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85_85298對於世子院子里的下人們來說,這可真是個噩夢一般的早上,平日里脾氣還算不錯的世子一大早就開始亂髮脾氣,後來雖然被兩位豆姐給勸住了,可臉卻一直拉得很長,搞得全院子的人沒有一個敢大聲喘氣的,好容易熬到這位煞星出了門,大家鬆了口氣,正好大雪天沒法出門,世子院子里又一享清閑,大家索性一起堆雪人玩。堆雪人堆了半截子,也不知道誰帶頭扔了個雪團,結果大家就興高采烈打起雪仗來了:當然,沒人有膽子在徐紹的正院打雪仗,大家都很自覺地跑到了唐涵的小跨院里了,唐涵見大家玩的熱鬧,童心也起來了,於是一起玩……再然後因為打雪仗實在太冷——這種溫度的天氣,雪球掉到脖子里簡直坑爹,於是大家玩起了蒙眼睛捉迷藏……
而徐紹進來的時候,正看到蒙著眼睛的唐涵,伸手一把抓住了杏兒——的胸脯……
好吧,被主人看到自己的男寵跟自己的侍女玩遊戲,還是這種會有肌膚碰觸的遊戲,被罵一頓也是活該的。
自知理虧的一群人縮著脖子,膽戰心驚地看著一臉鐵青的徐紹,大氣兒都不敢喘,徐紹冷笑一聲:「玩啊,怎麼不玩了?我看你們玩得挺開心啊!唐涵,是不是我這裡美貌的丫頭還不夠多,應該再買幾個專門伺候你?」
唐涵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他吶吶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想抓她的胳膊來著……」
徐紹冷笑一聲:「蒙著眼睛呢,你倒是知道自己能抓住胳膊!想來是這種遊戲玩的多了?」他說著跺了跺腳,讓粘在鞋面上的雪落下去一些,沖侍女們喊道:「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一群人頓時做鳥獸散,只留下唐涵孤零零地站在徐紹面前。
「小姑娘的胸摸著挺舒服的是吧?」徐紹斜眼看他:「可惜人家只肯讓你摸一摸,真遇到事兒了,跑的比兔子還快!你說你整天在這些人身上動心思,是個人就要討好,累不累!」
「我沒討好她們!」唐涵的眼眶有些紅:「我只是悶了,想要玩兒一會兒!」
徐紹「哦」了一聲:「挺好,玩的挺有創意!」
唐涵低下頭,徐紹見他不說話,暴躁道:「你低什麼頭,有話說話!覺得委屈你跟我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有個什麼雞毛蒜皮的還讓黑豆傳話,你煩不煩啊,婆婆媽媽的像什麼男人!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你倒是說啊!」
唐涵猛地抬起頭,徐紹這才發現他的眼睛已經紅了:「我這樣子的人,誰又會把我當男人?」他吼道:「你若是煩得慌,趕我出去啊,你帶我回來幹嘛?把我晾在這裡當擺設,養條狗還讓出去溜溜呢,我悶得要死了才跟她們玩玩,你偏又發脾氣,我才想問,你到底想我怎麼樣!」
唐涵說罷,扭頭便沖回屋子去了,留下徐紹對著個大敞的門,徐紹被氣個半死,扭頭也想走,到底看著那敞開的門覺得屋裡一定十分的冷,便走到跟前想把門關上。
本來只想關一下門的,誰知道走到門口,徐紹聽到屋裡頭穿來壓抑的哭聲,他幾次抬腳想走,到底放心不下,進了屋,扭頭把門關上,過了側門,進了唐涵的卧室。
唐涵正趴在桌上哭,徐紹簡直要瘋了,你說你好歹也是個的小夥子,長得再受也是男人,沒事兒就哭這是鬧哪樣?老子落到這個地步更想哭呢好不好!他敲敲桌子:「你哭什麼啊,我又不是你的阿紹……」
唐涵哭的抽抽搭搭的,可是聽到這話還是抬起頭喊了一句:「滾!」
徐紹坐到他跟前,嘆了口氣:「對不住啊,是我不好。這幾天過的不痛快,把氣撒你頭上了……」
唐涵哭的一抽一抽的,但還是接話道:「反正在你眼裡,我幹什麼都是有目的的,耍心機的,去跟人家玩個捉迷藏都是討好人——是,我就是個出來賣的,我必須處處小心,可我有必要連幾個粗使婢女都要討好么?」
徐紹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回話才好,平心而論,唐涵確實說到了點子上,他確實覺得唐涵太有心機,幹什麼都是有目的的,可問題是,他其實原本也是不在意這些的:唐涵過的不容易,他這種身份,不處處留心時時動腦子,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可為什麼這兩天他會因為這個問題心煩?徐紹也有些搞不懂自己了……他腦子越想越亂,隨手遞給唐涵個手帕「好了是我不對,你別苦思亂想,我真沒瞧不起你的意思!算了算了,我知道這麼說你也不信,以後我會好好對你的!」他說完這些,越發覺得自己說的話哪裡不對頭,也沒心思細想,逃也似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晚上睡覺的時候,徐紹特地把湯婆子往腳底下踢了踢——這樣子的話,應該不會睡著睡著又把個大銅壺抱胸口上了,唔,一定能睡個好覺!這樣想著,他沉沉地墜入夢鄉……
對,就是夢鄉,即使沒有抱著湯婆子,他也還是又做夢了。
夢裡依然是那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只是這次這張臉看起來一點都不可怕,這個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年的臉笑的跟朵菊花似的:「你就算得到阿涵,也得不到他的心,他心裡只有我啊……」
媽蛋,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徐紹立刻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了,彎成這樣的情節只可能是做夢好么!老子才不會被這種拙劣的夢刺激到呢——
然後,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是唐涵的聲音:「因為,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啊……」
徐紹猛地睜開眼,然後坐了起來。
見鬼的,他知道自己這兩天為什麼這麼神經了!因為在妒忌,妒忌有一個人,得到了一份全然純凈的感情,這份感情,能讓一個頗有心計的少年放下心機,放下算計,義無反顧地奔向一段註定要灰飛煙滅的歷程——他不會不知道,私奔的結果,對世子來說或許只是禁足,挨頓打,而對他來說,十有□□的結局,是死亡。
徐紹明白,他妒忌的不是被唐涵所愛的另一個徐紹,更不是說他愛上了唐涵所以妒忌,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感覺:努力地去把一個人從水中拉上岸,而那個人上岸的第一個反應是撲到你兄弟懷裡嚎啕大哭:重要的不是這個被救的人是誰,而是他的選擇本身。
徐紹知道,唐涵會把自己當做救命稻草,但唐涵不會把一切都寄托在自己身上,所以他時時刻刻地動腦子,交朋友都要算計的清清楚楚,說白了,還是因為他只有一個人,他想要活著,就必須為自己打算——而同樣是這個人,會為了一段註定不得善終的感情,飛蛾撲火一樣的做盡了傻事。
徐紹知道,這樣的感情,在人的一輩子里,最多只可能有一次——是的,是最多,因為對大部分人來說,是終其一生都不會遇到這樣的感情的。最起碼,徐紹本人即使在最年少衝動的年紀,也從未想過為某一個人,某一段愛情而死,從這一點上來說,被他描述成「有心計」的唐涵,其實比他自己真摯的多。
「所以你可以得意地笑了!」想起夢境中的另一個徐紹,徐紹的嘴角彎了彎:「我可以取代你的身份,可以替你做你要做的事兒,可是我獲得你能獲得的那種感情,對不對!」
「所以不要再來煩我啊,混蛋,帶著你的該死的愛情趕緊投胎去啊,我真不欠你什麼,明明是你先死的我才來的,真是找不到重點的蠢貨……」
徐紹喃喃地說著,往枕頭上一趟,閉上眼睛繼續睡覺去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徐紹覺得神清氣爽,他睡的很好,腦子裡的幾個問題紛紛有了答案,這讓他對目前的生活前所未有的產生了一絲熱情。
當然,這種熱情大概與絕大部分的人不太一樣。
徐紹洗漱完畢吃了早飯,晃悠悠地溜達到唐涵的跨院里,站在窗外敲敲窗戶:「我給母妃請完安之後,想去朔州城裡轉轉,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半天,屋裡頭才傳來腳步聲,窗戶被推開,披散著頭髮的唐涵一面往窗戶底下撐窗叉,一面沒好氣地沖徐紹道:「少來哄我,去朔州的路都被雪封了快一個月了!」
徐紹頓時一滯,乾笑道:「哦,一下子沒想起來……那我們去山神廟?」
「去山神廟是山路,難道能比進城的路好走?」唐涵又翻了個白眼:「你這是幹嘛?打了一棍子又給個甜棗?」說著就要把窗戶下面的叉子抽了回去,竟是準備關窗戶了。
徐紹趕緊把頭鑽到窗扇底下:「你要夾死我么!快打開!」
唐涵怒道:「長了手呢,幹嘛用頭撐?怎麼就沒把你夾死!」話雖這麼說,他還是趕緊又把窗戶給推開,架上了叉子。
徐紹笑嘻嘻地順著窗戶爬進去,沖唐涵笑道:「好了別生我的氣了,我就是吃醋而已么……理解一下啦!」
唐涵的眼睛微微睜大:「什麼吃醋?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徐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人生得意須盡歡——少年,要不要跟我約會?」
唐涵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乾淨利落地罵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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