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機
天微微亮,城門如期打開,楊嬋心下鬆了一口氣,因為這證明楊府還沒出事。
安全的過了城門,楊嬋提著的心總算放下。
普通的路不如官道平整,馬車搖搖晃晃,時不時蹦一下,晃的楊嬋胃裡翻江倒海,忍著吐意,實在忍不住,楊嬋才道:「李叔,你先停一下馬車。」
李叔彷佛沒聽到一般,繼續駕著馬車。
「李叔,你將馬車先停一停。」楊嬋又叫了一遍。
這時,楊嬋終於察覺到不對,緊緊的摟著楊銘,不敢再出聲。
過了許久,馬車終於停下來,外頭一個中年男子打了帘子,手裡拿著一把鋒利的大刀,笑道:「大姑娘,銘哥兒,到地了,出來吧。」
楊嬋盯著這人,面色慘白,「你不是李叔,你是誰?」娘說李叔是她的陪房,很是衷心,不然也不會放心將兒子女兒交給他。
「我是李叔沒錯。」李叔笑道,聲音有些滲人。
都說財帛動人心,一個弱女子加一個稚兒帶著大筆銀錢,主家能做主的人又不在了,難怪李叔這樣。
楊嬋只一想,就知道了其中緣由,都說背叛要看多大的價值,這話一點都沒錯,若是她身上只幾百兩銀子,李叔絕對衷心,若是幾千兩,李叔會猶豫,若是楊家大半財產,他定然毫不猶豫選擇背主。
楊家眼見要沒了,這李叔更加肆無忌憚。
咬了咬牙,楊嬋沉聲道:「我將銀錢都給了你,你放我和銘哥兒一條生路。」這個姓李的眼帶狠意,怕是不會輕放了他們。
李叔眯了下眼睛,猶豫的看著楊嬋。
「楊家如今也不知如何,我和銘哥兒如今這樣,自然不敢用真名,更不敢露面,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擔心我們之後會去衙門告你,那無疑是自投羅網,有了這筆錢財,你可以找個富庶的地方當個地主,我們也根本找不到你。」楊嬋摟銘哥兒,壓下心中的害怕,說道。
見李叔的神色已經鬆動,楊嬋又道:「我一個弱女子,銘哥兒還那麼小,根本翻不了大浪,雍朝那麼大,你若是換了姓名,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你。」
「下馬車。」李叔手舉著刀,指著她們說道。
楊嬋抱著嚇得不敢動的銘哥兒下了馬車,拍了拍他的小背,然後取出懷中的匣子,還有那隻包裹並兩隻鐲子還有一隻荷包,再將銘哥兒脖子上的金項圈和自己頭上的飾品都取下來遞給李叔,「都在這了。」左右這些東西都保不住,還不如自覺些。
還好楊夫人將鐲子給她時,李叔並沒有看到,還好她將大額的銀錢先藏起來了。
李叔見楊嬋識相,滿意的點點頭,在他看來,一個養在深閨的弱女子此時一定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絕對不敢瞞著他。
楊嬋往後縮了縮,道:「好歹將那荷包還有包裹留給我,不然我和銘哥兒怕是會餓死。」說這話,是故意示弱,不然她丟了家財卻沒事人一般,是人都會懷疑她另外還有所藏。
李叔打開小匣子,見了裡面大疊的地契還有鋪子的房契,尤其下面那一疊銀票,拿起荷包捏了捏,打開一看見裡頭就幾個銀錁子,直接扔到楊嬋腳下,又打開包裹一看,見不過是一些點心和藥丸子,也扔了過去,「趁著我心情好,趕緊滾。他奶奶的,老子以後也是有錢人了。」說著,將匣子藏到懷裡,抓起金釵金項圈雙眼放光。
被嚇狠了的銘哥兒猛地抬頭,瞪向李叔,楊嬋趕緊壓下他的頭,見李叔朝這邊看來,她趕緊轉身離開。
等快到官道,已經見不到馬車,楊嬋這才癱下身子,不斷的掉眼淚,銘哥兒也跟著哇哇大哭。
「姐姐,我要告訴爹爹,讓爹爹把他抓起來殺了。」
「銘哥兒!」楊嬋的音量不自覺上升,見銘哥兒被嚇到了,趕緊摟著他,「以後再也不許提爹娘知道嗎?別人問你,你只說爹娘在很遠的地方,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知道嗎?」
「為什麼不能提爹娘?爹娘不是在府里嗎?」銘哥兒眨著紅彤彤的大眼,懵懵懂懂的問道。
「銘哥兒乖,你只管按照姐姐說的去做就成,往後,你不叫銘哥兒,叫楊平,平安的平,姐姐希望你平平安安的長大。」也希望你平平凡凡的長大,什麼報仇什麼光耀門楣,姐姐都不想加註在你身上,楊嬋默道。
至於她自己的名字,古代閨閣女子少有取名,平日叫的都是乳名,等到了及笄之時,才會正式取字,故而她無需更改。
銘哥兒起先一直追問為什麼,而後被楊嬋虎著臉大聲喝了幾句,便不敢再問。
現在天剛亮,在這荒郊野外的,實在是不安全,楊嬋抓了一把土往自己和平哥兒的臉上頭上抹了一些,又摸了摸懷裡的兩隻荷包,包裹讓楊平抱著,自己則抱著他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前面有什麼,她只知道,她不能往回走,說不定已經有官兵在城門口等著他們自投羅網,只能不斷的往前走。
走了足有半個多時辰,楊嬋的腳都磨破了,才看到前邊終於出現一個類似房子的建築物,等走近了,才發現是一座破廟。
她實在走不動了,這裡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也只能先在這歇下,楊嬋左右看了看,想到。
放下楊平,楊嬋只覺得手都不是自己的,楊平很乖,中間自己走了一段路,不然她這會估計手都要折了,主要是這具身體的實在太過嬌生慣養,要是換做現代的楊嬋,一個多小時的路完全沒問題。
小心的靠近破廟,裡面的人很多,各個穿的破破爛爛,面色蠟黃,一看就知這些都是災民,揉亂自己和楊平的頭髮,再抓了些土往自己和楊平身上摸了摸,看著確實髒亂了,才牽著楊平小心的走近破廟。
「什麼人?」一個男子起身,大喝。
「我……我們是富陽逃來的災民。」說完拽著楊平低頭不語。
那人見楊嬋姐弟灰頭土臉的,又是一個弱女子和稚子,便緩下聲來,「我們都是水患災民,你先選個地方歇息吧。」
「多謝這位大哥。」說著,拉了楊平往裡走,選了一個看著較為老實的婦女身邊坐下。
「姑娘是富陽人?」才坐下,另一邊的婦人就問道。
「是,大娘也是?」她前世確實是富陽人,上回跟丫鬟打探過,這裡也有一個富陽,故而不會穿幫才是。
「我不是,不過是你們鄰縣的,算是半個老鄉了,你一個小姑娘帶著個小娃娃,你們家大人呢?」才問完,婦人就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姑娘莫怪,我這人說話不經大腦。」這回水患這麼嚴重,既然父母不在,自然是沒了。
她話音才落,安靜了許久的楊平開始小聲抽泣,「姐姐,娘呢,我要娘。」被教導后,不敢再自稱銘哥兒的楊平,此時哭的好不委屈。
見他這樣,楊嬋不禁落下淚來,「平哥兒累了吧,先睡覺,等睡著了就能見著娘了。」
「睡著就能見著娘?那我要趕緊睡。」楊平也是累了,才說完就呼呼睡著了。
楊嬋抱緊弟弟,無聲的哭著,見她這樣,旁邊的幾個女人全都紅了眼眶,有那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更是小聲的哭出聲來。
「哭什麼哭,老子還沒死呢就哭喪!」剛才大攔過楊嬋的男子站起身,他身形高大,在這一堆身形較為矮小的南方人當中,很是唬人。
所有人轉為默默的掉淚,楊嬋身旁的那個婦人抹了下眼睛,笑道:「瞧我這破嘴,一開口就惹哭你們姐弟了。」
楊嬋搖頭,「沒事,都是這世道害得,只盼著大水早點退了,我們好早日歸家。」
「正是這理。」旁邊那個老實婦人點頭,插嘴說道。這次大水,她死了兩個孩子,再傷心有什麼人,還不是要活下去。
說話間,幾個年輕的男子前後進來,其中一個中年男子和兩個少年朝這邊走來,同楊嬋最先搭話的婦人站起身,拉過那個中年男子輕聲問著,又扭頭問那個十來歲的少年,最後才問那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
「這是我當家的,你若不嫌棄,就管他叫劉叔,喊我聲劉嬸,這是我兒子,劉強。」婦人,也就是劉嬸簡單介紹了他們一家三口。
「劉叔,劉嬸,劉強弟弟。」楊嬋一一打過招呼,目光來到那青年身上,見他約莫二十上下,五官端正,身形高大,皮膚黝黑,不是這個時代所欣賞的那種俊俏男子,屬於那種比較有男人味的人,穿的衣服雖然破舊,但很是乾淨整潔,楊嬋眸底閃過一抹驚訝,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只衝他點頭笑了笑。
劉嬸拉過青年,「這是趙遠山,是我們鄰村的,他們那村子被泥石給淹沒了,全家只剩他和妹妹兩人,也是可憐的。」
「就你話多,不會說就別說。」劉叔見劉嬸越說越不像樣,趕緊制止道。
「沒事,嬸子說話直爽,我知道。」趙遠山只笑了笑,便朝劉嬸旁邊走去,那裡坐著一個瘦弱的小姑娘,想來就是他那唯一活著的妹妹了。
楊嬋只笑笑,全做不知他們在說什麼,只是望著他們在那啃粗糧餅子,也覺得有些餓了,懷裡的楊平摸著肚子,小聲道:「姐姐,我要吃梅花糕。」
緊了緊懷裡的包裹,她一個逃難的,如何能拿出精緻的點心盒子和糕點來,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