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九尾狐
尚軒看著曾經溫文和煦的兩張面孔如今對著自己怒目而視,心中並沒有傷感,他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為命運的慣性,也為人心的脆弱。
早在比干與聞太師以審問囚犯的口吻質問尚軒時,小金烏便已閃身護在了尚軒的身前,憤怒地啊啊叫著。他看不得任何人對他的父王不敬!
殿中的溫度在不斷地升高,聞太師雖曾拜入仙門之下,卻也不敵太陽精火的溫度,開始變得口乾舌燥,身子疲乏,原先總有再多的力氣,如今也使不出了。
看見小金烏,聞太師的目光越發忌憚。此人連妖族王者都能操縱,定不是個善茬!不,換個角度來想,說不定,這一切,都是妖王的陰謀,此人只是個執行者!聞太師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怒火不由充滿了整個胸膛。
他們當年答應尚軒入朝,還默許他站在商王身邊最近的位置上,竟是在引狼入室!
難怪近年來王朝中多處都發現了妖孽出沒的痕迹,定是這妖孽在帝國權利的中心幫襯著,那些妖孽才匯聚到了大商。而且,在他們打算親往剿滅那些四處作惡的妖孽時,那些妖孽竟自動退回了妖界!若說其中沒有人在給他們通風報信,聞太師與比干是絕對不相信的。
種種巧合,加上有心人的誘導,就構成了比干與聞太師所看到的局面。尚軒輕嘆一聲。當王朝中最富有能力,也最得人心的兩位大臣走到他的對立面時,他就知道,他與帝辛,終究還是輸了。
他們輸給了人心。
「等你們跳出了這個局,自會看到一切的真相,現在,即便我與你們說了什麼,你們也不會相信。」最終,尚軒只是這麼說道。
他感覺,一股陌生而熟悉的能量回到了自己的心窩中,一如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初時,從帝辛身上感覺到的那般。只是,這股能量不同於那時的歡欣鼓舞,充滿了怨恨、不甘、不舍,以及疼痛。
——是這樣啊,塔爾,原來,先前令我感覺到熟悉和親切的,是你。
——一直以來,我以為我是在跟帝辛相處,卻原來,他只是你的一個化身。
一直以來,尚軒都踽踽獨行,穿梭在一個個陌生的世界,與一個個不曾相識的人邂逅,然後彼此分離。這還是第一次,他感覺到,自己其實並不是孤獨的。這個認知讓他感到溫暖,儘管這股力量現在讓他備感痛苦。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好像與卡俄斯世界,與他的造物塔爾塔洛斯締結了不解之緣。
帝辛的面容在腦海中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塔爾塔洛斯的容顏,尚軒在自己的意識中恍惚地看著這一切,心中閃過了千百個思緒。
然後,他被一股尖銳的疼痛驚醒了。
疼痛漸漸地從那股能量處傳到了尚軒的心臟處,尚軒忍不住伸出手,攥緊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不知為何,他竟能對那股能量的遭遇感同身受,那股能量所受到的傷害,似乎在他的身上實質化了一般,即使動用身上的神力,也無法除去。
除此之外,還有一股屬於天地法則的力量,以緩慢卻不容拒絕的態勢鑽入了尚軒的身體,不斷腐蝕著尚軒的身體。
先是千年妖丹承受不住壓力被破,然後是體內的臟器……如果聞太師和比干擁有內視能力,就會發現,尚軒的體內的各種器-官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化,直至徹底失去功效,成為身體的負擔。
尚軒蹙著眉頭,臉上儘是蒼白之色,不消片刻功夫,這股蒼白便化作了灰濛濛的死氣。
他口中噴出一口鮮血,無力地依靠著牆邊,竟是一副隨時都會斷氣的模樣。
「啾啾啾啾啾~」小金烏見尚軒這副模樣,也顧不得比乾和聞太師了,連忙飛到尚軒身邊,焦急地看著他。
尚軒笑著對小金烏搖了搖頭,示意它不用做無用功。身理功能為何會突然間衰敗到這種程度,他顯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上上世,身為帝俊時衰敗身亡,是因為他改變了金烏們,乃至整個妖族的氣運,而這一次……
這一次,雖然他和帝辛,不,和塔爾先輸了一局,但他並不打算就此認命,徹底地將自己與妖族的命運交由女媧等聖人來擺布,希望,等女媧和原始天尊他們得知他所做的一切的時候,不會感到太過驚訝。
「啾啾啾~」小金烏叼住尚軒的衣領,似乎是想要把他拽起來。豆大的淚水從它的豆豆眼中不斷地劃下,看上去讓人很是揪心。
等了上千年,好不容易才盼來與父王的重逢,它不想失去父王,一點兒都不想!
……所以,父王,站起來好不好,父王,不要死好不好?
尚軒伸出手,摸了摸小金烏毛絨絨的腦袋,小金烏就像第一次與他見面時那樣,主動把腦袋送到他的掌心中,親昵地拱了拱。
「你還是這麼愛撒嬌呢,小六。」
雖然在安撫著身邊的小金烏,但尚軒的目光卻望向了窗外,晴空之中,另一隻小金烏越過低矮的宮牆,飛入了空中。
小八雖然不善言辭,但交給他的任務,他每一件都會辦得妥妥噹噹。這一次,他也會把自己託付的東西,順利地交到金烏老大的手上吧?
尚軒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離,意識也開始恍惚。他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樣,無力地滑到了地上,靜靜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雖然每一次感受著生命的流逝,都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但尚軒顯然已經習慣了。
自始至終,尚軒身邊的聞太師和比干,都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他們打算審問尚軒,逼他說出所有的陰謀,然而,還沒等他們動手,尚軒就已經委頓於地,奄奄一息。如果,一切都是尚軒策劃的,他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尚軒,真的是幕後主謀嗎?
「宮中已經發生了姜王后謀逆之事,你們能夠想到這件事是出自上界仙人的手筆,為什麼不想想,這件事,是不是也是一個陰謀,一個逼你們與我、與大王離心的陰謀?」尚軒喘了口氣,生命力的不斷流逝,讓他變得十分虛弱。沒說一段話,他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小會兒,才有力氣繼續說下去。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聞太師和比干顯然都認為,尚軒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了還欺騙他們,因此,他們聽得十分認真。尚軒語氣誠摯,他的話,他們已經信了一半,心中不由有些心驚。
是啊,上界仙人針對殷商的陰謀,從來就沒有斷過。出姜王后謀逆之事的時候,尚軒可還沒有到大王的身邊,顯而易見,那件事,必然出自某位仙君的手筆。既然那個時候,那位仙君能夠做出蠱惑姜王后的事,現在,他們又為什麼不能夠如法炮製,再次蠱惑太子呢?
聞太師和比干突然意識到,他們僅僅因為尚軒妖族的身份,就給他定罪,並且對帝辛產生懷疑,這樣的想法,何等危險。如果,讓他們離心是那位仙君所期盼的,那他豈不是已經達成了目的?
這時,喘過氣來的尚軒又緩緩地道:「知道嗎?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看著聞太師與比干倏然間變得比他還蒼白的臉,尚軒緩緩地舒了口氣。
儘管這二人只是被利用了,但他們仍然是殺死自己戀人的幫凶。他雖然七情六慾比旁人淡,但又不是沒有情-欲的存在,能夠為戀人出口氣,自然感到高興。
至於更多的,他就插手不了了。且讓他們自己看看,他們都做了些什麼吧。
尚軒閉上眼,身體再一次地化作光點,宛如流星般,在最閃耀的那一刻墜落,消失在空中。
隨著他的消失,周圍彷彿陷入了看不到盡頭的暗夜。
突然,大門被驀然推開,一位宮裝婦人喘著氣站在宮殿外。聞太師和比干怔愣了片刻,才漸漸回過神來。實在是,那人消失的那一幕,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
站在門外的,是從前的姜夫人,也是太子殷郊的母親。
此時,她披頭散髮,顯然是急匆匆趕來的,連儀容都顧不得了:「郊兒…郊兒現在何處?若是再找不到他,恐怕他就要闖大禍了!」
原來,在殷郊行動之前,他曾經去過姜夫人的居所,向姜夫人訴說自己的宏圖大志,說他定會替姜夫人報仇,讓害過姜夫人的人都不得好死,他還向姜夫人承諾,等他坐上了王位,定會將姜夫人接出,好生供養,再不讓她過如此落魄的生活。
姜夫人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好,奈何她一個婦道人家,攔不住殷郊,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她心中自己手下無可用之人,若是殷郊想要做什麼,只怕自己也阻止不了他,恰好心腹侍女打聽到聞太師與比干進宮的消息,她便緊趕慢趕地過來求援了。
聞太師與比干聽到這個消息,心中驀然一驚。
他們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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