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篇2

前世篇2

不朽帶著無影,在一處岩石上坐下,忘著晦暗的天,冗自發獃。

為什麼要長大呢?為什麼心痛症要痊癒了呢?為什麼……她要離開哥哥,離開那個總是凶她,卻護她如命的哥哥?

她抱著雙膝。把下巴埋在膝蓋間,眼皮微耷的看著前方。

無影也安靜的坐在她旁邊,扮演著一隻聽話的寵物,如若不是被重傷,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無法變回人形。就算變成人形,也只是十三歲孩童模樣,而不會萬全恢復原樣。

他還不知要怎麼告訴她,她當年所救的並不是她口中的雪獒,而是一隻妖,倘若要她做妖王的女人。不知她會作何感想,是驚叫,還是淚雨連連?

他想,心情難得愜意舒暢,早在五年前,她用一雙純凈無比的眼,看著他的傷口流淚時。便已註定,待他元氣恢復,儀錶華華,務要娶她回家。

不朽將整個身體都靠在了他的身上,撫摸他柔軟的皮毛,穿過指尖,繞過指腹,一路癢到他的心。

他側頭,與她耳鬢廝磨,他甚至開始沉溺於這樣的時光,她對他沒有任何的防備,常把心事講與他聽,在他面前,她的喜怒哀樂,從不需要隱藏。

她開心的時候。便揉他的臉,她生氣的時候,便抓他的尾,她難過的時候,便摟他的頸,將自己的小臉,深埋於他的皮毛之中。

可她從未像今天,哭的這樣傷心。哭的他的皮毛大片沾濕,他卻一動不敢亂動,生怕驚擾。

他從未如此小心,也從未如此愛過一個人。

誰說動物沒感情,他的心痛不比她少,他伸出柔軟的舌,舔她眼角的淚,他並不覺得這種舉動噁心,是對他尊貴身份的蔑視,他只覺得窩心,他喜歡這種親昵。

像是風中搖曳的罌粟,一觸上癮。

不朽抬起臉,淚眼朦朧的面對他,她哭,她抽噎,她說:「無影,我不想下山。」

他眯起眼睛,像是被什麼刺痛了一般,他的心裡一遍遍反覆,不,你得下山,並且,再別回來,永遠的離開那個人,身邊只剩他。

他忽的站起身,不朽便跌倒在了地上,如夢初醒,她忽的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麼。

她不下山,難道要害死萬傾?

「無影,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嫌山上的日子太無聊?那朽兒帶你下山好不好?」

他聞言,吐舌搖尾,扮演好一隻寵物。

「就你機靈。」她笑,抹抹眼淚,又是晴天。

師父說過,改變不了的事情,就坦然接受,可師父沒說過,什麼都不擁有並不痛苦,痛苦的是,擁有后又眼睜睜的失去,硬生生的扯去。

誰能洒脫的說一句,從此再無干係?

時間一晃,已至隆冬,多日未見,如火燒心。

萬傾背對著天邊碩大的涼月,坐在石桌凳前,仰起長頸,飲一壺清冷烈酒,隨即狠狠放於桌面,激起點點碎雪,如同理智般,蕩然無存。

他闖進她的房間,雙頰酡紅,華服賽血,拖曳在地,一淡一濃。

「哥,你怎麼來了?」她問,手中的包袱慌張落地。

「你要走?」他盯著她,目光如銀針,根根扎入她的脊梁骨「你要背著我走?!」

他暴怒,一把扯過她的腕,醉意隨著速流的血液湧上頭皮,胡言亂語,亂語真言:「不朽,你忘記你說過什麼了嗎?你忘記了嗎?!」

「哥,你鬆開我,疼!」

他見她怒目圓睜,心中蓄積多日的苦火逐漸變怒,他氣,他氣她為什麼不肯與師父說一聲不,她就那麼想成親,那麼想離開他?

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比他更了解她,還有誰能比他更疼她,還有誰能像他這樣,愛到發狂,恨不得燃為灰燼?

可她,竟然一聲不吭的要走,從此闊別天涯,老死不再相見?!

他好想割去她那又長好的半塊心臟,讓她一輩子依賴他,你要沒便永遠沒,為何還要長出來!

「不朽……不朽……」他含糊反覆的呼喊著她的名字,粗糲的指摩挲著她的臉蛋:「你的心長好了,可我的心卻空了,你得還我,你不能一走了之……你得還我,你放我生路……不朽……」

他圈著她的脖子,想要抱她,想要吻他,想要衝破層層荊棘,衝破層層束縛,將她揉進骨子裡,好好愛她,就算死,也要纏繞在一起。

可他這盤根錯節的痴念,卻被一把利刃斬斷,而手執那利刃的人,便是不朽。

「你發什麼瘋!犯什麼病!」她把他推在了地上,吼到肩膀都在顫抖:「自己的命,自己看,我如何放你一條生路!」

「你憑什麼喝一盅烈酒,就有權過來要求我?我下不下山,與你何干?我已滿十八,已經不是那個事事被你管教的小妹!你鬆手!」

她輕鬆的抽出了手,因為他從來就握不緊他。

「不是說要永遠與我呆一起?半輩子還沒到,就心心向著想要逃?」

「女人要與男人待一起,而不是與哥哥。」他聞言,心神俱碎,她卻接著言:「幼時不懂事,說的玩笑話,何必當真?」

玩笑話?他圓睜著眼,恍若驚夢。

「我一直把你當哥哥,可你……」她似乎是說不下去,提起包袱,將他更深的踩踏:「你真讓我噁心。」

她出門,他跌轉去追,卻被門框絆倒,一口早已堆積在口中的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了白色的積雪上,像是朵朵梅花,灼灼其華。

「不朽,你騙我?」

「對呀,騙你怎樣,我跟你說的每一句好話,都是假話,就是為了讓你少欺負我一點,誰想到你那麼傻,還都當真,今天這副落魄樣,我恨不得拍手稱快,憑什麼你有一顆完整的心臟,而我只有半顆心臟?每每心痛症發作的時候,我都恨不得你去死!」

不朽轉身,巧笑令兮:「我早就知道師父告訴了你,我心臟已經長完全的事,但我多停留了幾日,就是為了看著你受折磨。」

「萬傾。」她蹲下身子,柔軟的手撫上他的臉,此時卻像尖刀一樣刻骨:「你最近瘦了不少,天天魂不守舍,只怕你等不到我成親的日子,就死透了。」圍扔丸才。

她勾起嘴角,步履翩芊,可誰曾留意到她眼底那最深處的疼痛,疼到骨裂,疼到血凝。

都說女人最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果然不假。

萬傾通體冰涼,酒醒了,也沒醒,眼睛空空,比盲人還要盲,連心都盲了,看不到來自這個世界,任何一點光,任何一點溫暖。

乾澀的眼眶,撲簌出兩行清淚,忽的天地間掛起一場大風雪,卷著靜謐的夜,嗚嗚作響,似鬼哭,似狼嚎。

似他心底,關於絕望的叫囂。

不朽,我總覺自己心狠,如此看來,真不如你萬分之一。

萬傾搖搖晃晃的起身,回到先前的石桌,抓起早已冰涼透底的白瓷盅,殷紅的唇覆上,喉頭滾動,吞一口烈酒融化肝腸。

腳步一顫,猛地跌倒在地,仰面朝天,目空一切,背後是一片冰冷入骨的積雪,頭頂是一片浮沉陰霾的夜空,大地天空都不痛,唯有他痛,痛到如同折斷根根肋骨,插入心肺。

他閉眼,昏昏沉沉,想要深深醉一回,醒來后,啼笑皆非,只說一場痴夢。

睡夢中的他,不知到夢了什麼,時而傻笑,時而痛哭,卻怎麼也醒不過來,怎麼也不想醒來,因為這場夢,不論好壞,只要有她在,他就不願醒。

……

奈何愛情太悄悄,不思量,路途已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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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夫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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