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鎮北侯至
「在城門口那會,娘提起老太君時似乎多有不悅,這中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不舒服了一陣,衛嫤突然想起昨日發生的事。邊說話她邊指著請柬第一行,那裡明明白白寫著「欣聞紅綾回京,老身甚是想念」。
紅綾是她做丫鬟時的名字,這兩年從未有人提起過,剛才乍一看她差點以為請柬發錯了地方。身為鎮北侯府曾經的丫鬟,她顧念曾經的主僕情誼主動前去拜見是一回事。侯府若是刻意這樣寫,提醒她曾經卑賤的出身,其中用意就不得不令人深思。
衛媽媽顯然也想到了,臉色跟著沉下來。
「這兩年侯府確實出過一些事。」
拉著她坐下來,衛嫤凝神聽著,怎麼都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一段公案。
當年成親離京時,吳氏幾番找茬把自己作的胎位不穩。心疼妹子的吳尚書火急火燎,從宮中請來了太醫為她保胎。幾劑大補的葯開下來,吳氏腹中胎兒好不容易穩了。一有閑心思她便再次折騰起了掌家權。可此時恰逢鎮北侯楚英露面,大刀闊斧地整改府里,眼見心腹一個個被拔除,氣急之下吳氏胎位再次不穩。
反正就這樣吳氏陷入了安胎,胎穩爭權,爭不不過繼續胎位不穩,而後再次安胎這樣一個死循環,等到十月懷胎瓜熟蒂落,幾番進補的她因為腹中胎兒營養太好而難產,幾乎丟掉半條命。
「一般侯府這樣的人家,生產時都會保小。但尚書府跟鎮北侯杠上了,執意要保世子夫人,弄到最後就是兩者皆保。得虧鎮北侯有幾分薄面,從宮中請出了另一位太醫。這次生產勞動兩位太醫,在京城也算是獨一份。整整折騰了三天三夜,孩子和大人總算都保住了。」
「那這不皆大歡喜?」
雖然這樣說著,衛嫤心底還是為世子感到悲哀。世子對她不錯了,晏記小米拓展生意也多虧了他照拂。而且這兩年他一直很有分寸,將兩人的兄妹情維持在一個安全範圍之內,漸漸地她也放下心中芥蒂。憑良心說吳氏真配不上世子,趁這次生產,多好的一個換老婆機會,偏偏母子均安。
「侯府可不想要吳氏那麼個世子夫人,再者,因為孩子在娘胎中呆的時間過長,大概是憋狠了,生下來有些先天不足。」
「怎麼會這樣?」驚訝過後衛嫤又道:「這種事一般人家不都該藏著掖著,侯府可不比一般人家,只會將消息捂得更嚴實,娘又是從何得知。」
「侯府的確把事藏了下去,但世子夫人卻不幹了。她由自己難產的原因想到了阿嫤頭上,一門心思覺得因為是你才害得她丟了管家權,故而幾次胎位不穩,然後才導致後面一連串的事。她恨你倒不算什麼新鮮事,最讓娘驚訝的是老太君。原先那麼精明果決一個人,看到孫子什麼都忘了,這兩年被吳氏念叨著,連帶著也怨上了咱們娘倆。她那態度以透出來,娘順藤摸瓜也就知道了前因後果。」
聽完這一連串的前因後果,衛嫤覺得她簡直比竇娥還冤。
「我這招誰惹誰了,人都遠在千里之外還能這麼被人記恨著。」
「不關你的事,有些人性子就是這樣,小心眼又剛愎自用。」
這兩種不怎麼好的性格,吳氏還真是佔了個遍。頗有認同感的點頭,衛嫤將請柬窩在手心。
「還真是讓阿衡說中了,我若是赴約的話還真得多小心點。」
衛媽媽遲疑再三,最終還是不放心地勸說道:「先前有老太君震著倒是沒多大事,可如今她一門心思倒向世子夫人,阿嫤你還是別去了。」
不去就不用多小心,讀懂衛媽媽話中這層意思,衛嫤有些意動。但最終她也只是這樣想想而已,以目前的狀況,無論是出於曾經的情誼,還是想多了解下京中局勢,鎮北侯府這趟她都得去。
不出門多接觸多應酬,老在家閉門造車,等真有事時她還是兩眼一抹黑。
「那娘陪著你一塊去。」
聽她說完理由,衛媽媽很快做出決定。
被刑部官員帶去問話的第一晚,晏衡果然沒有回來。不說衛嫤的心如何懸著,擔心他會不會吃不好睡不香,就她這邊,少了身邊的移動火爐,又加上懷孕日子漸久,夜裡一受涼腿腳便抽筋起來。
第二天一早她精神不是很足,任由衛媽媽幫忙收拾好髮髻,上馬車后她又睡個回籠覺。揣著手爐一直睡到城東的侯府門前才醒來,一路歇息后她總算有了點精神。
「到了。」
叫醒她,理了理身上衣裳,下馬車前衛媽媽囑咐她一切照舊,不用因自己曾做過這家丫鬟便可以去執什麼主僕禮。
對此衛嫤樂見其成,裹好斗篷下了馬車,看到緊閉的侯府大門,想著請帖內明明白白寫著邀請她於今日過府一聚。時間很清楚,但這會沒個迎接的人。高大的侯府正門前,只有兩隻氣派的石獅子張開巨口,露出裡面獠牙,目露凶光的瞪著他們。
「來者不善。」
攥緊請帖,僅一個照面衛嫤便心中有數,想來那聲「紅綾」並非一時疏忽。
「阿嫤在這等會,我過去看看。」
衛媽媽走上台階,熟門熟路地敲敲左側偏門。等了沒一會,就見門房開個門縫,打著哈欠探出頭。見到是衛媽媽,他打到一般的哈欠硬生生止住。揉揉眼看清楚來人,門房連連拱手作揖。
「今個兒是什麼風,一大早把您給吹來了。」
衛媽媽直接說明來意:「這不阿嫤隨夫婿回京,昨日老太君下的帖子,說好幾年沒見請她過府來熱鬧熱鬧。」
「還有這等事?」
年輕的門房當年也是紅綾愛慕者之一,漂亮、大度又知書達理的姑娘誰不喜歡?當然他是那種愛在心口難開,默默崇拜女神的類型。畢竟老太君院里最受寵的大丫鬟,連世子爺都喜歡,哪是他們這種普普通通的小廝護院能配得起。
雖然後來紅綾出了事被趕出府,但他們這些一起長大的下人,十餘年來感情早不知道有多深厚。當日聽到那事他們就沒一個信的,不僅不信,在這幫年輕小廝的心中,紅綾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女神。
聽說她被趕出去不久,便嫁給了一個當官的隨夫婿出京赴任。聽到這消息他們這幫人遺憾之餘又高興,作為他們下人中最出挑的一個,紅綾合該有好的前程。剛開始還有人說酸話不信,但隨著這幾年她常往府里寄東西,而且送來的一次比一次貴重,事實擺在眼前,所有人都知道紅綾發達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今繞過衛媽媽,門房看著台階下面梳婦人頭的紅綾。兩年未見她又漂亮了些,以前萬年不變的丫鬟裝,如今換成裁剪得宜的皮裘,更是襯得她整個人貴不可言,乍看起來竟比他們世子夫人還高貴許多。
「還真是紅……夫人,」門房這會毫無睡意,邁過門檻彎腰抱拳解釋著:「真是對不住,我們這真不知道今日夫人要來,這麼冷的天讓你們久等了。」
衛嫤無所謂地搖搖頭,察覺到門房眼中熟稔,她也像對待熟人那般隨意:「不礙事,我們也是剛到。」
還是原先那個紅綾,女神一點都沒變。感動之下門房更覺愧疚,連聲道歉后他又道:「衛媽媽,你們稍微等等,我這就喊人來開門。」
鎮北侯府的門足有三個人那麼高,連帶台階差不多到四個人的高度,站在台階下一般人都會感覺到自身渺小,不知不覺起了敬畏之心。當然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此高大的門絕不是一個人能抬動。
門房邁過快到膝蓋的門檻,正準備喊人開正門。還沒等把人喊全乎,就見世子夫人身邊的得力丫鬟錦衣從內門出來。瞅見他在搬門栓,忙小跑過來攔住他。
「是晏夫人來了?夫人有吩咐,反正她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應該知道這邊規矩。」
府里規矩?門房一陣迷糊,獃獃地問道:「你這意思是說,她不是官家夫人,而是個丫鬟?還是我沒聽明白?」
邊說著門房視線從正門和角門上來回掃過,如果是官家夫人的話那必須得開正門,可看這架勢,今天好像要開下人專用的角門。
「官家夫人又怎樣?還不是從咱們府里出去的,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忘本。」錦衣傲然道。
理是這個理,可這會門房心裡更糊塗了,他怎麼總覺得哪裡不對呢?
「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聽我的准沒錯。」
衛嫤隱約聽到門內傳來的聲音,緊了緊身上衣裳,她有種預感,自己可能還要等好久。
這種預感剛浮上來,在尖細的丫鬟剛說完最後一句話后,她就聽門內傳來中氣十足的聲音。
「一個丫鬟還想做我侯府的主?讓堂堂官家夫人走下人的角門,走遍全大越都沒有這樣的道理。都給我精神起來,開中門,迎貴客。」
隨著這一聲令下,門房六人分立兩側。門軸摩擦門框的沉悶聲富有規律的想起,滿是金燦燦鋼釘的大門緩緩拉開,如張開畫卷般露出裡面錦繡富貴的侯府全貌。
這幅畫卷中間,現任鎮北侯楚英儀錶堂堂,感慨萬千地看著衛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