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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莊重則膽子太小,丞相又對此人不信任以至於好些事情都沒沾手,那納了個丞相親信的私生女的孟二老爺就陷的深多了,他將女兒嫁給韋七公子為妾,平日里多與丞相府走動,哪怕他沒什麼腦子,也是個極會抱大腿的好手。所以在京都沒攻破前孟家二房著實在京都里逍遙過一陣子,孟二老爺沾手的事情尤其是面對世家,從來都是為丞相盡心儘力。
如今到了要清算的時候,哪怕相思想要求情,這人也是救不下來,更何況她那個長兄孟高鵬仗著二房的勢越發不服管教,甚至還在一些官家被查抄的時候,殺人奪財,京都未破之前他尚能仗著丞相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逍遙法外,可這會兒李見珅入京,孟高鵬手裡捏著命案,不死都不可能。
相思現在唯一慶幸的是,因著孟高鵬眼高手低,至今還沒娶上正經的妻房,至於後院那些小妾,只要沒事兒最差也是跟著關氏等人流放,好一些的說不定能脫身離府。
「三娘啊!你想想看若是你兄長沒了話,你往後可就沒了娘家啊!」梅姨娘已經顧及不了其他,她只知道自己的兒子怕是就要死了,她對自己能不能活已然沒有任何期盼,可她的兒子怎麼也不能丟了命。
「不!不……孟高鵬如何你不需管,重要的是你爹!是你爹!你爹不能有事……不能有事!」關氏發了瘋般叫喊,眼裡都是絕望。
相思早就知道關氏是什麼人,在她眼裡二老爺有沒有后無所謂,她生的兩個女兒以後怎麼樣都沒關係,也唯有她心中的那個男人,永遠都是在第一位的,說不定這會兒有人要拿孟若飴的命去換二老爺的,關氏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我求求你……相思,娘求你,之前那些事情都是娘不好,是娘讓你爹將你趕出家去的,可是沒辦法啊,實在沒有辦法啊,如果認下你,你爹就沒有了仕途,娘知道你最是孝順,如今也過的極好。如果不是你爹,你也當不成郡主不是么?現在你爹有難,你要幫幫他啊……」關氏扯著喉嚨在牢里對著相思哀求道,眼淚流的滿臉都是。
如果是上輩子的時候,相思覺著自己恐怕還會心軟,至少她對關氏是絕對忍不下心,可時隔那麼久,該放下的早就放下了,她已經不是那個為了一點點旁人施捨的親情就掏心掏肺的傻姑娘了。
想及此,相思轉頭看向一直護在她身邊的陌籬,心底湧上感激與慶幸,無論她遭受過什麼不公,有陌籬在,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這已經是老天爺對她最大的恩賜了。
「要不要回去了?是不是累了?」陌籬摸著相思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上輩子相思死的太早,他也活到了該活的年紀,所以面對如今的相思,他總有種養女兒的錯覺,當真是怎麼呵護都不夠。
心裡暖到如同喝了熱湯,相思一笑,頓時覺著站在這裡看這些人實在沒有意思,便對著關氏道:「我是大伯與大伯娘一家養大的,當初也是你們站在大殿之上說我並非你們親生,既然生與養都不是你們,你們也就沒資格要求我什麼,說的再多,也和孝道無關。我今日來,只是為了在你們流放之前過來再看一眼,也算全了你們將我從燕州帶到京都,至於二老爺……我已然留下了四郎,也不算給二房斷了根。」
「原來那小賤種是你帶走的!」玖姨娘喘著粗氣咬牙道,當時薛姨娘的院子被大火燒掉,所有人都以為四郎在裡頭死了,孟二老爺還藉此發了脾氣,她與梅姨娘甚至利用此事互相攻擊,可算是一段時間兩敗俱傷,到沒想到,那個賤種並沒有死,還跑到老遠的地方去享福了。
梅姨娘頓時也想了個明白,一想到二房居然讓個無母的賤生子繼承,而她的兒子卻要陪著二老爺被人處斬,連個后都沒留,心下頓時大悲,忍不住嚎哭道:「天啊!沒天理啊,三姑娘既然能將那賤種帶走,為何不將你兄長帶走,到如今卻讓他落到這個地步,真是心狠啊!」
老太太靠在一旁,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感覺進氣少出氣多,想要伸出手也在半道落了下來,雙眼死死盯著相思,恨不得咬下一塊兒肉來。對她來說,孟高鵬再不好也是她的長孫,如今她的兒子和長孫都要死了,她的孫女不救她還要看著她被流放,那心中的滋味真是恨不得在相思出生的時候就將其掐死。
「相思!相思!你給我聽著,如果你不救你爹爹,我……我就再也不認你這個女兒!」看著相思似乎有離去的意思,關氏實在怕極了,再也剋制不住自己的怒氣,大聲的喊道。
相思腳步微停,轉過頭深深的看著關氏,那眼神陌生到讓關氏隱隱感覺到絲絲悔意,這畢竟是她所生的女兒,也曾經在手裡捧著護著,只是再多的疼惜之情也抵不上她心裡的那個男人。再說,相思小時候不是從來都對她言聽計從的么?
「你是不是滿腦子都是那個男人?哪怕那個男人對你不好,對你的女兒們不好,哪怕他拋棄了你們之前的山盟海誓,納了那麼多女人,甚至在你沒有利用價值之後將你扔進偏院,你還是只想著他,旁人對你再好你也沒有心?」相思冷笑一聲道:「到現在為止,你可問過一聲我過的好不好,孟若飴又是如何了?別忘了她可是嫁去了丞相府,至今生死還不知呢!」
關氏張了張口,眼底略帶迷茫,她無措的想要說什麼,卻只能聽見相思最後道:「我沒有母親,孟若飴有沒有我不知道,我是禮親王的孫女,我母親是世子妃,你可不要亂攀親戚!」
「你……」關氏心中原先那一點點篤定突然被人打破,在她心裡,她再如何女兒們都不會和她紅臉,更何況是相思,自小相思就像個男孩子一樣強勢的護著她,不論是面對老太太還是那些姨娘們,甚至連孟若飴從她這裡討了便宜,相思也總是不願意的。她以為……以為這麼多年下來,孩子是不會變的,反正都是她生的孩子,自然都是要聽她的,那麼交給別人養,之後為了父親犧牲一下又有什麼不對,女兒總是要出嫁的么。
可事到如今,關氏心裡已經沒有底了,她突然慌亂起來,若是女兒不管她了,丈夫若是還死了,那她要去流放……娘家也回不去了,日後的生活又該怎麼過?
「相思!相思!你可不能不管你娘啊!」
相思再沒理會關氏凄慘的哭聲,這會兒牢頭走過來小聲說道:「那頭好像是孟家二房的大姑娘,說是不大好了,郡主娘娘要不要過去看看?」
陌籬見相思抿起了嘴唇,很明顯心中有些掙扎,畢竟關氏那些人給相思的感受實在太糟。
「斷了就斷了,別想太多。」
可相思卻最終搖搖頭道:「如果她今兒真死在這兒,我又沒有見她,我不知道這輩子日後會不會後悔。」
陌籬摟了摟她,當然明白她的感受,便抬了抬手,讓牢頭帶路。
孟若飴與關氏等人住的較遠,畢竟關氏她們只能算從犯,可孟若飴是韋七公子的妾室,已經算是重犯的家眷了,到底要單獨隔離。
相思進入牢房的時候,還有些詫異,之前看著關氏她們的牢房亂七八糟,還以為所有的都一樣,可是很明顯孟若飴這間牢房還算乾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孟若飴是她的親姐,人也快死了,就乾脆挪出來,也方便她們見上一面。
孟若飴此時正睡在一張石床上,底下簡單的茅草加薄棉墊,身上蓋著也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棉被,一隻手從被子里伸出來,乾枯慘白的令人心驚。
相思沒讓陌籬近前,只是自己慢慢走了過去,床上的孟若飴披散著頭髮,雙眼有些獃滯,幾乎整個縮在被子里。
站了好半天,相思都快以為孟若飴不會說話的時候,這人開了口,聲音十分沙啞道:「看到我這個樣子,是不是特別開心。」
「沒什麼感覺。」相思實話實說,那些過去的,不在乎的人,她沒必要放在心上。
「也是,咳咳……你如今又是郡主,又是功臣之妻,哪裡會將我們放在心上。」孟若飴眼珠微微轉動,吃力的看向相思道:「你比我幸運太多了。」
「是么?」相思到是認真想了想,點了點頭,這輩子她確實幸運太多,遇上太多的好人,也不知道安排這一切的老天爺是不是想要彌補她。
而真正安排這一切的陌籬,只是溫柔的看著她。
孟若飴見相思當真點頭,心裡越發堵的慌,想想又問道:「爹娘他們你見過了么?他們是個什麼下場?」
相思也沒隱瞞,直接道:「孟二老爺和孟高鵬處斬,其餘流放。」
「沒有充奴?是你求的情吧……咳咳……」孟若飴眼神灰暗了一下,隨即苦笑道:「也是,二房也就出了你這麼個怪胎,明明我們都是一群無情無義只知道利用的小人,除了關氏那個整日只知道情愛的傻子,也就是你還有人情味了。」
相思似乎能聽見她話語中的怨恨,不過也是,她與孟若飴一向只是關氏愛情的調劑品,孟若飴會變成這樣,也不過是因為環境所致。至於她,興許真的是個怪胎吧。
「你把病快點養好,左右你只是個妾室,什麼都不知道,大不了也就是個流放,也總比你困在丞相府強。」相思下意識安慰道。
「不了,不了……我這樣,還不如死了好。」孟若飴麻木的反覆說道,可忽然她用儘力氣抓住相思的手,那雙灰灰的眸子一瞬間滿是怨憤道:「我知道你討厭我,我也知道我不是什麼好人,可看在我們投胎到一家受苦的份上,我求你件事情!」
「什麼事兒?」相思看著她發灰的臉頰,垂下眸子道。
「讓舒宛萱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