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經過一路深思熟慮,白蓮花的確有心請罪,來這片池塘之前已吩咐閑人勿近。
他縱然心思奇巧,玲瓏剔透,也是個敦本務實的人,擅做事,不擅油嘴滑舌地討好人。為表認罪的誠意,他非但給嚴厲跪了,還打算聽從霄霜建議,把當日受那幾個頭磕還給她。
嚴厲卻對他這個舉動甚是無語。
趕在他低頭彎腰之前,嚴厲一把薅住他領子:「男子漢大丈夫你有點出息沒有?頭可以斷,脖子不能彎,命可以舍,腰不能折,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跪我算幾個意思?」
白蓮花輕咳一聲,神情微妙地看著嚴厲。嚴厲拿捏力道,想把他拖起來。他忽然伸手,緊緊抱住嚴厲的腰,把臉貼在她胸前。
這副犯了錯卻打算耍賴的架勢讓嚴厲十分無語。
白蓮花平素看似溫和無害,柔弱不爭,實則有種難以名狀、懾人於無形的氣勢。一個習慣於標榜自己頂天立地的七尺男兒忽然做出這等依戀人的事情,嚴厲好笑之餘也不禁心腸變軟。
綳了須臾,她暗嘆口氣:「你起來,坐著說。」
白蓮花越發抱緊她,鬱郁道:「我被姒檀盯著坐了兩天一夜,腿都一併軟麻了。」
嚴厲無聲笑了:「這麼多天了還在疼?」
「你覺得呢……」
「不至要跪著說話。」
「不跪我怕自己會跟那支花一樣。」
「你多慮了。我只會挑肉厚的地方下手。」
「別,我坦白認罪,你且息怒。」
「罪在哪裡?」
「罪在你是公主殿下,比我位尊,是大神,比我本事大,你待我尊重,視我為平等,我卻非但以下犯上,總是壓你一頭,還總是罔顧你的意願,自作主張,肆意妄為。」
「當年你艷羨迦昱那廝的本事,我曾對你說,不必羨他,也不必懼他,你若是勤奮刻苦,總有凌駕九霄、俯察大地之日,屆時縱然是我,在你眼中也不過是螻蟻微塵,渺小卑微,不值一顧。而你如今的確是翅膀硬了,藐視我,視我為無物,實屬必然。」
「我沒有藐視你!在我看來,你一直都是我的天。我翅膀再硬,飛得再高,也永遠在你之下。想跟你比翼並肩,還差得遠。」
「唔,孺子有自知之明,可教也。」她伸出手,撫摸著他的頭。本當他會彆扭一番,孰料他像眷戀母親懷抱的孩子一樣,發出一聲撒嬌般的軟軟鼻音,往她懷裡又鑽了鑽。
「那你日後可要溫柔點教。」
話說到這裡,嚴厲的惱火已被消磨泰半,且生出幾分怪異之感。
那種心情,好像是當年白蓮花還年少,她用一顆長者之心嚴苛管教著他,同時也悉心呵護著他。但他從幼時到如今,可從未做過這種柔順乖巧的小鳥依人之舉。
這等天差地別地轉變,竟叫人消受不了。嚴厲險些就擺出長者的度量,對某個孽障寬容以對。「我耐性有限,你廢話少說!」她蜷起手指,在白蓮花頂上敲了一下。
並不很疼,白蓮花卻感受到她的嚴肅和威懾,於是極認真地切入正題。
「你不但是我的天,還是很多人的天。於公於私,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天塌了。你也不能。也許這就是我們生而為人的價值。倘若註定有那麼一天,我們再是不舍,不願,也都必須接受這個現實,無怨無悔地擔起這個責任。」
嚴厲幽幽嘆氣:「倘若天要天塌,極難阻止。」
白蓮花輕笑:「萬幸的是,如今不比當年,我們已經有計可施。」
嚴厲沉默了。原本所謂的計是續命,而今又多了聚魂,兩者她都難以接受。
「本來我確實做了一個最壞的、也是唯一的打算。但是那日我破開血瘴去到你身邊,咳,用了讀心術。這本是我私心作祟,不料竟有意外收穫。欲奴哭訴妖帝絕情薄倖的同時,妖帝有些念頭閃過,從中我讀到非同一般的訊息。
後來我又翻看了欲奴的記憶。兩者歸結來說,聚魂術有正邪之分。正者情根深種,能在摯愛逝去千年萬載之後還堅定不移,信心苦志為其聚魂。邪者則是絕情寡性之人基於貪婪自私之心,利用旁人對他的執念,通過慘無人道的手段,達到聚魂重生之目的。」
毫無疑問,妖帝當年選的是邪術。而那個正術,我們費點手段也能從他那裡挖出來。餘下的問題只是,我們要選擇正,還是邪。」
嚴厲將信將疑,「究竟是怎麼個邪法?你一五一十地細說。」
白蓮花用波瀾不驚的語氣描述了一番欲奴的遭遇,其匪夷所思、詭譎邪異的程度,沒人能想象得到。嚴厲沒聽出說不通之處,信了泰半,不禁十分感慨。
「為個薄情寡幸之人受那麼多苦,想來她真是痴傻,也端的可憐。」
白蓮花喟然道:「在她承受那一切苦痛時,卻定是甘之如飴。」
嚴厲追問,「你打算如何從妖帝那裡挖出秘術?」
「我有兩個方案,敲定之前我需要知道,為何你沒去摩挲羅海?」這個問題才是白蓮花真正關注的重點。自從他來就在仔細觀察嚴厲,除了氣色不佳,他一時還沒發現別的異常。
嚴厲豈會不知他在顧慮什麼?囧了一瞬,她鬱郁道:「我來葵水了。」
那個雨夜她一夜未眠,是因身體極度不適。再粗的性子她也曉得,這是要來葵水了。果然在難受了一整夜之後,翌日一大早就見了紅。
這種極度私密之事,別說要瞞著小三那些耳目,就是明亮也不能叫他知道。
重點是,她一向身強體健不輸男兒,趕上月事卻會變得非常懶散孱弱。而她擅於用手跟人講道理,這時若去摻和,非但無用,還會自取其辱。
「呵!」白蓮花嘆氣:「原來是天意如此。」
嚴厲冷哼:「天意?那廝實是自作自受!他深知妖帝的性子,企圖顛覆修羅天的時候,便該想到事敗的後果。你師尊親自處置,不至發生塗炭生靈之戰。只是可惜了龍族第一美人。」
「所以我們只需管好我們的事。」白蓮花說明計劃。
施行這個計劃只須嚴厲自己。嚴厲聽完以為甚好,「即這麼定了。你且把傷養好。我已命雁琿召來一名琴師和一名畫師,給你當老師。」
「唔。」白蓮花點頭贊同:「為了孕育我們的女兒,我一定好好修身養性。」
「從今往後我們分房睡,不召你不準上我的床。」
嚴厲一把推開始終賴在她懷裡的男人。白蓮花迅速把手往身後一撐,免去屁股著地的煩惱,幽怨地看著她問:「為什麼?我都給你認錯了啊!」
「月事苦,房事苦,懷胎苦,分娩更苦,憑什麼女人要比男人多遭這些罪?你想要個女兒,自去生罷!我有明亮一個就足矣。」
嚴厲起身朝不遠處一棵大梧桐樹招手:「兒啊,我們走。」
一顆小腦袋從樹后探出來。明亮蹬蹬蹬跑過來,親昵地抱住嚴厲的胳膊。娘倆徑自離去。
眼見自己的親兒子回頭做個鬼臉,白蓮花十分心寒地捂住胸口,反思之後從地上爬起來,從容撣了撣衣服上的塵土,器宇軒昂地朝書房走去。
分房睡?不召不準上床?他還就不信,某神能耐得住誘惑。夫君是朵白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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