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正事
鄭進早就在正安宮大門口候著了,遠遠瞧見公子到了,緊幾步迎上來行禮:「奴才鄭進給公子請安。」
莫宣卿抬頭瞧著正安宮的飛檐,檐角的一排瑞獸瞧著有幾分猙獰之感,這裡曾是母妃寢宮,也是在這裡自己親眼目睹了母妃慘死,即便那時年紀幼小,可那慘烈的一幕卻始終刻在他的腦海里,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要報仇,要復國,要把當初劉宿加註在慕容氏的仇恨屈辱,一點一滴的討回來。
鄭進知道公子不喜歡進宮,劉宿滅了前秦取而代之,建立大周之後,只是修繕了皇宮內的建築,並未做太多改變,故此,如今的大周內宮跟前秦毫無二致,公子是前秦皇子,即便那時年幼,經歷過那般慘烈的變故,估計想忘都忘不了。
劉宿的所作所為,讓公子恨不能生啖其肉,如今皇宮更被劉宿所佔,公子見了劉宿還需跪拜行禮,想也知道公子心裡有多恨,也因此,如非必須,公子從不進宮。
鄭進忽然想到九公主,若自己的猜想得以證實,真不知公子會如何處理,以公子的性子,仇人之女下場必然會慘烈無比,卻這丫頭又是這麼多年公子唯一動心之人。
想著,不禁試探:「娘娘昨兒還問送去府里首飾,圓子姑娘得了不曾,旁的還罷了,裡頭有一對梅花玉鈿,卻是娘娘親手挑的,不知圓子姑娘可喜歡?」
莫宣卿瞟了他一眼,總覺鄭進這話裡有話,卻不由想起小丫頭梳著兩隻包子頭,戴著玉鈿不停搖晃腦袋的情景,玉鈿下的琉璃珠相碰,叮叮的聲音煞是清脆,隨著響聲,小臉紅撲撲,咧著小嘴咯咯的笑的異常開心。
想到此,莫宣卿唇角微勾,當真是個調皮的丫頭,除了彈琴時會安靜些,其他時候,不是說就是跳,要不就是望著自己傻笑,那樣子嬌嬌憨憨的,著實讓人惱不起來。
鄭進偷偷打量公子神色,見公子眼裡竟彷彿蕩漾著淺淡的笑意,不禁暗驚,只提到那小丫頭,公子便如此,可見那丫頭在公子心裡的地位,這麼多年,何曾未過公子有這般神色表情呢,外頭的人都說公子是塊千年寒冰,無心無情,冷氣逼人,臉上恍如千年冰封,眼底堆積著萬年寒霜。
雖有些誇張,但公子的確像冰一樣冷,沒有半分人氣兒,如今這萬年寒冰竟隱隱有融化的趨勢,而能融化萬年寒冰的,竟是個毫不起眼的小丫頭,不,不對,若小丫頭當真是瓊華宮那位九公主,可不是毫不起眼了。
莫宣卿並不理會鄭進,這奴才的心思,他再清楚不過,自己來宮裡不過是為了走個過場罷了,畢竟,如今莫嫣然的身份是他的姐姐,皇後娘娘千秋,他這個親兄弟若不進宮拜壽,著實說不過去。
忽聽鄭進低聲問墨染:「今兒怎不見圓子姑娘?」
墨染剛要說什麼就聽公子開口詢了句:「娘娘近日可好?」
鄭進便知這是不喜自己再提圓子的事兒,深知公子脾性,便也不敢再繞著圓子打轉,躬身道:「身子倒還好,只前兩日因娘娘提了九公主和親之事,皇上不喜,竟站起來走了,至今兒娘娘過壽,都未見皇上過來,只叫周海送了些賞賜來正安宮。」
莫宣卿點點頭,本來也沒指望此事能成,只是想試試劉宿是不是真在意這個女兒,如此看來,外頭的傳言卻不儘是虛言,或者自己尋師兄求娶九公主,此事可成。
瞅見那個風姿卓絕的身影從大殿外緩步走進來,莫嫣然不禁抬手撫了撫自己的髮鬢,下意識想站起來,卻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只能伸手抓住寶座一側的金鳳頭,定定看著他。
見莫宣卿要跪下叩拜,忙道:「罷了,自家姐弟何必如此,自在些的好。」
莫宣卿謝恩,立於一側,叫墨染把壽禮呈上,莫嫣然下了寶座,挨個瞧了一遍兒,吩咐鄭進好生收起來。
鄭進不禁暗暗嘆息,這壽禮雖貴重,卻並非公子親手所選,如此樣樣而都照著娘娘的喜好,想必是出自福生之手,娘娘明知這些,卻仍叫自己仔細收藏,實在叫人心酸,若公子把對那丫頭的心思用一些在娘娘身上,哪怕千分之一,娘娘不定多歡喜呢。
雖是做戲也要真些,這正安宮裡除了莫府帶進來的人,還有不少太監宮女,這些都是耳目,莫宣卿自然明白,開口道:「娘娘如今有孕在身,還需多保重才是。」
莫嫣然卻最不想提這個,直接岔開話題:「怎你新收的那個小丫頭沒帶過來,能入你的眼,想必是個格外聰明伶俐的,我倒想見見她。」
莫宣卿卻淡聲道:「她性子跳脫,有些頑皮,怕進宮衝撞了娘娘。」
只這句話的語氣,莫嫣然就能聽出,公子多喜歡這丫頭,這丫頭當真是個有福氣的,這麼多年,即便她在公子身邊的時候,公子也從不會多看她一眼。
莫嫣然知道原因,因為自己這張臉,自己這張跟梅瓊華有幾分相似的臉,公子恨劉宿,恨梅瓊華,所以他厭憎這張臉,厭憎跟梅瓊華有關的一切,而正是因為這張臉,自己才有機會為公子所用,她活著的意義就是為了幫公子,幫他拿回本該是他的一切,為此她什麼都願意做。
宮裡耳目眾多,並非說話之地,莫宣卿雖是國舅,也是外男,不好在內宮久留,更何況,他跟莫嫣然本是主僕,應充的姐弟,時候長了,也容易露出馬腳,故此,走了個過場便回府了。
本以為小丫頭不再,卻不想還沒進問梅閣,遠遠就聽見清風氣急敗壞的聲音:「圓子不許你禍害這幾顆梅花,你要是想挖坑,去別的地兒挖,這裡不成。」
接著便是圓子清脆的聲音傳來:「清風我挖坑是為了埋酒罈子,又不是幹什麼壞事,聽人說,把酒罈子埋在梅花樹下,等到來年喝的時候,這酒就有梅花香了。」
墨染滿臉黑線,這丫頭每天不折騰出點兒幺蛾子就渾身難受,前些日子非要跟著公子學什麼劍法,那劍在公子手裡舞起來,落花飛雪一般好看,在這丫頭手裡簡直就是慘不忍睹,還得時刻小心躲著些,不定這丫頭的劍飛出來,小命就交代了。
今兒不知又想起什麼了,竟要在梅樹下挖坑,這寒冬臘月,地凍得跟冰坨子似的,先不說能不能挖的開,就是挖的開,給這丫頭一通瞎挖,不定就傷了梅樹根兒,明年哪還來的梅花啊。
這丫頭簡直就是禍害啊,專門來禍害他們的,不過,這丫頭不是去探她娘的病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其實圓子也是忽發奇想,剛回莫府的時候,路過街上一個酒鋪子,見那臨街的櫃檯上擺著幾個酒罈子,忽就想起瓊華宮總管蔣德以前提過這麼一句,便纏著榔頭下去買了兩罈子酒,搬回了莫府。
榔頭也沒攔她,知道攔也沒用,榔頭如今也想開了,既然公主想在莫府待著就待著好了,至少公主在莫府是快活的,至於以後如何,榔頭決定不想了,反正最壞就是莫宣卿知道公主的身份,便是知道能如何,不搭理公主,他若不搭理公主,公主自然就會回瓊華宮了,如今能讓公主快活一天是一天吧。
想通了,榔頭就真的事事依著公主,說回莫府就回,說買酒就買,只不過,榔頭也沒想到,公主買兩罈子酒回來是為了埋在梅花樹下,明年挖出來喝,也不得不承認,自家公主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想莫記商號可是天下最大的商號,其中的酒坊更是遠近馳名,莫家酒在大周和西靖都是貢上的御酒,整個莫家酒坊都是莫宣卿的,可想而知,這莫府里藏著多少好酒,偏偏公主從大街上買了兩罈子最粗劣的酒,要埋在問梅閣的梅樹下,真讓人哭笑不得,也莫怪清風要攔著她,簡直胡鬧嗎,。
榔頭都看不下去了,上前勸她:「這兩罈子酒不是好酒,便埋在梅樹下十年也沒用。」
劉涼就不明白,自己不就想埋兩罈子酒嗎,怎麼就這麼難啊,看清風的眼色,彷彿自己要把問梅閣拆了似的,劉涼十分鬱悶。
正鬱悶呢,忽聞見熟悉的味道,頓時高興起來,抬起小腦袋,果然是公子,劉涼立時便覺,自己的救星到了,想都沒想一個飛撲過去。
莫宣卿生怕她摔了,伸手接住她,打量她一遭,不禁好笑,這丫頭如今倒格外喜歡穿男裝,而且,喜歡穿自己的衣裳,身上這件就是自己袍子改的,墨染雖總數落她,倒也是最由著她的一個,不過,這衣裳搭配包子頭卻有些不倫不類。
莫宣卿撥了撥她頭上的琉璃珠子,發出叮叮的脆響,低聲道:「又淘氣了?」
「才沒淘氣,人家是做正事兒呢,可清風跟榔頭都攔著我。」小丫頭眼巴巴的望著公子,告刁狀
莫宣卿挑挑眉:「什麼正事兒?」
小丫頭指了指旁邊樹下的酒罈子,嘰嘰喳喳說了起來:「剛回來的時候,在街上瞧見賣酒的,圓子就想起聽人說過,把酒埋在梅花樹下,來年挖出來就有梅花的香氣,於是就買了兩罈子回來,想埋在問梅閣,等明年梅花開得時候挖出來,公子就可以一邊兒賞花一邊兒吃酒了,豈不好。」
莫宣卿心想,賞花吃酒之餘,旁邊恐怕還有個嘰嘰喳喳的小丫頭,卻忽然很是期待,拍了拍她的腦袋:「即是如此一件正經事,我幫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