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風雲再起
還沒等心煩意亂的衛嫤反應過來鎮北侯府請帖用意,她日日提心弔膽的事終於來了。
在西北以最高效、同時也是最殘酷手段驅趕瓦剌敵軍的晏衡受到彈劾,有傷天和這項罪名還是輕的,更有甚者拿先前西北多年不敗戰績作比較,認為他刻意怠誤軍機;除此之外更嚴重的是隱隱有聲音說他刻意泄露軍機。
年前還好,西北打了勝仗大家都想過個安生年。但一個安樂祥和的新春佳節過去后,朝堂上便再無顧忌。
朝堂上爭執不休管不到晏衡,但這番爭執后所下的決定卻是:提審調查。
一大早苟書吏來那一出,刑部下面辦事之人以很高的效率找了過來。
衛嫤第一次體會到何為破家之災,當你好好地坐在暖融融的屋子裡時,突然有那麼一隊穿制服的官兵進來,二話不說押走家中頂樑柱。即便確定他無罪,也有很大希望他會全身而退。但親自經歷那一刻,她還是有種驚惶無措之感。
「你們要幹什麼?」
刑部官員很客氣,笑呵呵地說道:「晏夫人莫急,我們不過是請晏大人過去問些話。」
即便他話中意思很輕,但衛嫤卻只關心重點。
「他什麼時候回來?」
「等問完話自然就會回來。」
「你給我個準話。」
在她急切的追問下,前來的刑部官員稍稍失去了耐心,面容上滿是官威,嚴肅道:「晏夫人,我們也是奉命行事,您也莫要妨礙公務。」
「我也是朝廷命官……」後半句還沒說出來,她便被晏衡打斷了。
「阿嫤別急,就如來時舅舅囑咐的那樣,有些事早點說清楚,也省得大家有所誤會一直耗費心神在爭論。」
舅舅?韋舅舅什麼時候囑咐過這句話。雖然心有疑惑,但夫妻這麼久培養出來的默契讓衛嫤安靜下來。往深處一想,突然間她想到一點。來之前晏衡曾說過,韋舅舅聯繫上了幾家京城的知交故舊,莫非這其中又有什麼故事?
「那聽舅舅的?」
說到「舅舅」二字時可以放緩,果然她看見了晏衡點頭。見此方才還覺得兩眼一抹黑的衛嫤一下有了頭緒,的確因為晏衡特殊的經歷,他們在京城沒什麼根基。但韋家有,儘管離著韋相已經過去好幾代,但當年韋相龐大的能量如今依舊能福澤後代。
抓住這點關係努力下,也許他們能找出一條路。
「這段時間就勞煩娘照顧阿嫤,她身子弱,得額外注意著些。在家時怎麼都好,若是外出一定得多留幾個心眼。」
晏衡誠懇地請求著,說到最後若有所思地看一眼衛媽媽手中請帖。他去刑部倒真沒什麼,不說皇上如今的信任,就是曾外祖父遺澤最起碼也能保住他一條性命。但阿嫤去鎮北侯府,想到兩年前離京前他托太醫給吳氏大補,本以為總能補得她丟掉性命,可去年夏末吳氏平安產下一子,至今未曾傳來喪命的消息,這其中肯定出了什麼事。萬一吳家順藤摸瓜查到這,會不會對同樣有孕的阿嫤不利?
想到這他乾脆不賣關子,直接囑咐道:「娘也知道世子夫人對阿嫤是怎麼個態度,遇到她時尤其要小心著點。」
見衛媽媽鄭重地應下,他這才放心地朝刑部官員點頭。
剛準備后,只聽背後傳來制止聲:「慢著。」
「晏夫人……」刑部官員有些不耐地轉身,就見身後嬌小的身軀扛著一堆皮毛過來。
快步走進卧房,衛嫤拿出他們從涼州出發時晏衡穿那件外套。比之京城,西北天冷風又大,這些禦寒的衣物做得格外厚實。這件外套外面是最暖和的熊皮不說,裡面內襯更是用的無拼接整張羊皮。造價不菲,但裹上去抗寒效果極佳。
「外面冷,阿衡穿上這個再走,我在家等你回來。」
接過外套晏衡心思一動,鄭重地吐出兩個字:「等我。」
一直目送他走出門,衛嫤肩膀耷拉下來。
衛媽媽走過來,目露心疼道:「現在你都是雙身子的人,不比以前,得格外注意著點。阿嫤,不是娘說,衡哥兒這孩子哪哪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年紀輕輕身居高位。官場那是什麼地方,說白了比爛泥沼還要臟還要危險。年紀輕輕沒有任何根基,但又爬得太高,一旦有個風吹草動就不穩當。」
這是在安慰她?還是在給她徒增煩惱?
衛嫤嘆息道:「我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明白了你還擔心什麼?」
衛嫤神經有點錯亂:「我不該擔心?」
「當然不該,」衛媽媽一臉理所當然:「阿嫤只看到根基不穩的危險,怎麼不想想沒有穩定的根基,衡哥兒是如何爬到這一步?你看咱們院中那棵柳樹,根系扎得深才能枝繁葉茂。但你再仔細看看柳樹樹榦上一直盤繞上來的菟絲子,枝條纖細根系不穩為何能爬這麼高?還不是有所依仗。人活於世,不論憑真才實學,還是藉助他人勢力爬到高處,這都是本事。兩者結果是一樣的,都能看到同樣的風景。」
「有所依仗?阿衡的依仗是……」
望向窗外的目光仰頭,透過窗欞一直看到窗外那片天。初春的天不是純粹的藍色,反而略微透出點灰色,一陣西北風吹來,天空顯得有些神秘,這讓她想起了慶隆帝那雙包容而深邃,彷彿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皇上。」
這兩個字連衛媽媽都嚇了一跳,雖然她在侯府老太君跟前當差,本人算是有點見識,遇到大事也能穩下來,然而如今她只猜到衡哥兒爬這麼快定有人架梯子。依她所見所聞,以為這梯子是淑妃娘娘身後的文史侯府,千年不敗的文史侯府也算很穩當的大靠山,想到這點她才放心。
但聽女兒說法,衡哥兒身後的靠山竟然是皇上?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梯子可是天梯啊。」
不是天外有天的天,而是一步登天的天。想到這她又道:「既然有這層關係,阿嫤還愁什麼?」
對啊她在愁什麼呢?衛嫤有些不解,若說先前她沒想到,可晏衡分明明裡暗裡說過很多次。可那時候他還在身邊,她雖然發愁但更不想接受現實。
「他還在身邊」,想到這她有種茅塞頓開之感,原來是因為這個么?因為有晏衡在身邊,所以她是安全的,安心感讓她本能地抗拒接下來他可能要離開這一事實。可她原先不是這樣的人,她一直很理性,從來遇到事不會先發愁,而是第一時間弄清具體狀況再去想應對之策。可如今她第一時間想的卻是,有這麼一個人在身邊她可以盡情釋放自己情緒。
到底從什麼時候起,她對晏衡這般依賴了?
「怎麼了這是,好端端的怎麼就哭了起來?懷著孕可不能哭啊,對孩子不好,更要命的是傷自己身子。萬一哭出個迎風流淚的眼疾,這一輩子有你受的。」
聽著衛媽媽安慰帶恐嚇,衛嫤也想打住。可這會眼睛就像壞掉的水龍頭般,任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在臉上匯成小溪。
「娘,」撲到衛媽媽懷裡,衛嫤抽泣道:「阿衡一離開,我這心裡就慌。明明以前我不是這樣的,現在是不是很沒用?」
衛媽媽先前愁到不行,聽女兒這麼說反倒一陣心安。
「傻丫頭,這跟沒用有什麼關係,分明是你這腦子開竅了。娘這些年看著,雖然你長這幅模樣,是個男人見了就恨不得捧在手心裡,可偏偏你有副不輸男人的好強性子。還記得那時候你才到桌子這麼高,下雪天給老太君送參湯,在外面走進來腳底上沾了雪過門檻時摔倒了,後腦勺直愣愣砸在地上。那響聲我都聽著疼,可你站起來一聲不吭,先站起來請罪。」
小的時候那樣,隨著一天天長大她這性子越來越好強。直到這次在幽州,見到女兒做那些事,隱隱察覺到她的念頭,知女莫若母的衛媽媽一陣心驚。她不僅自己好強,還想讓天底下所有女人都站起來。憑良心說這不是件壞事,可這想法實在太過驚世駭俗。
「你跟阿衡是夫妻,本來就該相互信任彼此依靠。娘這兩年看著,衡哥兒不說萬里挑一,一千個人里找不出比他還要好的。依賴這樣一個人,算不得什麼壞事。」
順著衛媽媽這番話,衛嫤逐漸沒那麼震驚。平靜下來后她也接受晏衡被刑部叫走,如今不在他身邊的事實。有他在身邊的時候,她能躲在他的羽翼下,如今沒有了他,她也能自己站起來面對事實。
擦擦眼淚,她看向桌上請柬。這封請柬是以封老太君名義發來,說她離京兩年甚是想念,邀請她過府前去熱鬧熱鬧。不論她今日如何,以前的確曾在鎮北侯府做丫鬟,進京后拜訪下也是應有之誼。本來合情合理之事,但請柬上的稱呼卻看得她直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