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大戰落幕(9437字)
第一百章大戰落幕
沮授伏在草叢下面獃獃不動,腦中如棋子變化般推算著朝廷軍的動向。朝廷軍到底會不會出兵接應皇甫嵩呢?如果出兵,那麼會出動多少兵力?是騎兵還是步卒?是打算僅僅接應皇甫嵩走呢還是胃口更大?唉,形勢逐漸對己方不利,卻難有化解之道。看來自己贊同這次南下卻是錯誤的了。但坐視不理的話,呂布很快就能吞滅曹操,盡有大河之南,那時揮兵北向,袁紹還能撐多久?時運不濟啊!難道大漢還能苟延殘喘不成?不!不會的。呂布權傾天下之後,大漢仍舊會滅亡吧。
沮授又想到袁紹身上。自己堂堂奮威將軍,結果卻被派到這個地方做這等普通將領才做的工作,而且是一項危險之極的工作。主公就如此忌憚自己?自己對他可是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啊。哼,主公恐怕就看上自己千辛萬苦拉扯來的這點兵力吧。不過,當時自己兵力逐漸壯大時,主公是非常欣喜的,怎麼今天這麼快就猜忌起自己來了?自己並非戀棧權位,也想放權,這些士兵主公若想要儘管拿走就是,但最好不要老是提拔顏良、文丑、晏享、山海這類但恃匹夫之勇的莽夫,也不要重用麴義、淳于瓊、朱怛這樣目高於頂的狂夫。
沮授拍著大腿嘆息不已,本以為天下事都在掌握之中,沒想到呂布起於舊都頹敗之中,戰必勝,攻必克,氣勢咄咄逼人,形勢艱難啊。
肖癸帶著幾名騎兵輕裝游弋在前,忽聽蹄聲陣陣,前面一隊騎兵奔來,他吃了一驚,連忙指揮手下幾個偵騎繞到一邊,耐心等候。很快那隊騎兵本來,不到兩千騎,衣甲上多有鮮血,但還算齊整,氣勢如虹,陣中飄揚著斗大的「袁」和「高」字,為首一員大將臉色黝黑、身材高瘦,正是高覽。肖癸頓時大喜,命令一名騎兵速速回去報信,然後縱馬從旁邊出來,叫道:「來者可是高覽將軍?」
高覽應道:「正是。肖兄弟,你親自擔任斥候啊?」肖癸乃是沮授的親兵出身,深受沮授愛護和信任。肖癸苦笑道:「沮帥都親臨一線了,我這小小偏將擔任斥候也是理所應當。看將軍這架勢,是得勝而回了?」高覽道:「是吧。攻破了皇甫嵩步卒,將他本人俘虜了。你快派人報於沮帥吧。」他聲音淡淡的,殊無興奮之意。肖癸喜道:「這可是個天大的喜訊,沮帥一定十分開心。高將軍立下如此大功,必將得到主公賞賜。」高覽一向不苟言笑,肖癸也沒覺得他情緒不高有什麼不對。高覽身後那人卻悄悄捅了他一下,低聲道:「高將軍,一千兒郎啊!」高覽神色微微一變,暗自嘆了一口氣。
肖癸又派一騎飛馬回去,自己和高覽並肩而行,詢問戰事情況。高覽胡亂編造了一些東西,大致是己方在皇甫嵩列陣之前就趕到了,平原決戰,騎兵對步卒自然穩佔上風。肖癸扭頭看到後面被緊緊捆綁住的皇甫嵩,笑道:「這就是皇甫嵩?那個剿滅黃巾的名將?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嘛。」高覽道:「再利害的名將也沒有三頭六臂。時勢造英雄罷了。」肖癸若有所思。
沮授聽到兩個斥候流水般的回報,十分驚訝:高覽運氣不錯啊,居然能夠全殲皇甫嵩軍,並將皇甫嵩本人擒獲,這功勞不低。不過他並未放鬆警惕,埋伏在道路兩邊的強弩仍舊嚴陣以待,兩千精銳刀輪兵則顯出身影來,整齊排列在路中央。很快,肖癸引著差不多兩千騎兵小跑著賓士過來,為首那員大將正是黑著臉的高覽高子瞻。漸漸,這隊騎兵越來越近,都是自己熟悉的臉孔。沮授舉手示意,強弩兵和刀輪兵本來就鬆弛下來的神經更加鬆弛了,每個人臉上都露出笑容。有些人還充滿嫉妒的神色,這高覽軍怎麼如此輕鬆就立下大功,自己在這裡白白埋伏了半天,天寒地凍的凍得不輕,毛都沒看到。埋伏在道路兩側的強弩兵很多都直起身子,露出身形,有的低級將領呵斥幾句,有的自己也樂呵呵地看著。
高覽老遠就跳下馬來,叫道:「沮帥!」沮授笑著迎上幾步,道:「子瞻!你立了大功了!」高覽臉上露出一抹奇異的神色,道:「也許吧。」沮授詫異道:「子瞻你怎麼啦?」突然心中咯噔一下,想到一個問題:皇甫嵩天下名將,帶著四千步卒,高覽兩千騎兵怎麼可能毛髮無傷?抬頭細看,前兩排雖然感覺比較熟悉,但後排的全都是毫無表情的陌生面孔,第三排一人雖然低著頭,但那稜角分明的臉龐,那英武挺拔的身影,卻是那麼熟悉!他們每個人的手都緊緊握著兵器,全身綳得像一張張拉開的弓……電光石火之間,沮授大呼飛退:「高覽投敵!強弩兵給我射!」幾乎是在同時,第三排那人驀地昂首高呼:「殺!」兩千騎兵如海水般嘩啦一聲各分出幾百騎向兩邊強弩兵埋伏處衝去,左列一人白馬銀槍,正是趙雲,右邊一列青馬長刀,正是華雄!
強弩兵哪裡料到會有這等變故,目瞪口呆,兩千強弩只有一兩百張歪歪斜斜射擊,正對著兩千騎兵的中間。高覽面對飛射過來的弩箭,嘆息一聲,終究還是性命重要,倏地躲入自己戰馬腹下。前兩排的降兵不少被射死。太史慈舉著長槍,縱馬向沮授的中軍猛撲上來。皇甫嵩在後面帶著預備隊押陣。
沮授避回刀輪兵陣中,眼睛通紅,心中對高覽是恨之入骨,強自保持鎮定,大聲指揮刀輪兵迎敵。今日戰敗是肯定的了,但他希望能夠把強弩給撤回來。刀輪兵果然兇悍,左手是外面開刃的鋒利盾牌,右手是精光燦爛的長刀,死死抗住騎兵的衝擊。還分出一部分士卒,去接應埋伏在兩側的強弩兵。只要強弩能夠撤到刀輪兵陣型的後面,就能從容列下陣勢進行反擊。那時一支支的強弩將讓對方的騎兵吃不了兜著走。
沮授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妙,但太史慈顯然不是傻子,早就把場上得關節看得通透。他中鋒只投入兩三百騎,顯得氣勢雄壯,其實虛張聲勢,不跟刀輪兵纏鬥,而是利用靈活和機動,砍上幾刀、刺上幾矛,一個盤旋打馬再回來,然後再次發動衝刺。兩邊對付強弩兵的則各投入了六百騎,只要破壞掉強弩,剩下的這些步卒還不是砧板上的肉!?就算他們再悍勇又能如何,自己的騎兵照樣把他們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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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雄揮動青龍偃月刀,如虎入羊群,砍瓜切菜,殺得是血流成河,酣暢淋漓。他一邊殺,口中還一邊發出狂暴的吼叫,如發狂的猛獸,嗜血的魔怪。戰場上,每個人都把人性中最陰暗的部分顯露出來,都成了魔鬼,殺戮著,興奮著,吼叫著。殘肢、鮮血、內臟、腦漿,慘叫、悲鳴、怒吼、痛嘶,交織在一起,形成了這處煉獄。赤兔營在我的訓練下養成了鋼鐵般的戰鬥力,在華雄的帶領下又充滿了嗜血的殺氣。強弩兵很快潰不成軍,刀輪兵衝上接應已是不及。沮授見形勢不妙,下令刀輪手向後撤退,只要撤退到龜山之上就能固守待援,騎兵又沒法攻上山去。
太史慈卻不肯放過他了,命令華雄等拚死切入沮授軍與龜山之間,牢牢站住腳跟,然後親自率領鐵騎向沮授軍發動一波又一波的衝擊。沮授開始還想帶領全軍徐徐退卻,後來聽到又是一波騎兵滾滾而來,再也無法堅持,一咬牙,帶著幾十名親兵騎士,縱馬脫離戰團,向北狂奔而去。太史慈想派人去追沮授,卻被刀輪兵藉助地形死命纏住。隨著張韜、秦宜等人的騎兵加入戰團,戰鬥很快結束。
龜山一戰,我軍大獲全勝。俘獲七百餘名步卒,繳獲一千六百多張強弩。太史慈等喜笑顏開,士氣如虹。經過與皇甫嵩商議,眾人決定迅速向北進軍,爭取在袁紹反應過來之前在他大營南側紮下營盤。有了這些強弩,防守起來可以說是更加得心應手。
「咣啷!」袁紹將桌子上的筆墨紙硯、文房四寶全部掃到地上,墨汁濺了跪倒在地謝罪的沮授一身。袁紹氣得發抖:「沮授!你可知罪?」沮授伏在地上,並未抬頭,道:「末將知罪。」語氣卻十分平靜,並無半點懺悔之意。袁紹冷冷道:「兩千張強弩你丟棄得一乾二淨,兩千精銳步卒你棄之而逃,罪過不可為不大,但念你往日功勞的份上,特剝奪你統兵之權,不再額外加罰。你可心服?」沮授抬起頭來,臉色如水,眸中神色如死灰,淡淡道:「末將心服口服!」從懷中將帥印呈到頭頂。袁紹親兵將它取過,呈給袁紹。
袁紹撫摸著這枚自己親手交給沮授的帥印,心情不無複雜。是啊,沮授或許是忠心的,但他一人直接統率的兵馬佔據了自己所有兵馬的三分之二,這權力實在太大了呀。何況他一向飛揚跋扈,目中無人,長此以往,這大河之北到底誰才是主人?不得不防,不得不防!一切都是不得已!他溫聲道:「子師!我看你最近也有些累了,先休息幾天吧,你的大才我還會借用的。儘管安心休息!下去吧。」沮授站起身,舉手拱了拱,大袖一擺,揚長而去。袁紹臉上不由掠過一絲黑氣:如此囂張,讓人忍無可忍!不由在心中默念風度風度、胸懷胸懷幾個字,強自把怒火壓下,俯身向前,掃視帳內眾將士、眾謀士,道:「如今我軍接連兩支隊伍遭到敵人暗算,損失非小。下面該如何應對,諸位儘管直言無隱。」
袁紹大營之南十里,有一處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之所,現在正憑空起了一座樣貌醜陋但相當堅固的營盤,完全由巨木大石組成。乃是皇甫嵩、太史慈等人花了一日一夜的時間搶建而成。太史慈留下兩千騎兵協助皇甫嵩守營,並向泰山大營請命派遣三千步卒過來。自己帶著俘虜的高覽騎兵以及高覽本人前往泰山大營復命。
皇甫嵩不計損失地堅決打退了袁紹軍兩次試探性進攻,牢牢站穩腳跟,一千七百強弩發揮了極大的作用,袁紹軍就如割倒的麥子一樣一捆捆歪倒在營前,鮮血汩汩向下流去。皇甫嵩這五千步卒、一千七百強弩、兩千騎兵,開始真正成為一股嚴重威脅到袁紹的力量,進可攻,退可守。一夜皇甫嵩命騎兵輕騎南下,突入蛇丘縣城內,佔領縣衙,活捉縣令林賀,曆數其首鼠兩端、與袁紹交通、背叛朝廷之罪,斬之,誅其三族。兗州震恐,地方為之凜然。皇甫嵩在徵得我的同意后,移書兗州,為陳禍福,聲明只要從今之後不再跟袁紹往來,戴罪立功,就可以既往不咎。兗州各郡縣被皇甫嵩一手硬、一手軟的手段捏得服服帖帖,紛紛向我們供應糧草。
道路打通后,後方的軍糧源源不斷地送了過來。皇甫嵩走後豫州的二號人物乃是從汝南太守的位置晉陞上來的杜畿,他將豫州政事打理得井井有條,此時也派兵送來大量糧草。廬江向來富庶,李通也輾轉運來五千斛良米。我兩座營盤再無缺糧之憂,從技術層面上講完全可以與袁紹相持下去,雖然我憂心北方匈奴、西方韓馬,不想在兗州久待。
袁紹瞪視著田豐,一言不發。田豐毫無退縮地與他對視,仍舊自顧自地說下去:「主公!現在抽調西線兵力,萬萬不可。雖然皇甫嵩在南邊紮營,但只是泰山大營兵力的調動,並不能對我們構成實質性的威脅。而一旦抽薄西線,單憑張邈恐怕很難抵擋朱儁,到時候朱儁乘勢追擊,兗州後方將不為我們所有,糧草、輜重乃至後路都成了問題。請主公三思!」
郭圖冷笑道:「不抽調西線兵力,你就眼睜睜看著主公處在險地不成?還是說現在馬上退兵?」田豐雙目如刀,狠狠瞪了他一眼,大聲道:「退兵又如何?知時而退,英雄也。本來三家夾擊呂布,結果劉備敗退,曹操心懷猶豫之計,只剩下我軍獨立支撐,所謂獨木難支,退兵雖然讓人喪氣,但在目前已經發生變化的局勢下,確實不能不說是最好的選擇。」辛評心中是贊成退兵的,但見田豐先說出來,他開口道:「元皓何其怯也!我軍尚有七萬大軍,遠超呂布兵力,何懼之有?如果元皓害怕,我看自己先走好了。」田豐勃然道:「豎子不足與謀!」拂袖而去。辛評張口結舌:「主公!這廝好等無禮!」袁紹哼了一聲,道:「算了,不必理他。」最後眾人達成一致意見:速速從西線將山海的兵力調回來。
我捏著一封信,在大帳內踱來踱去,臉色陰沉,腦子裡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幾個詞:恃寵生驕、居功自傲、不識抬舉!高覽歸降帶來的好心情被破壞殆盡。
太史慈等人看著一地的狼藉,感受著我衝天的殺氣,都噤若寒蟬。我驀地站定,掃視眾人一眼,道:「太史慈、華雄、武琅聽令!」三人轟然應諾。我冷冷道:「你們速帶赤兔營前去將趙雲給我追回來。」三人應是。太史慈遲疑一下,問道:「主公。如果趙雲拒不從命,我們該怎麼辦?」華雄、武琅等人的目光都盯在我臉上,帳內氣氛一片凝重。我猶豫難決,最後一陣頹然,是啊,趙雲抗命,我該怎麼辦呢?他雖然勇猛,但也難敵太史慈兩千鐵騎,以他的性格既然決定要走了一定不會束手就擒的,那麼就是魚死網破之局。還有這個太史慈,一向自命英雄,恐怕到時候會選擇與趙雲單打獨鬥、以示尊重,一個閃失,我豈不是又損失一員大將。我親自去追吧,感覺又有些掉價,而且趙雲武功已經大成,殺死他我可以辦到,但活捉就算我也無法做到吧。
我無力地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不要追了,你們退下吧!」太史慈等人對視一眼,遵命退下。賈詡卻沒走,微笑道:「主公!趙雲雖然勇武無敵,但不過是衝鋒陷陣的鋒刃,並非舉世難得的國士,人各有志,主公也不必太過介懷。」我明白他的意思,趙雲只是一員猛將,確實稱不上「國士」,韓信這樣的人才能配得上「國士無雙」的讚譽。但賈詡怎能理解我從小到大養成的對趙雲的情節啊。當陽長阪坡,一個人面對許多人,「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是何等英雄氣概!我嘆息一聲,眼前彷彿看到趙雲白馬銀槍傲視千軍萬馬的英姿。唉,只是遇到他沒有在劉備之先啊。
三日後,袁紹軍山海部從中牟一線趕回,袁紹軍容大振,隨即對皇甫嵩營地發動猛烈攻擊,不過無功而反。皇甫嵩屹立如山,向我證明了他寶刀未老、仍舊是一代良將的事實。
五日後。袁紹坐在帳內,臉色鐵青,眼眸深處還有一絲深深的恐懼。他剛剛得到兩則消息,沒有一則是好的。第一是張遼率三千騎兵千里奔襲,奇襲張邈,斬之。然後與朱儁合兵一處,士卒過萬,向袁紹背後殺來。第二是曹操所謂在泰山之東遊弋的兵馬全都是虛張聲勢,他本人率主力偷襲劉備大本營琅砑,經過一番血戰攻克琅砑,俘虜劉備妻子。第一則消息讓袁紹恐懼。第二則消息則讓他暴怒。他拔刀斬在案几上,怒發如狂:「曹操這個無恥狗賊!紅口白牙說在後面牽制呂布,結果他卻乘機掠奪地盤、以逞私慾,我成了為他火中取栗的猴子了!好啊!讓我獨立對抗呂布,故意削弱我們雙方的實力,他則乘機發展,算盤打得好精啊!」大帳中罵聲一片,全是痛罵曹操,什麼閹賊之後、狡詐之徒,絕對沒有好下場之類,罵得是痛快淋漓,十分解氣。
袁紹罵累了,無力地揮揮手,止住眾人的罵聲,道:「諸位有何良策,快快講來。」郭圖、辛評面面相覷,一籌莫展,也許在心中他們是有主意的,但是曾經反對過了,現在這麼快變卦,即便以他們的厚臉皮,也說不出來,何況這又不是什麼好事,所以還是不開口的好。田豐直起身子,哼道:「還猶豫什麼?快快退兵是真。一旦呂布三路軍隊合圍,我們還能往哪裡走?」袁紹雖然知道田豐說得對,但十分討厭他那副神態,以及不中聽的語氣。郭圖補充了一句:「元皓所言甚是。敵人勢大,我們沒有必要跟他們硬拼,現在進行戰略轉移,是為了今後更大步的前進。」袁紹點點頭,道:「就這麼定了,立即向河北轉移。」田豐道:「主公!撤兵必須有層次的進行,不能一窩蜂地奔逃。必須有負責掩護和斷後的兵馬。」袁紹掃視帳中眾將一眼,道:「誰能承擔這個重任?」眾將包括張郃在內都縮起脖子、低下腦袋,開玩笑,這是絕無生還希望的任務,誰不想活了會主動承擔這個任務。
一人高聲叫道:「末將願為主公分憂!」袁紹及眾人的目光順聲看去,那人如一尊鐵塔一樣卓立當場,豹眼獅鼻,鬚髮如針,目光如電,正是文丑文子美。袁紹百感交集,疾風識勁草,危難現忠臣啊!他走下座位,伸手拍拍文丑的肩膀,沉聲道:「子美!靠你了!」聲音中很明顯動了感情。文丑觸及袁紹的目光,心中一陣火熱,叫道:「主公放心!只要文丑有一口氣在,一定不放一個敵人突破防線!」帳內眾人看著文丑,心中各有各的滋味。張郃張口欲言,想留下來與文丑共同阻敵,但終究沒有開口。
我和賈詡等人站在泰山大營高處,看著傍晚袁紹軍再次對皇甫嵩營地發起的猛攻,談論著今後的戰略。賈詡道:「如果袁紹還這麼猶豫不決,抱著僥倖心理,等到張遼、朱儁合圍后,我們只要耐心應付,一定可以將他這七萬兵馬逐步蠶食、悉數吃下。到時候軍力直指河北,天下可定矣。」我道:「袁紹沒有這麼笨吧?」賈詡道:「嗯。袁紹軍中還是有不少有眼光的謀士的,可惜袁紹聽不進去。如果袁紹此次脫逃,我們只能暫時放過他。先解決根本之憂,成強秦之勢,再兵臨中原吧。」我點頭稱善。袁紹軍的攻勢雖然猛烈,但很短暫,很快就偃旗息鼓退了下去,深深的黑夜裡山下的大營一片安靜,只有搖曳的火把燃著亮光,寬廣的營地像怪物的大口,流著口水,滴著鮮血。
我們慢慢向大帳回去,賈詡突然身子一震,叫道:「不好!袁紹這是準備逃跑了!」我也瞬間明白過來。袁紹這傢伙一見形勢不妙就準備開溜,這次真夠果斷的。馬上升帳,安排兵力,全力追擊。如果措施得當,完全可以營造追擊潰兵的有利形勢,痛打落水狗。
賈詡推斷袁紹肯定會留下伏兵的,所以我軍騎兵直接向北,繞過袁紹大營,直奔黃河渡口。要想快速渡過這七萬大軍,小的渡口根本不可能,只有兩個渡口可以選擇,一是東郡濮陽縣的巒亭渡,一是東郡東阿縣的蒼亭渡。前者離泰山太遠,袁紹毫無疑問會選擇後者。
我命皇甫嵩、高順負責兗州後續事宜,並陸續派兵向北進發,自己親自帶領全部騎兵追擊。偵騎報告前面有一隊敵騎排開長長的陣勢,正擋住我們去路。我一舉方天畫戟,催動赤兔馬,叫道:「殺!」六千鐵騎滾滾向北撲去。
敵人很快進入眼帘。陣中飄揚著一個斗大的「文」字,看來是袁紹大將文丑。文丑見我軍衝來,也高聲呼哨,率領四千鐵騎正面迎擊。
方天畫戟刷地劈下,文丑舉矛相迎,當地一聲火花四濺,文丑輕鬆擋住我這一戟,顯示出不俗的臂力。我順勢再刺,文丑奮力磕開,一帶馬已經跳到一邊,身上驚出一身冷汗。千軍萬馬的決戰我也無法選擇對手,便不再管文丑,方天畫戟嗤嗤連聲,將身前兩名袁軍騎兵刺死,一帶赤兔馬,躲過一人刺來的長矛,方天畫戟鬼魅般掠過,將他劈為兩段。太史慈、華雄、秦宜、張韜等人都奮勇衝擊,文丑軍人仰馬翻。論單兵戰鬥力,文丑軍不弱於我軍,論騎術文丑軍更是佔據上風,但他們紀律和配合明顯不如我軍。我一聲高呼,我軍兩翼對文丑保持牽制,中鋒迅速脫離戰鬥,然後一個呼哨圈馬回來,再次發動衝擊。文丑軍被我軍兩翼糾纏住,馬速提不起來,這一下子強弱立判。我帶領中鋒鐵騎自中間切入,如一柄尖刀直接將文丑軍貫穿,一分為二。
文丑大叫道:「葉象!」葉象的預備隊猛虎般撲下,拚死鎖住我軍衝鋒,文丑乘機帶著被切割開的兩隊騎兵後撤,迅速合而為一,向北退去,同時彎弓搭箭,發動無差別攻擊,向與葉象軍混戰的場上射來。剎那間我軍就損失兩三百人。等到我軍將葉象預備隊完全消滅后,文丑軍已經跑得只剩下一個影子。我軍銜尾追擊,咬住不放。不追也沒辦法,文丑軍退兵的路線乃是我軍到達蒼山亭渡口的必經之路。繞路要付出兩倍的時間,恐怕袁紹早就逃過黃河了。
就這麼打打停停,一路耽擱,文丑軍越來越少,我心中也是越來越窩火,這樣下去就算吃掉文丑這四千騎兵又有何益,袁紹終究可以全身而退,基本實力未受損失,對我威脅太大了。現在就寄希望於張遼了,希望他嗅覺足夠靈敏,派兵沿黃河而下。
我軍再次突破文丑軍。我喝道:「不用管他們!直接向前走!」我軍鐵騎不再理會文丑軍的騎射,冒著箭雨向北方疾馳。在馬上騎射不可避免地會耽誤速度,我軍付出幾百人的代價后,已經將文丑軍撇在後面,處於射程之外。文丑大急,連忙收弓策馬狂追。我們兩軍就像在賽跑一樣,沿著寬闊的官道向前飛奔。蹄聲敲擊大地,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煙塵滾滾,如兩道黃龍向北飛去。
一路上袁紹居然還埋伏有弓手和步卒,不過我軍和文丑都混合在一起,他們一個猶豫,我軍已經策馬衝過。當然也有比較堅決兇狠的伏兵,彎弓發動無差別攻擊,我軍只是埋頭賓士,根本不去管他們。
前面就是黃河,一道寬廣無垠的黑線還在河岸這邊蠕動著。我大喜,叫道:「兒郎們!沖啊!敵人就在前面任我們宰割!」五千鐵騎殺聲震天,舉著明亮的長矛和馬刀,向那些螻蟻般的袁軍撲去。
袁軍頓時慌成一團。儘管有大將約束道:「不要慌亂,敵人僅僅幾千騎兵,我們數萬兵馬完全可以讓他們有來無回!」但他並不能改變己方是狼狽逃竄到黃河渡口結果卻被敵人追上的事實,慌亂和恐懼抓住了每一個人的心,死亡的威脅籠罩在黃河南岸。我軍向一把鋒利的長刀切入袁軍陣中,縱橫突擊,每一次衝擊都掠過一道寬廣的血路,殘肢和鮮血鋪成縱橫交錯的地獄。
文丑軍尾隨追趕,但就差那麼一點追不上,目眥欲裂、眼睜睜看著我軍肆虐,耳中聽著呻吟和慘叫,拚命策馬狂追,但眼前的惡魔像是一個夢魘般可望而不可及。突然慌亂的隊伍中一人大吼道:「怕也是死,逃也是死!兇殘的敵人是不會放過我們的!何不奮力一搏!河北的兒郎們都不是孬種!是漢子的跟我來!」那員大將身材高大,面容沉毅,雙目如電,極具威勢。眾人轟然應諾:「願隨張將軍!」張郃策馬挺矛迎上我軍,手中鋼矛與我硬碰十幾記,雖然他吐血退下,但畢竟阻擋住我軍無堅不摧的鋒芒。張郃身後無數步卒如夢初醒般撲上來,怒吼連連。
文丑軍也追上我軍尾巴,一個個怒火如熾,不要命地向我軍殺來。我大喝道:「向左突圍!」四千多鐵騎狂風般一個轉折,轉眼從袁軍陣中突破出去,在兩裡外圈馬回來,立下陣勢。文丑軍也立下陣勢,悍然與我軍相對。張郃帶領近萬步卒在後面豎起長矛,戒備森嚴。我皺起眉頭,袁紹大軍還在緊張有序的渡河,我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實在不甘之極。
我再次舉起方天畫戟,發起衝鋒,氣勢洶洶直奔張郃的側翼而去。張郃連忙變陣,補充側翼。文丑軍也上前接應。我一聲號令,眾騎兵張弓搭箭向文丑軍射去。鋪天蓋地的箭雨雖然力量不夠,對穿著盔甲的文丑軍難以造成致命打擊,但足夠讓他們產生一些紊亂。我軍乘機發動迅猛衝擊,目標正是文丑軍。有這支軍隊在,我軍根本無法實行靈活機動的戰術。
這次打擊效果顯著,雖然我軍付出近一千騎兵的代價,但文丑軍基本被打殘了,再也對我軍構不成威脅。我軍充分發揮騎兵的機動能力,繞過張郃部,直接衝擊大面積鋪開的袁紹中軍,接連幾次猛攻后。袁紹軍再次陷入慌亂之中,眾人開始沒命的擁擠和踐踏,死在自己人腳下的比我們殺死的還多。
這種侵擾戰一直持續到下午。張遼帶著三千鐵騎猛撲過來,與我軍合併一處。侵擾戰很快演變成大屠殺。
這場大屠殺足足持續了一上午,黃河為之變赤。袁紹六七萬大軍渡過黃河的僅僅三萬餘人,其餘全部戰死在黃河南岸或者淹死在黃河之中。我軍六千鐵騎也是個個疲憊不堪,不停的舉刀斬落、挺矛刺入這個動作快麻木了。渡過河的袁紹軍心如刀割地看著我軍繼續屠戮剩下的幾千步卒。我軍幾次喊話要求他們放下兵器投降。但這部分步卒在死硬分子文丑的帶領下寧死不降。
文丑渾身浴血,形如惡鬼,揮舞大刀步戰,被困在核心之中,兀自不懼,每一矛刺出仍舊是那麼獰惡兇悍,充滿一股有來無回的剛烈之氣。太史慈、華雄等自持身份,已經不屑於圍攻他了。張韜、岳驃、許言、寧威、何睿等人卻不客氣,爭著搶奪這斬將之功。
文丑驀地大吼,如擇人而噬的魔神,奮不顧身向許言猛撲過去。許言神為之奪,不由自主後退兩步。文丑猛地從這個缺口殺出,向我撲來,手中長矛如出海的毒龍瘋狂刺向我的咽喉,身上空門大開,完全不管了。我嘆息揮戟,磕開長矛。
幾柄長矛、大刀同時砍中文丑。文丑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哈哈道:「死矣死矣!快哉快哉!」張韜等人拔出兵刃,文丑身上血箭噴射而出,高大的身軀砰然倒地。眾將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的死屍,臉上都露出一絲尊敬之色。我嘆息道:「好漢子!厚葬!」
文丑的死宣布黃河南岸最後一名袁軍將士的滅亡。黃河北岸哀聲一片。袁紹目睹這一慘象,張口噴出一道鮮血,委頓在地。郭圖急道:「請主公節哀!我軍實力還在,此仇必報!」袁紹在眾人攙扶下慢慢起身,擦乾嘴角血跡,望著滾滾黃河,抽出腰中珍愛的寶劍在指頭上一劃,鮮血流出,立誓道:「紹不報此仇,有如大河!」揮手將寶劍投入黃河之中。眾將都發誓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轟轟烈烈的第一次中原會戰就此落幕。朝廷從此確立了在兗州的統治地位,並且牢牢站住了腳跟,將袁紹堵在大河之北,將曹操遏制在泰山之東,將他們的生存空間壓榨得越來越小。曹操天縱英才又如何?他也無法以小小青州之地與整個司隸、并州、兗州以及我很快就要得到的涼州的總體經濟實力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