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章
倘若連妻、子都鎮不住,怎合為夫、為父之道?
稍加思量白蓮花便有了良策,起身往書房去。先前他一進別院就遇上別院總管雁琿。他待人隨和,與雁琿並不生疏。雖然主僕尊卑有別,二人卻堪稱朋友。
嚴厲只帶著兒子回到別院,吩咐雁琿又是請琴師又是請畫師,雁琿見她面色不善,不敢多嘴問她,見到白蓮花可再也忍不住疑問。
白蓮花只讓雁琿守住角門,不許閑人靠近。
見二位主上一個縱情弄簫,一個迅如閃電趕來,雁琿只當夫妻倆要同當年那樣在後院享閨房之樂,尊神一般守住角門。明亮卻死活要進去,左右他是攔不住的。
雁琿還守在角門那裡,見白蓮花施施然而來,躬身道:「爺,屬下已經儘力了……」
「無妨。」白蓮花當先而行。
不多時等他端坐於書案前面,雁琿道:「奇怪。殿下剛才吩咐,讓屬下監督您,今日務必背熟府上的規矩禮法。那些東西您與殿下大婚之前已倒背如流,殿下怎麼又讓您背?」
雁琿這個好打聽事的毛病簡直跟天樞如出一轍。白蓮花不答他的話,自顧開始背誦那幾百條規矩禮法。雁琿趕緊掏出本冊子,逐字逐句對照,竟是一字不差。
雁琿不禁贊道:「爺,您的記憶力實在超群。屬下還當您在血河地獄待了那麼久,這些規矩已經生疏了。」
白蓮花哂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殿下自己自由散漫,卻一向待我嚴苛,私底下都不肯容我僭越,失了尊卑之禮。我若不把這些規矩牢牢記住,豈非擎等著她找我的麻煩?」
雁琿做瞭然狀:「殿下實是愛重您,才見不得您出一點紕漏。」
嚴厲跟白蓮花做夫妻之前的確待他嚴苛,一心想讓他依照他的預期去成長,奈何他心志堅定,極有主見,看似乖順不爭,實則她的成效不大。
兩人做了夫妻之後,明裡白蓮花愛惜嚴厲的面子,規矩禮法絕不出錯。私底下嚴厲卻常常容他僭越。直白點說,他使了一些小心機,嚴厲再有傲嬌之心,性子也慢慢被他磨平和了。
只是嚴厲好武功,管得最多的是他如何刻苦勤奮提升修為。而今忽然給他請什麼琴師、畫師,還讓他熟背規矩禮法,他豈會不知她的意圖?
藝多不壓身,他也正嫌自己缺了風雅之氣,非但打算修習琴、畫兩道,還命雁琿再去請位擅教詩書的老師。
「爺,殿下先前還吩咐屬下,讓屬下給您收拾一間房。您二位到底是鬧哪樣……」雁琿的疑惑達到了頂點,渾然忘了他身為下屬,是不準窺探主上之事的。
白蓮花道:「夫妻做得久了,彼此太過熟稔,咳,相處起來難免有些寡淡無趣。」
雁琿恍然大悟,「您已著實是個十全十美之人,卻還想著更上層樓?世上無人及您待殿下用心,殿下哪兒有不對您死心塌地的道理。」
白蓮花縱是不喜聽溜須拍馬,也對這話頗為受用,命雁琿速速去辦。
雁琿掉頭管嚴厲請示。嚴厲喜見白蓮花乖順,命雁琿好生照料他的內傷,且傳話給燭武,讓他把明亮的文師調到別院來。
嚴厲請來的琴師與畫師都是羽族,也都有些年紀了,技藝之精妙六界鮮有。師者為大,白蓮花位尊也將二人敬為長輩,奉茶拜師,以上禮待之。
兩隻老鳥受寵若驚,計劃上午教琴,下午學畫,各一個時辰。
剛送走二位老師,姒檀來了。白蓮花只得繼續忍著難言之痛,正要烹茶待客,嚴厲聞報趕來,進門便道:「你臉色不好,且回房去躺會兒罷!」
白蓮花對她的呼喝之舉半點不惱,彎起嘴角問她:「回哪個房?躺哪張床?」
嚴厲轉頭吩咐:「雁琿,給駙馬爺引路。」
雁琿領命。白蓮花起身對嚴厲行了個標準的告退之禮,然後朝咧著嘴笑看他的明亮招手。
「來,陪爹爹回房說說閑話。」
明亮看了看嚴厲,後者沒做聲。明亮當這是默許,趕緊蹦過去,扶著白蓮花走了。
目送爺倆走遠,姒檀好笑道:「看來師弟果真服了你了。」
嚴厲冷哼:「只怕是嘴上服了心裡不服,醞釀什麼壞主意呢。」
姒檀更覺好笑了:「你防得住他?」
嚴厲不屑:「再敢算計我一回,我就真休了他!」
姒檀鼓動她道:「你不如就頂著這口氣,將他掃地出門。但凡你放點風聲出去,天下便沒哪個女人敢沾惹他。等他真長了記性,真服軟了,你再把他撿回來。」
嚴厲沉默了。若非有個元楹巴巴盯著,她還真有這個打算……
天已晌午。
經過長達幾個時辰的鏖戰,龍君與妖帝鬥法的結果是兩敗俱傷。
妖帝換了一副肉身,使不得噬靈。龍君定當他用了傀儡,也便不曾浪費法力,使用冥王那門奪取劈魂刀的秘術。
龍君固然因為痛失妻、子而心緒不穩,卻也因此暴戾異常。妖帝先天本性受制,天時地利也於他不利,且他被欲奴的血契傷及根本,仍能與龍君戰個平手,足見他修為之高,已在龍君之上。
妖帝負傷之後當即掉頭,帶著碧淵和眾妖王退走。
西海龍王痛失愛女,勢必要追擊。龍君也打算捱著重傷,揮兵妖界。其餘三王則道,王后的大仇固然要報,君上卻神體為重,當務之急還有龍族飛升這事。龍君最終聽從三王勸諫,抑住悲憤,先給橫波發喪。
「趁那個妖孽傷重,我們正好去拿住他,不愁他不給你解除渡魂。」
姒檀來別院正為這事。嚴厲卻道:「礙於駿吾的關係,你不好摻和此事。我獨自前去即可搞定,你只管去忙你的事。」
姒檀訕笑:「你這話怪。我如今空頂著仙君的名頭,還沒有官職,有什麼可忙?」
嚴厲想跟往常一樣,拿他那點糗事戳弄他幾句,轉念卻忍住了話。
論及清傲姒檀比白蓮花更甚,此番卻要化身為凄惶,心中必是糾結得很。嚴厲非常體諒他的心情,領他去酒窖挑選了不少好酒,消愁解悶好用。
姒檀走後嚴厲去白蓮花那屋一看,父子倆一個支著頭側卧在床上,一個坐在床邊,有說有笑的,十分融洽的樣子。
見嚴厲推門進來,明亮有些嚴肅的盯著她看。
她道:「去,練功去。」
明亮看了看白蓮花,後者笑著擺手,他這才去了。
白蓮花一頭趴倒,叫苦道:「你再不來,我就暈死了。」
嚴厲冷眼瞪他:「何至於?」
他悶悶道:「那小子賴著不走,我怕他偷看,乏累也不能睡下。」
「是你叫他來說閑話的。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告訴他,你待我種種反常是因被渡魂太深。倘若任此發展,我們一家三口離家破人亡也不遠了。」
嚴厲心知白蓮花是個高明的說客,明亮哪兒禁得住他的拉攏。
白蓮花反手揉著屁股:「這麼多天了還在疼,當年我可沒這麼手狠啊。」
「有沒有我比你清楚。這筆賬算了還有下一筆,你且等著。」
嚴厲說得威懾,白蓮花苦笑不語。嚴厲把姒檀帶來的消息跟他一說,他聽完篤定道:「未必是妖帝更勝一籌,多半是龍君在示弱。」
身為一個驕狂桀驁、睥睨天下的男人,眼見妻、子慘死,龍君還有理由示弱?
嚴厲認真想了想,覺得白蓮花的猜測有理。
迦昱那廝一貫視女人為東西,心喜時獨佔手中,不容旁人覬覦,不喜則連寵妃都能送給碧淵玩弄。當年他會迎娶橫波為後,是因他新帝登基,需要籠絡西海龍王。縱有十幾年夫妻情分,他若待橫波無情,便不會因其慘死而難過。橫波肚裡好歹是他的種,他有痛惜也不至悲痛到失去理智。
晧睿仙師忌憚龍君這個大凶之人,准龍族飛升,卻唯恐會引狼入室。
蛇族的分化一來無疑去了龍君的臂膀,二來讓妖界勢力壯大,龍族與其勢同水火,便唯有死心塌地歸順仙界。龍君審時度勢,選擇示弱正是必然。
「我已給他下了戰書。」嚴厲坦言約戰的日期。
「你忒心急了。」白蓮花並不意外,卻給她潑冷水道:「至今我們還不知道他的弱點,加之他生而克你,你想贏他並無把握。」
嚴厲不以為然:「此事也不急,日後再議。你且睡一會兒吧。」
「你守著我,我怕明亮那小子偷偷溜進來。」白蓮花往床裡面挪了挪。
見嚴厲還真躺到外側,他一喜,湊過來就要抱個滿懷。被嚴厲一指頭敲在額上,他嘶的一聲退開,扭過頭去,鬱郁哼了一聲。
待他睡了,嚴厲輕輕扒下他的褲子一看,屁股上雖還有些紅腫,葯已是不必抹了。
翌日琴師和畫師開始授課。白蓮花非但自己學,還拖著明亮一起。明亮起初純屬對新鮮事物好奇,真跟著學了兩天,卻果真愛上了。
這日嚴厲身上乾淨了,趁父子倆那邊學畫,她徑自趕往妖界。
等她大搖大擺地一路打進修羅殿,天至傍晚。
修羅殿前新起了一座高台,名喚剮龍台。台上台下散落的鱗片染著鮮血,一條遍體鱗傷的青龍被玄鐵重鏈綁在台上,正在遭受千刀萬剮之刑。
施刑的是碧淵。
顯然,碧淵妄圖從衛惜口中掏出更多訊息。嚴厲躍上剮龍台的同時彈指疾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巨大青龍頓時腦漿迸裂,死了。
「賤人著實該死!」碧淵一心在發泄暴戾,一時竟未防備,回神二話沒說,徑自動手。嚴厲正有試探他修為之意,鳳尾鞭化剛為柔,出手毫不留情。
碧淵使得魔刃名叫冷情,據傳是定光以蛇之椎骨所煉,極盡陰柔邪戾。
碧淵的修為本是不足為懼,但是嚴厲跟他甫一交手,忽有一瞬力不從心,一驚挽救不及,頓時被冷情擦傷左側肩背。
劇痛鑽心,嚴厲一驚抽身退後。碧淵如影隨形。
「住手!」隨著一聲輕喝,妖帝瞬間來到台上。
碧淵隨即收起兵刃,淫毒地笑看著嚴厲。
「跟我來。」妖帝面無表情,躍下剮龍台,往修羅殿走去。
嚴厲很清楚,若非妖帝以渡魂術干擾,憑碧淵可無法傷到她。而那一點點擦傷如不及時處理,會造成難以估量的後果!
妖帝的意圖很明顯。著惱的是,她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夫君是朵白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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