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九尾狐
深秋已至,落葉滾滾。
朝歌中,姜王后看著王城中蕭瑟的景象,不憂悲從心來。她指著宮外的一棵樹,對身邊新來的侍女小竹道:「那是本宮剛嫁予大王的那一年和大王一起合栽的樹,現在,那棵樹枯了,死了,沒有人管了……你說,本宮這王后之位,還能夠坐多久?」
新來的小竹縮了縮脖子,她不得姜王后寵信,並不敢像姜王后的前任心腹小蓮一般隨意地與姜王后說話,只得勉強笑笑,小心翼翼地答道:「娘娘是王后,是大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您的王后之位無人可以動搖。」
「如果,要動搖本宮后位的,是大王呢?」姜王后一張雍容華貴的臉上滿是嘲諷。
小竹不敢接話,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也不知道王后今日又犯了什麼疾,好端端的,竟想著大王會廢她。王后這麼多年來賢德淑良,且並無大過,還為大王誕下一名王子,地位穩固著呢,大王怎麼會廢她?只怕這位娘娘整天胡思亂想著,才容易出事情。
「罷了,本宮與你說什麼,你又懂什麼?」姜王后冷哼一聲:「你們一個個的,都巴望著本宮不好呢。」
緊接著,又是一頓狂風驟雨般的發作。小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看著姜王后砸了一樣又一樣東西,她努力地將自己縮成一團,恨不得找個地方把自己藏進去,好免受姜王后的遷怒。
原以為進王後宮中服侍是一件好事,相熟的姐妹們都還羨慕過她呢,可誰知道,饜著了的王后不復從前的大氣雍容、溫和良善,竟這般難伺候!無論她再怎麼小心,都逃不過謾罵與責罰。王后……到底要怎樣才能不生氣呢?
腳步聲由遠及近,王子殷郊進來了,他看著滿地的碎片,不贊同地看著姜王后:「母后,您又在亂髮脾氣了。您不是教導過我,我們上位者應嚴格約束自己,不應放縱自己的脾氣,任意妄為嗎?因為我們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王室的顏面……」
「閉嘴!本宮教你這些,難道是為了讓你回來氣本宮的嗎?」
王子愣了愣,全然沒有想到,向來對他溫聲細語、連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說的王后居然會如同潑婦一般大吵大鬧,還這般疾言厲色地訓斥他。
姜王后也注意到了自己兒子的愣神,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勉強壓下自己內心深處的躁動與暴戾。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她還是在意的。
「郊兒,母后是為了你,為了姜家而操心,你怎麼可以如此誤解母后。」姜王后痛心疾首地說道:「倘若就連你都不能相信了,母后還能夠相信誰?」
殷郊本是純孝之人,聽得姜王后此言,有些愧疚,剛想說些什麼來寬慰姜王后,就愕然地聽著她繼續說道:「郊兒,你放心,母后絕不會讓大王與他在宮外養的那個妖女動搖你儲君的地位,為了你,母后什麼都願意做!你只要安安心心地等著成為我大商的新任大王就可以了!」
「母后,你、你、你這是…這是在謀逆啊!」因為驚訝,也因為恐懼,殷郊的舌頭都開始打顫了。他親近姜王后,但同時也敬愛父親,在他過往的認知中,他每天都需要不斷地努力學習,終有一天,他會從父親帝辛的手中接過王朝的擔子,將之背到自己的肩上。但那一天絕對不是現在,不是用這種方式!
「母后,您收手吧,趁著現在誰都不知道這件事……」殷郊畢竟還只是一個沒有經歷過大事的半大少年,就算再怎麼早熟,也快支撐不住了:「父王已經立兒子為太子了,兒子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也可以成為未來的大王的,您何必陷兒子、也陷您自己與不義!」
「不,你不明白,你的父王,他已經被蠱惑了,他已經完全不在乎我這個王后,以及你這個嫡長子了。若不趁著現在還有能力的時候搏上一搏,日後,你我便只能任人宰割!」
姜王後繼續用森然的語調說著那些令殷郊聽不懂的話語,殷郊看著姜王后的紅唇開開闔闔,忽然覺得有些陌生。眼前的這個女人,真的是將自己一手拉扯大的母后嗎?真的是他那在人前無論做什麼事都儀態高華,人後卻會溫聲軟語對他說話的母后嗎?
忽然,姜王后牢牢地盯住了殷郊,一雙眼眸中滿是冷冽的光芒,殷郊就像是倏然間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攥緊了咽喉,怎麼也喘不過氣來。
「郊兒,任何人都可以不理解母后,唯獨你不能。告訴母后,你會令母后失望嗎?」
殷郊的目光與姜王后充滿寒芒與殺戮之意的目光對上,忽然大喊了一聲,暈了過去。
在兒子暈倒的瞬間,姜王后發現,自己心中升騰起的,竟不是擔心,而是失望,是濃濃的失望。
原來,她覬覦厚望的兒子,竟然是這麼個沒用的東西。
姜王後知道這麼想不對,並且自己會這麼想很不正常,但她絲毫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這麼想。冥冥之中像是有一股力量,在誘惑她墮落,不斷地激發出她心中的陰暗面,她卻無力抗拒。
「來人,去將大王請來,就說我與他有要事相商。」
……
一座氣勢恢宏的王府中,一名衣著華美的中年人正閉目養神,因成日大魚大肉,他有些發福,油光滿面。為了追求外觀的英武,他特意蓄了須,滿臉的鬍子沒有讓他更為英偉,反倒讓他看起來更為可怖。他的身旁有兩名美婢正為他捶腿,兩名美婢都各自地垂著頭,看也不看他,只專註於手下的工作。
忽而有人來報:「牧公,您派去的人已經傳回了消息,王后打算在今晚行動。」
聽了這話,中年人驀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陣精光。他抬起手,推了推兩名婢女,示意她們迴避,待她們離開后,他朗聲笑道:「那個蠢婦,總算是下定了決心,不枉本公在她身上花的那些功夫!」
「是啊,這是上天都在幫著您呢,否則,這姜王後為何早不瘋晚不瘋,偏偏這個時候開始發瘋了?這是上天註定要讓您做新王的意思呢!」牧公手下之人極善於阿諛奉承之事,一番話說得牧公心情大好。
「說的也是,從前那婦人將帝辛的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本公便是想做什麼,也插不進手去。如若不是她忽然得了癔症,疑心帝辛要害她和她兒子,今日本公也找不到這樣好的一個機會。果然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牧公快意地長笑,似乎是要將這些年積累的怨氣盡數發泄完:「同是父王所出,又有誰比誰尊貴了?哼,牧公?帝辛想要讓我幫他守一輩子邊疆,任勞任怨地供他差遣,想都不要想!」
「牧公,既然王后已經幫我們禁錮了大王,我們不該辜負這個機會才是。」他的屬下提醒道。
「本公立刻派本公駐紮在城外護衛隊入城,拿下帝辛與王后的命!」
……
「王后,你這麼做是何意?」被姜王后一杯酒毒倒的帝辛並沒有姜王后想象中的驚慌失措,反倒無比冷靜。
「我為什麼這麼做,大王難道真的不知道嗎?大王既然不需要我們母子了,我們也不需要大王了。現在,請大王簽下這份傳位詔書吧,念在我與大王也曾夫妻一場的份上,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姜王后頓了頓,說道:「儘管你對我們母子倆是那麼的無情。」
帝辛皺起了眉:「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本想試著用言語來勸服姜王后,畢竟他與姜王后之間本就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可現在,他忽然發現,他根本無法正朝與姜王后對話,因為姜王后的思維已經陷入到她所編織的一個假想當中去了,她的一切行動都圍繞她的假想展開,無論帝辛與她說什麼,她都不會相信。
帝辛沒有想到,他小心翼翼地提防著來自外部的威脅,最後,卻在內宮之事上跌了個大跟頭。也是他素日太相信姜王后了,因為相信她不會背叛自己,即使不喜愛她,但在面對她的邀請的時候,卻不會有過多的防備,所以才落入了她的陷阱中。
毒酒已經開始發揮它的作用,帝辛感覺胃部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但始終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護著他的五臟六腑,讓他不至於因為這杯毒酒而殞命。性命無虞,在這過程中吃些苦頭卻是在所難免了。
「大王,你是要你的命還是要王位,請儘快做出選擇吧。」看見帝辛一臉扭曲的表情,姜王后自然知道酒中的毒性開始發作了:「否則,等到這酒的毒性入侵你的心肺的時候,就是妾身給你解藥,也救不了你了。」
姜王后看了一眼被她捆綁住手腳,口中又塞了白布的兒子。殷郊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清醒了過來,此刻正因為情緒激動而奮力掙扎著。姜王后狠了狠心,別開了目光,沒有再看他。
已經抵達朝歌的尚軒抓住了從自己身邊飄過的命運線,倏地睜大了眼:「原來,這也是命數的一部分。」
命數與命運不同,所謂的命數,或早或晚,必定要成為現實。
那麼,包括他、帝辛在內的所有人的命數,都已經定下了嗎?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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