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木瓜蓮子百合湯(壹)
站在院子門口,蘇清看著茯苓輕手輕腳的背身關上房門,然後扭身腳步輕快的朝隔壁院子走去。
蘇清覺得,如果自己沒有走錯的話,這茯苓剛剛出的,就是細辛和自己的房間了。
她們的院子雖然只隔著一扇門和一堵牆,但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串門這種事情在她有限的記憶之中可是基本沒有過的,那麼她到底來自己的房間做什麼?
猛然睜大眼睛,蘇清突然想到還留在房間裡面的細辛,立馬便小跑著過去推開了房門。
房間內,細辛還在沉睡,看上去完全沒有什麼異樣,只是臉上依舊蒼白如雪,看上去瘦弱纖細的緊。
蘇清放下手中的益脾餅,慢慢走到細辛的身邊。
細辛的呼吸平穩,身形姿態和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有絲毫變動。
慢慢的將目光移到細辛蓋著帕子的傷口上,蘇清陡然一驚。她記得清楚,那帕子上僅有的三條波浪痕迹是靠近細辛脖頸處的,現在卻到了細辛的后腰處。
這個帕子被人動過了!
伸出手,蘇清小心翼翼的掀開細辛背上的帕子,將她的傷口仔細觀看了一番,卻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皺了皺眉,蘇清將自己的鼻尖湊了過去,卻是猛然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苦味,那味道真的很淡,要不是蘇清的鼻子靈敏,一定會錯過。
發現異常之後,蘇清變得更加謹慎,她從一旁拿過竹籤子,從細辛背上刮下一點藥膏,然後細細觀察起來。
蘇清記得她給細辛塗得是乳白色的膏體,現在這竹籤上面的藥膏好像帶上了一點其它的顏色,有點像是淡綠色。
蘇清畢竟不是專業的,不能分辨出這些是什麼東西,但是她清楚的明顯,這東西一定不是好東西。
豁然站起身,蘇清端過一盆水,拿過一塊棉質帕子,小心翼翼的幫細辛擦拭起背上的藥膏。
這不擦不知道,一擦之後,蘇清發現,那白色藥膏上沾染的黃綠色很多,而且從細辛下垂的髮絲之間,蘇清看到星星點點的一些黃綠色粉末。
將藥膏徹底弄乾凈之後,蘇清用手帕包著那黃綠色粉末塞進暗袋,又幫細辛穿好衣服,一使力便將人半架了起來。
細辛和蘇清差不多高的個頭,身材也差不多,蘇清的力氣不是很大,帶著完全昏迷的細辛,有種舉步維艱的味道。
一咬牙,蘇清半蹲下身子,將細辛背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後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外面挪。
天色已然暗沉下來,狹長蜿蜒的長廊之上,盞盞瑰麗的琉璃燈揮灑出淺淡流光,蘇清那半坨的身影被細細拉長。
現在的蘇清有些迷惘,她不知道找誰幫忙的好,因為她發現,在這偌大的披香宮裡,佛口蛇心,面善心惡之人比比皆是。而那些無權無勢的小太監,小宮女,對於這種惹禍上身的事情也是避如蛇蠍。
也許是蘇清馱著細辛的姿勢不太好,也或許是一路細風悶熱,蘇清的耳旁是細辛微弱的聲音,帶著隱隱的哽咽哭腔,「…蘇清,蘇清…我好癢…好痛…」
蘇清第一反應想到的便是那黃綠色粉末,雖然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按照平時細辛的隱忍程度,能讓她說出癢痛這樣的字眼,這粉末必定有鬼,而且不是什麼好東西。
「沒事的,我帶你去找醫女,找醫女就好了…」咬著牙把細辛滑落的身子往上提了提,蘇清沉重的腳步用力邁開,白細的額上滿是滾落的汗水。
「蘇清…不能去…不能去找醫女的…」細辛的手緊緊的摳進自己的手臂,咬牙忍耐著後背夾雜的蝕骨之癢痛。
「一定要去找。」蘇清的呼吸漸漸沉重起來,每說一個字喉嚨裡面便泛起一股艱澀的血味,眼中也因為過度用力而泛起紅色血絲。
只走了一段小小的路,蘇清卻覺得自己都要虛脫了,她真的不知道原來這具身體的體力差到這個地步,現在的她好像只差一步就能暈倒了。
蘇清咬牙,轉身帶著細辛走向一旁的捷徑。
四周烏黑一片,只有淡淡的月光偶爾透過樹葉之下的藤蔓花草縫隙照射下來,其餘之間滿滿的都是遮蔽天日的假山和咯腳的碎石。
「砰…」的一聲,蘇清腳下一個不穩,便帶著細辛直接摔倒在了碎石地上,那大大小小的尖銳石子硬生生的咯在肌膚上,疼痛異常。
「啊…」
「唔…」
「細辛,你沒事吧?」透過月光隱隱的看到細辛的輪廓,蘇清使勁眨了眨眼睛,卻發現還是看不清楚,甚至因為月光被烏雲遮蔽之後,她連細辛那唯一的一點輪廓都看不到了。
其實剛才一進入這黑漆漆的小道時,蘇清就感覺眼睛有些不適,在沒有月光的地方完全看不見,但是因為心裡對細辛傷口的焦急,便沒有多想,現在想來,難道這就是現代所說的夜盲症?
蘇清這才緊張起來,她摸黑抓住細辛的手臂,聲音有些急切道:「細辛,你沒事吧?」
「我沒事。」黑暗中,細辛的聲音傳來,有些顫抖,但好在沒有其它異常。
蘇清緊緊的握住了細辛的手臂,正準備將人拉起來卻被細辛一把甩開了手。
「蘇清,別去了,沒用了,她們不會幫我們醫治的。」
「細辛,你說什麼話,快點過來,你在哪裡啊?」蘇清伸出雙手,焦急的想去拉細辛,卻發現她怎麼也找不到細辛的人。
「細辛?細辛你在哪裡啊?」蘇清揮舞著手,突然的觸摸到一個溫軟的物體,當即便一把抱住,聲音急切道:「細辛,快和我去看醫女…」說完,便抓住她的手往脖頸處搭,卻發現細辛的手好像一下大了數倍,雖然觸感一樣的細膩,但是卻帶上了幾分瘦削的力道。
「細辛?」抓著那人的手,蘇清的聲音有些不確定,但是卻還是不敢放開那隻手,生怕是自己著急認錯了人,其實面前的人還是細辛。
泓祿微皺著眉頭,低頭凝視著面前的女人。
她身上的宮裝上都是一片又一片的塵土,臉上也蹭到了不少灰,髮髻歪在一旁,裙角處隱隱顯出一個撕扯的缺口,握著他的手在炎熱的夜晚,奇怪的冰涼如水,即使上面沾著粘膩的汗水。
那雙看過去永遠就像是漾著清泉的水眸此刻黝黑無神,明明是在看著他,黑圓的瞳孔之中卻沒有他。
「…蘇清…」細辛扒著身旁的一棵歪脖子樹,用力的支撐起身體,但是後背的瘙癢難耐和錐心之痛,讓她冷汗淋淋,眼前模糊一片,再也說不出其它的話來。
「細辛?」耳尖的聽到細辛的聲音,蘇清猛地放開她原本抓著泓祿的手,轉身朝著聲源處挪去。
感受到被猛然放開的手,泓祿下意識的握了握,卻只余留下那一抹似有若無的冰涼帶著淡淡余香。
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泓祿一伸手,便把那個在黑暗之中亂撞的人虛摟在了懷裡,聲音黯啞:「你的眼睛怎麼了?」
「看不見。」未聽出來人的聲音,蘇清下意識的便回了一句。
「啊…」但是話音剛落,蘇清的身子一輕,黑暗之中感覺自己騰空而起,肩膀處和膝蓋處被人緊緊摟住。
懷裡的人輕盈的很,泓祿一開始的時候甚至還使了勁,但是結果也不過是蘇清輕軟的身子在半空中顛簸了一下又回到他手中。
「你做什麼?放我下去。」蘇清使力的掙扎開來,卻發現做的不過無用功罷了。
「…蘇清…」細辛淚眼模糊之間聽到蘇清的聲音,蒼白的嘴唇緩緩蠕動著說出這兩個字,卻因為全身無力而動彈不得。
泓祿的眼神淡淡瞥向一旁癱軟的細辛,跟在身後的李順便弓腰上前,纖長瘦削的身子竟然也是輕輕鬆鬆的就把細辛抱了起來。
看到李順的動作,泓祿大踏步的往前面長廊走去,腳步浮動之間,手腕處那串佛珠子和那串老纏絲瑪瑙手鏈交相拍打出細碎的聲音。
被抱著走向長廊,那琉璃燈光也漸漸滲透進蘇清的眼睛,她使勁眨了眨眼,終於是看清了抱著自己的人是誰。
驚慌的用力掰開泓祿的手,蘇清腳步不穩的下地,身子搖晃著彎腰行禮,看上去有些慌亂,但是卻依舊掩蓋不住她的裊裊姿態,即使現在的她宮裝凌亂,髮髻歪斜。
「公公。」蘇清的聲音有些黯啞,大概是剛才著急細辛,喊得用力了些。
「看的見了?」泓祿面上沒有什麼表情,雙手背於身後,把玩著那兩串珠子。
「是。」頓了頓,蘇清繼續道:「奴婢得的…其實只是雀目。」屈膝彎腰的蘇清低垂額首,思索了一番之後慢慢道。
夜盲症這種毛病,在古代的時候被稱為「雀目」,之所以有這樣的稱呼,是因為得了這種病的人一到晚上就兩眼一抹黑,什麼都看不見,讓人想起那些從來不過夜生活的鳥雀。
「雀目?」
「是。」
泓祿的目光定定的鎖在蘇清身上片刻,突然道:「昨日你好似說過,會備好膳食。」
蘇清聽到泓祿的話一愣,才想起確實是有這麼一件事情,但是她卻因為細辛的事情而早就忘光了。
蘇清著急抬頭,卻猛然發現細辛竟然不知去向。
看到蘇清臉上惶惑的表情,泓祿淡淡開口道:「那宮女我讓人帶去診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