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益脾餅
「無事,這偌大的披香宮,難不成還只有你知道這事了?」蘇清嘴角微微勾起,聲音清雅,但是眼中卻冰冷一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再犯我,加倍奉還!
細辛先前的那一巴掌,她可以不追究,但是今天這一場杖責酷刑,她是一定要追究到底的。
聽到蘇清的話,小佺子有一瞬間的呆愣,但是片刻之後卻立馬回了神,垂眉順目的對著蘇清行了一禮,然後快步走到小廚房的紅漆木門邊,將那木門輕輕闔上。
小佺子的年紀不大,再因為從小凈身的原因,身形瘦弱,皮膚白皙,遠遠看著,竟有些難辨雌雄。
習慣性的弓著腰,小佺子走到蘇清的面前,白凈的臉糾結的團在一起,「蘇清姐姐,奴才知道你和細辛姐姐的情誼,不是常人可比的,可這是在皇宮,做我們奴才的,安分守己,才是最好的。」
「小佺子,我也想安分守己,可是偏偏有人,不讓我如願吶。」蘇清對著小佺子微微搖頭,語氣中多少也帶上了一些悵惘。
蘇清本就不是一個喜歡爭名奪利的人,她的心思也沒有這些從小便浸淫在這深宮大院裡面的人深,但是你入了虎穴,便得要學會和老虎搏鬥的本事。畢竟這用金砌高牆圍疊起來的皇宮,不是你想獨善其身,便能獨善其身的地方。
蘇清沒有那種別人打了她左臉,她又把右臉伸上去的高尚情操。她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在面對危險的時候,會第一反應選擇自保的普通人。
「蘇清姐姐,這皇宮大院,能如意的事情又有多少呢?」小佺子的眼中,是蘇清白皙嬌俏的側臉,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透出凝脂一般的玉澤。
「不如意,那便讓它如意。」從寬大的擺袖中掏出一個綉工精湛的綉囊,蘇清捏了捏裡面的那對耳墜子,放在了小佺子的手裡。
這一對耳墜子是原主的東西,也不是什麼稀罕物,只是墜子上各裝飾了一個小金珠,內托鑲嵌了一小塊不算很純的瑪瑙。但是於小佺子這樣的小太監來說,卻也算的上是一件物什了。
小佺子拿著綉囊的手一頓,神情微動,聲音細小道:「其實今日也是湊巧,是如南姑姑的生辰,姑姑平日…嗜吃甜餅。」
這如南姑姑是披香宮裡面的主管宮女,這披香宮裡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過她的眼。
即使她只是一個從五品,但是就連那傅昭儀剛剛從家裡送出來的貼身侍女,正五品的尊等宮女訪卉也要讓她三分,誰讓人家是太后的人呢。
不過說到那訪卉,蘇清覺得這傅家,也是下了大本的,因為那訪卉雖然說進宮當的是傅昭儀的貼身宮女,但是實質卻是那傅昭儀的親表妹。
聽小宮女嚼舌根的時候說,這訪卉頗有幾分姿色,說話婉轉雅緻,性子也比那傅昭儀不知要好了多少倍。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這能送進宮裡來的,又有幾個是心思單純的呢。
這傅家打的什麼如意算盤,如此的明目張胆,還真是怕人不知道啊。
不過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不是蘇清要考慮的,她要好好教訓的也不過是那個狐假虎威的茯苓而已。
人都說樹大招風,茯苓這般的不知收斂,一定已經惹得那如南姑姑不快了,蘇清要去做的,不過一根導火線罷了。
現在既然得到了小佺子的消息,蘇清腦中也慢慢成型了一個想法,她挽起寬大的擺袖,慢條斯理的洗凈雙手,開始做起了自己最拿手的葯膳。
那如南姑姑嗜吃甜餅,蘇清第一想到的便是那益脾餅,因為這益脾餅不僅味道香甜,最重要的是能健脾益氣,溫中健胃,對補氣調理十分有效,不僅可以上胃,更能讓人感覺上心。
這益脾餅是用麵粉,白朮,乾薑,雞內金等不算精細的原料做出來的,是一種可以當成主食食用的糙糧。
蘇清首先將上次用剩下的白朮和乾薑洗凈,用漏紗布包成藥包,紮緊之後放入砂鍋內。然後在砂鍋之中放入早前浸泡好的紅棗,加入適量清水,用武火燒沸,隨後用文火熬煮半個時辰左右,然後除去藥包和紅棗的核,把棗肉攪拌成棗泥。
益脾餅做起來有些費時,蘇清看了看外面漸漸下沉的天色,抹了一把額上沁出的熱汗,有些心急的快速將雞內金粉碎成細末,與精細麵粉混和均勻,然後再將剛剛攪拌好的棗泥倒入其中,加入適量粗鹽,和成麵糰。
將麵糰分成若干個小團,做成薄餅嵌入幾顆紅豆,蘇清在鍋內放入菜油,用文火烙熟。
一道小小的益脾餅,花費了蘇清近一個半時辰的時間,但是不管怎麼說,還是香氣逼人的出鍋了。
將益脾餅用油紙包好,蘇清放下挽起的擺袖,用小廚房裡面的清水洗了手和臉,隨便的收拾了一下自己,便提著裙擺直接便往那如南姑姑住的地方去了。
那如南姑姑今年大概三十齣頭的年紀,但是因為整日里擺著一張冷臉,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了許多。
身為一個從五品的主管宮女,如南姑姑住的地方當然不會差,只是那傅昭儀因為如南姑姑是太后的人,並不重用她,所以即便住的地方好,卻是離那披香宮的正殿遠了許多。
走在碎石小道上,蘇清看了看依舊殘存著餘熱的日頭,腳步一拐,走向了的另一條曲幽小徑。
這小徑四周滿是暑熱之中癲狂滋長的藤蔓和綠樹,絲絲條條的垂掛下來,和那大大小小的假山石交相纏繞,落下一點又一點細碎的光斑。
其實這小徑不僅是景色幽靜,涼爽沁人,更重要的是,這是一條通往如南姑姑去處的捷徑。
手裡的益脾餅還燙的很,蘇清用手帕包著,捏著那個四方絹角交叉打出來的結,腳步匆匆。
前面還有一個拐彎便到了如南姑姑的住處,但是蘇清卻突兀的停下了腳步,因為她在前方不遠處看到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茯苓穿著粉藍色的宮裝,梳著雙髻,上插雙珠,面容嬌俏可愛,在一片綠意盎然之中聲音嬌美,十分顯眼。但是讓蘇清驚訝的是,她的對面,竟然站的是一身宮裝的如南姑姑。
這如南姑姑本來一直侍奉在太後身邊,近半個月前才被調入披香宮。三十近幾的人,梳著最平常的矮髻,髻上未梳裹一點加飾,以頂發向左右平分,穿著勒身的宮裝,雙手置於腹前端站,身形瘦削,面容嚴肅。
這不是蘇清第一次見這如南姑姑了,但是每次看到她嚴肅的面容,卻還是不自覺的覺得有些害怕。
蘇清隱蔽在假山之後,透過藤蔓之間的微小細縫,放緩自己的呼吸,靜靜看著不遠處的兩人。
這如南姑姑和茯苓這般隱秘的站在一起,必定是有什麼事情。
蘇清離她們不遠,幾乎可以說是只隔了一座假石山,但是因為茯苓和如南姑姑刻意壓低的聲音,她連一些隻言片語都聽不見。
小心翼翼的撥開那藤蔓,蘇清清楚的看到如南姑姑塞給茯苓一包東西,附耳在她身旁說著什麼。
皺著眉頭,蘇清剛剛想側身更靠近一點,卻發現腳踝被雜亂的藤蔓纏住了,裙擺處也勾在那尖翹的藤蔓斷枝上,動彈不得。
蘇清有些心急,卻莫可奈何,只好靜下心來看向再次看向茯苓和如南姑姑處,卻發現那處早就空無一人,只餘下小道上輕微被踩踏過的衰草痕迹。
用力的扯斷纏在腳上的藤蔓,蘇清也顧不上被扯破的裙角和割紅的腳踝手掌,快步從假山後走出,停頓在兩條分叉小徑的交叉點上。
這是剛剛那茯苓和如南姑姑站的地方,蘇清從綠草茵茵中看到新踏踐出來的痕迹。如南姑姑走了左邊,回了自己院子,而茯苓走了右邊,也是她自己院子的方向。
思索了一陣,蘇清咬牙,順著茯苓的方向走了過去。
手中的益脾餅依舊很是燙手,蘇清行走之間偶爾碰到手掌,細嫩的皮膚也是經不住的一陣燙手,但是讓她更為害怕心驚的,便是剛才看到那茯苓和如南姑姑互相收拿東西的畫面。
蘇清雖然算不上是一個聰明人,但是普通的眼力見還是有的。如南姑姑是太后的人,茯苓是傅昭儀的人,現在兩人連在一處,只有一個解釋,不是茯苓變成了太后的人,便是那如南姑姑變成了傅昭儀的人。
可是按照傅昭儀那簡單粗暴的腦袋,蘇清覺得,前者的幾率,幾乎是百分之百了。
如果那茯苓真的變成了太后的人,那剛才兩人密謀的事情,大概就是針對傅昭儀的,按茯苓在傅昭儀面前的受寵程度,做點小動作,不過輕而易舉的事情。
想到這裡,蘇清的腳步一頓,不知道是該走,還是不走。
因為走,那自己必然會捲入這場爭奪之中,但是不走,於良心而言,蘇清又過意不去。
手裡的益脾餅在蘇清的停頓不前中漸漸冷卻,只剩下一點餘熱,透過油紙和帕子,浸透蘇清冰涼的肌膚。
罷了,就去看一眼吧,只求心安。
這樣想著,蘇清才邁開了停滯許久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