親的沒那麼多規矩,男女同桌都是常事。謝衡見劉氏和小劉氏一同進了小亭,桌卻仍舊那一方桌,有幾分躊躇地看向程嬌。
知道他心裡彆扭,因著講究,往常並不同女眷同桌,只好悄悄站他身旁,拉著他手一同坐下。
謝衡也無法,縱有話說,見旁人神色大同小異,仿若視為常情,也就淡然處之,坐在了程嬌的身旁。
這頓飯著實用得古怪,謝衡出身好,舉止斯文有禮,用膳儀態雅觀,程嬌同程會行也向來歸整,倒是叫小劉氏並著兩個閨女吃得小心翼翼了,生怕一個不合時宜的舉動叫人給看輕了。
李艷君羞答答地捧著碗,因她對面就坐著謝衡,總若有若無的瞟一眼過去,但她妹妹李香君就沒這般顧忌了,許是她年紀小,心思更淺顯,頻頻朝謝衡投去一瞥,又時不時地去瞪一眼程嬌。
這頓飯,用得程嬌都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好歹用了膳,程會行留了謝衡再吃會兒酒,知道他們有話說,劉氏和小劉氏則帶著兒女退下了。
劉氏出了門子,拉著程嬌的手,道:「你屋子我今日收拾一番,只是這麼些個僕役可要如何是好啊?」
程嬌險些忘了交代這些,拉了劉氏的手就笑道:「娘你別忙了,待會兒叫他們吃了酒,我們就回郡里去。」
「好容易來這一趟,這就要走?」劉氏一愣,面上極為不舍。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番不能多留一夜來,下回再見閨女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時了。
小劉氏就站在兩步開外的門房邊上,聽見她們說話,也是驚呼:「這麼晚都要回去?大晚上的趕路多不安全?」
程嬌扭頭看了眼小劉氏並著李艷君和李香君兩姐妹:「其實也正好,晚上姨媽和艷君姐姐、香君妹妹不宜趕路,多我這屋子暫住一宿豈不更好?」
她們晚上也入不得縣裡去,當然也唯有在苧蘿村多呆一夜了。
李香君透過小劉氏,偷偷覷了眼程嬌滿頭釵環,身上配飾無不精心,早就暗自撇了撇嘴,湊到姐姐耳朵旁,道:「她嫁到郡里錦衣玉食的,當然瞧不得這破落山村兒了,娘也真是的,何必多此一問。」
李艷君唯恐她這番誑語叫程嬌和劉氏聽到,急忙用手掩了她的唇兒,悄然道:「輕聲些!可別叫人聽見了去。」
雖然口被捂了捂,李香君利眸卻仍朝程嬌掃了去。她就不明白了,這程嬌到底有什麼好的,竟得了這樣好的親事,真是白瞎了那謝舉人!
這幾人,卻是諸多心思,都掩在夜色之中。
直過了戌時,程會行聽女婿說夜裡趕路,不敢多留,早早地叫謝府僕役備了馬車,就候在院子外。
這廂程嬌聽玉梅來報,說謝衡已經同程會行等在院子里了,就同劉氏又說了兩句才起身。劉氏縱然千般不舍,卻也沒法,只得送著女兒出門。
與來時入門那般,走前也在大門外作了場惜別,幾經就要落淚,程嬌好歹是撐住了,舉起帕子給劉氏擦了擦,這才上了馬車。
謝衡攙著程嬌上了馬車,見她從車簾中勾著腦袋探出來,露出皎若秋月的一張臉,美目中含了幾分情誼和不舍,也急忙上了馬車,作了別,才叫起駕往回趕。
夜闌入靜,馬車一飄離,很快就入了夜幕中,見眼前看不見了家人,程嬌只得把臉縮回,就聽到謝衡略帶倦意的聲音:「夜涼如水,娘子仔細貪風著涼了。」
程嬌扭頭看向謝衡,透過撒進來的月光,見謝衡靠坐在車廂一端,白皙俊臉上透著粉色霞光,艷如海棠,瞧得叫人心慌!
她忙將車簾一遮,坐到謝衡身旁,立時就聞到一陣濃濃的酒氣,眉頭微攅,俏鼻一皺:「可吃了好些酒?怎麼醉成這樣。」
方才不查,只看他立得穩噹噹的,哪裡瞧得出醉意來?不過站在夜裡,那微點的光倒是看不出來。
謝衡抬起手,修長的手指在額頭按了按,帶著酒氣回道:「不過只和岳父吃了一罈子罷了。」
「你們兩人就喝了一壇酒?!」程嬌驚呼。
見謝衡喝了這許多,還要趕上這些路,怕他不爽利,忙取了靠枕過來墊到他背後,又嫌不夠,拿了另個靠著挾到他手肘下。
謝衡乘這空擋,瞧她低著頭忙,風風韻韻的,好一張花顏月貌,暗下心思不敢提,他實際吃了兩罈子不止。
「這一路顛簸,你且先睡上一會兒。」程嬌拿了薄毯蓋到他身上。
來時受了他照顧,現在看他微醺的模樣,也不知道醉成什麼模樣了,怕他待會兒鬧頭疼,遂勸著人睡上片刻。
謝衡半闔著眼,耳朵里聽那柔聲細語,只覺得心癢難耐,像是春日裡的風,從他心間拂過,攪亂了一池春水。他側過臉,見程嬌坐在身旁,順著他肩斜靠下來小憩,情念一動,伸手將她攬到懷裡。
程嬌一時驚詫,本能地作要推拒,卻聽謝衡低沉的聲音落到她的耳邊:「你也睡會兒,夜裡趕路比早晨還要慢些,回府怕是要深更半夜了。」
說著,那被子同蓋在兩人身上,還給她掖了掖被角。如果忽略兩人靠在一處,她後背黏著他身前,這般旖旎姿態,謝衡也的確是溫柔細緻,只是,程嬌何曾與人這般親密?何況還是個成年男子……
就這般不敢稍有異動,僵著身靠了片刻,程嬌扭頭看向謝衡,見他臉靠著壁角,薄唇輕抿,似乎已經熟睡,瞬間就放鬆了下來,只歪在他懷裡,長夜漫漫,不一會兒也睡死過去。
馬蹄疾踏,轔轔而過,不知幾時,謝衡於夢中清醒,睜了睜眼,微動下,暗香浮動、芳香襲人,渾身立時一僵,再細看,見娘子睡得鬢雲散亂、粉腮微紅,柔弱無骨地靠坐在他懷中,玉體香肌地好不撩人。
謝衡喉間微涸,忽然起了狂盪念想,不由自主地雙臂圈了圈懷中嬌嬌軟軟的玉人兒,下一瞬,驚覺自己做了什麼,面色頓時一白,忙鬆了手端坐。他這一動,懷裡的程嬌頗為不適地扭了扭,睡朦朧朧地尋不到舒服的方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秀眸惺忪,蹙眉不語,一時辯不清楚這是哪兒。
「你醒了?」謝衡見她仿若全未回神,不由地開口道。
「嗯?!」一聲嬌軟得囈語發自她唇間,再逐漸緩過來,才舔了舔乾涸的朱唇問道:「什麼時辰了?還沒到嗎?」
這馬車就是再比尋常馬車要寬敞舒適些,到底還是累人,雖然睡了這一時半刻的功夫,但她一醒,也覺得腰酸背疼,渾身都不爽利。
謝衡見她擁被坐起,說不清為什麼,既有些慶幸,又有些惆悵……
他輕揭車簾瞧了瞧:「子時了,應該快到了。」
程嬌秀眉微蹙,現在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在床榻上,最好再來個手巧的丫鬟給她揉揉肩捏捏腿,這一覺非但沒叫她覺得舒服,反而全身都不得勁兒,故而說話都帶了些嬌嗔:「都這麼晚了……累都要累死了……
她再朝謝衡瞧去,見他已經一本正經地端坐,就抱著被子靠向他肩膀:「那我再躺躺,你到了再喊我。」說罷,也不等謝衡說話,比目假寐起來。
等他們回了謝府,已經子時過半了。
謝衡不許叫人聲張,攜著程嬌直接入了東院,一時東院火光大亮,院子里服侍的丫鬟齊齊出來迎接。
「快去備上熱湯,我要沐浴。」程嬌現在只想洗個澡,然後好好地睡上一覺。
謝衡跟著一同進了屋子,剛往南窗下的羅漢榻上坐下來,就見程嬌手腳並用地趴倒在床榻上,兩腳還應景地晃了晃,頓時一個沒繃住,就輕笑起來。
程嬌也是一時沒忍住,雖然裝慣了淑女的,在外頭做做樣子本也不難,這會兒也沒理會謝衡,哪知聽到謝衡這一笑,即刻就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麼,渾身一頓,臉上一紅,一動不動地趴著。
她現在只想拿床被子蓋住臉!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