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莫府?劉凌愣了愣,看向進來的蘇子玉:「子玉這話從何而來?涼兒好端端的去莫府做作甚?」

「這個卻要問公主了,子玉如何得知。」蘇子玉目光落在床榻上的小丫頭身上,她就這麼不知疼惜自己,這樣冷的大雪天,竟跑去莫府門前待了一天,只為了求得莫宣卿的原諒,莫宣卿哪裡值得她如此,莫宣卿暗裡算計她和親,那個男人居心叵測,鐵石心腸,只怕這丫頭在外頭凍死,也不會出來見她。

卻見她慘白的小臉,不過幾日,便尋不見以往的精神,病歪歪躺在榻上,瞧著異常可憐,蘇子玉便又覺十分心疼。

卻想到如今的局面,她自顧不暇還心心念念落在莫宣卿身上,又升起一股惱意,別開頭不去看她。

劉凌看了他半晌,又看了看劉涼,開口道:「涼兒當真去了莫府?」

劉涼心裡一虛,吶吶半天也沒說出什麼,看見嬤嬤端了葯過來,急忙接過,也不嫌苦了,一股腦喝了下去,苦的她只吸氣。

劉凌不禁搖搖頭,從嬤嬤的托盤裡捏了一顆桂花糖塞進她嘴裡:「哪有這麼喝葯的。」

劉涼知道七哥疼她,索性撒嬌:「七哥,涼兒有些困了,想睡一會兒。」說著偷瞄了蘇子玉一眼,見蘇子玉瞪著她,忙翻身朝里躺著閉上眼當鴕鳥。

雖說跟蘇子玉不大對付,可也不得不承認,蘇子玉一直對自己不錯,而今天的他,顯然是真生氣了,明知道到了如今地步,怕已瞞不住,卻讓存著微薄的希望。忽想起公子竟真捨得讓自己在外頭凍了一天,劉涼頓覺慌亂無比,他是真不理自己了吧。

劉凌嘆了口氣,給她拉好被子,床帳放下來,跟蘇子玉道:「涼兒病的不輕,讓她睡一會兒,我們外頭說話。」

蘇子玉有些不捨得看了床帳一眼,終是跟著劉凌出去了,兩人坐下,宮女上了茶,劉凌才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涼兒怎會去莫府?她跟莫宣卿有什麼干係?」

蘇子玉想了想,終還是道:「公主喬裝到莫府當了莫宣卿幾個月的丫頭。」

劉凌一驚:「丫頭?這怎麼可能?慢說涼兒公主之尊,便她調皮胡鬧,難道莫府是這麼容易就讓她混進去的嗎,更何況,莫宣卿的性子都城之中誰人不知,他那問梅閣里莫說丫頭,連個婆子都沒有,故此,外頭才傳言他不喜女色,有龍陽之好,怎會讓涼兒當他的丫頭。」

蘇子玉臉色一暗,這也是他最不能釋懷的事情,是自己疏忽了,以為公主貪玩胡鬧,莫宣卿也不過是覺得這丫頭可愛,才留在身邊,後來想想,莫宣卿什麼性子,若不是真心喜歡,怎會留在問梅閣里,還那般寵愛。

可是,既如此,為什麼還要陷害九公主和親,還有莫宣卿跟祖父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這所有的事情裹在一起,就連自己都糊塗了,卻不想揭開謎底,隱隱覺得,謎底並不是自己想看的。

劉凌怎麼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兒,皺眉想了一會兒,漸漸捋順:「你是說涼兒喬裝進了莫府,被莫宣卿收為貼身丫頭,那今兒又是怎麼回事?涼兒怎會在莫府外頭凍了一天,?莫不是他知道了涼兒的身份?他是如何知道的?既開始不知,想必並未調查涼兒底細。」

蘇子玉:「我氣他算計公主和親,昨天一怒之下闖進了莫府。」

劉凌倒吸了一口涼氣:「子玉你太莽撞了,莫宣卿畢竟是當朝國舅,皇后把這個兄弟可是當成心尖子一樣維護,若知道你闖進莫府,不定要生出事來。」

蘇子玉哼了一聲:「子玉豈是怕事之輩,更何況,這姐倆坑瀣一氣,要把九公主往火坑裡推,難道我們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她去和親,你也知道西靖狀況,便不提西靖,宇文及天天泡在軟香樓,是個什麼貨色,難道還不清楚嗎,以公主的性子嫁給這樣的人,能有什麼好結果,莫宣卿如此待她,她倒還心心念念的想去當他的丫頭,還跑去莫府求莫宣卿原諒,我這會兒想起來,都恨不能再去莫府把莫宣卿抓出來揍一頓解氣。」

劉凌挑挑眉:「你去莫府沒有動手?莫宣卿可是驚天一劍的弟子,便你武藝精湛,怕也不是他的對手,如果我所料不錯,那天你去莫府並未討到什麼好處。」

蘇子玉有些不自在:「那是我不想跟他大打出手。」

劉凌嘆了口氣:「此事著實有些麻煩,今天我去驛館本想質問宇文及,為什麼求娶涼兒,不想他一口咬定跟涼兒一見鍾情,這不明擺著糊弄人嗎,他跟涼兒何曾見過。」

蘇子玉:「他見過公主,只不過當時不知他師弟跟前的小丫頭,就是他要求娶的九公主罷了。」

劉凌愣了愣:「你是說莫宣卿把涼兒引見給了宇文及,如此看來,事情倒有轉機,不管莫宣卿安的什麼心思,既把涼兒引見給他師兄,定是十分著重涼兒,如此,只要讓宇文及知道涼兒就是莫宣卿跟前的丫頭,想必和親之事也就作罷了。」

蘇子玉:「我也是想著這是個轉機,才去莫府戳破公主的身份,莫宣卿雖算計公主,對自己的丫頭倒格外寵愛,若知道兩人其實是一個,便再惱恨,怕也不忍讓公主和親西靖。」

劉凌深深看著他:「子玉,你對涼兒這番維護之情,我替涼兒謝了。」

蘇子玉卻別開頭:「我不為了你這一個謝,我只為了她,如今我也想開了,只她能快快活活的一輩子,就讓我這麼看著她也沒什麼。」

劉凌不想子玉對涼兒如此入心,只不過一輩子快活,怕是不易?

劉凌側頭望向窗外,雪越發大了起來,紛紛揚揚的雪片子落下來,映著宮燈,幻化成無窮無盡的黑影,籠罩了整個帝都,或許還有整個大周,劉凌都不敢想象,這場大雪之後,又會有多少黎民凍餓而死,黎民何辜,遭此天災。

眼看就快過年了,都說瑞雪兆豐年,這場下雪預兆的,怕是多少戶人家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父皇卻仍然對此視而不見,父皇忙著在後宮尋找一個又一個梅瓊華的影子,為了那個女人,父皇恨永福帝,連帶也恨了這天下黎民。

而自己,雖是皇子,卻只能困守在這京城之中,不知如何是好,或許,自己該離開這裡,只不過母妃一人在宮裡,也讓他放心不下,還有涼兒,竟跟莫宣卿攪在了一起。

便沒有和親之事,莫宣卿是國舅,在輩分上也算他們的舅舅,外甥女跟舅舅之間,若有什麼曖昧,是不倫,是天大的醜聞,所以,此事必須到此為止,只不過先要解決了和親的危機。

三日後,七皇子劉凌在瓊華宮梅林之中設宴款待西靖三皇子,以盡地主之誼。

說實話,宇文及對瓊華宮頗為好奇,瓊華宮是師弟的父皇,前大秦永福帝,為心愛女人而建的宮殿,宇文及始終不能理解怎會愛一個女人至此,可以罔顧江山傾覆,令萬千黎民飽受戰禍之苦,以至於連全部皇族都被屠戮殆盡,一個女人罷了,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如此。

順帶對於師弟深恨的這位居住在瓊華宮的九公主,也好奇起來,聽說這位九公主因是梅貴妃所出之女,皇上極為寵愛,既是梅氏後裔,想來該有幾分梅瓊華的神韻,自己倒真想見見,故此,一聽劉凌在瓊華宮擺宴,想都沒想便欣然前往。

本以為劉凌如此安排是為了讓自己見見九公主,不想酒宴已經過半,卻仍不見九公主露面,宇文及忍不住開口道:「這瓊華宮,倒真是名不虛傳,早聽說九公主是位不可多得的才女,尤善琴藝,在下也粗通一二,若能得公主撫琴一曲,想必此生無憾了。」

這話說得劉凌不大喜歡,淡聲道:「三皇子金殿求娶,便如今父皇仍未下旨,想來也托不太久,等三皇子成了我大周的九駙馬,到時還怕沒時間聽琴嗎,莫說一曲,便照著一日三餐聽,也沒人攔得住。」

宇文及咳嗽了一聲:「七皇子取笑了,取笑了。」卻聽劉凌嘆了口氣:「三皇子也不是外人,便也不用瞞你,涼兒前著了風寒,病了幾天了,到今兒才略好些,怕不能前來,三皇子要失望了。」

正說著,忽聽隱約的琴聲,不禁愣了愣,喚了旁邊的宮女:「是何人撫琴?」

「是公主,今兒一早起來覺著好了些,不知怎麼便想起了撫琴,卻不在寢宮之中,這會兒去了琴閣。」

琴閣?劉凌皺了皺眉:「琴閣處在高處,又久無人去,想必陰寒之氣更盛,涼兒的身子剛好些,去琴閣怕是不妥,我去瞧瞧。」說著,站起身要走,卻想起宇文及,忙道:「勞煩三皇子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回。」

不想,宇文及卻跟著站了起來:「剛還說不能聽公主撫琴,引為憾事,如今倒心愿得償,可否跟七皇子一起過去,七皇子放心,在下不過是久慕公主琴藝卓絕,想近些聽琴罷了,斷不會唐突公主。」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劉凌也只能答應:「如此,三皇子請。」兩人並肩而行往琴閣方向而去。

琴閣乃是當年永福帝為宸妃梅瓊華所建,后大秦滅國,永福帝與宸妃雙雙服毒自盡,就是在這琴閣之中,當年蘇宿闖進瓊華宮見心愛之人已死,怒到極致,一把火焚了琴閣,后梅貴妃得寵,因梅貴妃琴技出色,方得重建,並搜羅天下名琴藏於閣中,以示寵愛,梅貴妃生前常在此撫琴。

琴閣有三層,處於瓊華宮最高處的梅林之中,站在最上頭一層遠眺,可望見遠處巍峨的皇宮,以往劉涼想父皇了,便會來這裡望著皇宮,想像父皇正在做什麼,是在金殿之上召見群臣商議國家大事,還是在御書房批閱奏章,或許在後宮嬪妃哪兒,會不會想起自己?什麼時候才會來瞧自己?

但今天卻不是為瞭望皇宮,而是離著皇宮不遠的莫府,劉涼看了半天,才找到莫府的位置,只可惜瞧不真切,便想起了公子教自己的琴曲梅花落,想這裡地勢高,若自己在這閣中撫琴,琴聲傳的遠,或許公子能聽見呢。

其實,劉涼也知道自己這是胡思亂想,莫說莫府遠在都城之中,便這瓊華宮之內的人,也不一定都能聽見自己的琴聲,如此,不過是想尋個寄託罷了。

伴著琴聲不自覺想起公子教她彈琴的情景,想起問梅閣的情景,想起公子對自己淺淡的笑意,以及暖入心的寵愛,自己長這麼大,從沒有一個人對自己如此好過,哪怕父皇一樣,可這些溫暖以後都沒了,因自己是公主,因自己的欺瞞,公子大概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琴聲里注入濃濃的愁思,令在下頭聽琴的劉凌都不覺一陣心酸,這丫頭還真是叫人心疼,卻微微側頭,看了眼宇文及,果見他抬頭看著閣上的涼兒發獃,目光里的驚愕顯而易見。

目的既已達到,自然見好就收,他只是想讓宇文及知道涼兒是誰,卻不想讓涼兒看到宇文及,故此,低聲交代跟前伺候的嬤嬤:「一會兒伺候公主回寢宮安歇。」便引著宇文及回了席間。

並且不再提及此事,卻暗暗打量宇文及,見她一副心不在焉坐立不安的樣子,知道他已經認出了涼兒。

宇文及的確認出來了,雖說劉涼在琴閣最上頭一層撫琴,以宇文及的目力,還是看的一清二楚,只一眼就看出閣上撫琴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莫府門前,師弟給自己引見的小丫頭,師弟的心尖子圓子。

這麼多年,頭一回見師弟如此著緊上心一個人,還讓他頗有些不慣,以師弟對這丫頭的寵愛,待將來師弟復國,這丫頭便不至於封后,也會是後宮第一人。

師弟冷心冷清,對女人從不動心,正是如此才讓人擔心,像師弟這種人不動心則已,一旦動心,怕是此生都放不下,卻好端端的丫頭,怎會成了瓊華宮的九公主。

師弟可是最恨這位公主,才想方設法讓九公主和親,自己也才會金殿求娶,可若九公主就是圓子那丫頭,此事卻大大不妥。想到此,哪裡還坐得住,站起身尋個借口匆匆走了。

蘇子玉方從後頭出來,低聲道:「不知這個法子可有用?莫宣卿心機深沉實在難猜,且,他如此設計九公主和親,必然有他的目的,此人的性子強硬,說一不二,怕只怕,便知道圓子是九公主也無濟於事。」

劉凌點點頭:「所以我才從宴請宇文及,從宇文及見到涼兒之後的神情來看,此事大有可為,便莫宣卿能狠下心,宇文及想必也會有所顧忌,只不過,從宇文及的表現,莫宣卿對涼兒只怕不尋常。還真是孽緣,這兩人怎會攪到了一起,這舅舅外甥女的名份擺在那兒,他們之間無論如何都不能有牽扯。」

說著,看向蘇子玉:「若和親之事解決,你可否在父皇跟前求娶涼兒,不瞞你,過些日子我怕要去幽州了。」

蘇子玉一愣,大周的皇子在帝都居多,卻也可自請分封,只不過如今大燕災害連連,底下各州府,莫不是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哪有帝都的日子好過,皇子們便沒一個願意分封的,劉凌卻一直想離開帝都,到外頭去做一番大事,卻始終顧及姑母,並未成行。

「你若走了,姑母怕是要難過。」

「就是母妃的意思,母妃說與其困守在此,倒不如出去,或許還能為黎民百姓做些什麼,叫我莫要顧念她,若此一去能把幽州治理好,讓百姓有條活路,倒是比留在帝都更好,母妃這兒還好,怎麼說還有舅舅在,只涼兒我卻放心不下,這丫頭天真爛漫,心思簡單,實在不適合在宮裡待著,這瓊華宮也並非長久之地,倒是你對她的這份心,難能可貴,若她有你庇護,我也就放心了。」

蘇子玉苦笑一聲:「我自是願意,只怕她不樂意,你別瞧她天真,卻是個倔性子,便你是她哥哥,有些事兒怕也不會聽你擺布,尤其,她心裡喜歡的人並不是我。」

劉凌眉頭蹙起:「此事你不用管,我自會跟涼兒說明白。」

蘇子玉見表兄如此,忽有些心動,是啊,或許這丫頭心覺跟莫宣卿無望,就答應了也未可知,只她肯嫁與自己,他便有時間讓她忘了莫宣卿,轉而喜歡自己。

說起來,自己才是先遇見她的哪一個,若論緣分先後,也該是自己才是,跟莫宣卿有什麼干係,況且,她跟莫宣卿一個公主,一個國舅,身份擺在這兒,此一生也不會有結果,莫宣卿如今連見她都不見,想來兩人的緣分已是盡了。

這麼想著不禁充滿希望,想著她嫁給自己,若不喜歡在府里住著,便搬到表兄的別院去,哪裡也有一大片梅林,梅花開的時候,可以她撫琴自己練劍,梅子熟了,自己給她腌梅子,還可以親手釀梅子酒,埋在樹下,待來梅花開時,掘出來,與她一起品嘗,如此,此一生還有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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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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