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
「大快人心的好消息,皇上派來的欽差原來到了好幾天,一直在明察暗訪,終於將那些貪官給抓了,說是等過幾日就能開倉放糧,只等水退了,便立馬能回鄉,屆時按人頭分配田地,還給安家費。」一個男子衝進破廟,激動的宣布今早得到的消息。
楊嬋拍了拍楊平的背,讓他接著睡,而後垂下頭,掩住泛紅了的眼眶,也不知楊夫人如何了?
那真的是一位知書達理的大家夫人,對兒女也好,這年代講究連坐,楊知府被抓了,楊夫人絕對落不著好。
只有小部分的人歡呼,大部分人卻沒緩過來,畢竟家沒了,奮鬥一生的積蓄也沒了,甚至許多人的親人都沒了,就算聽到這好消息,也還是做不到歡呼,對於這些靠天吃飯的百姓來說,心早已經麻木。
「姐姐,我肚子餓。」不知何時醒來的楊平,扯了扯楊嬋的袖子,摸著肚子喊餓。
摸摸他的額頭,「先忍忍,姐姐給你找吃的去。」包裹里的糕點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到。
這時,旁邊一直悶不吭聲的趙遠山遞過半塊餅子,「現在外面找不到吃的,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楊嬋側頭看了他一眼,猶豫半響,接過那半塊餅子,其實她也知道,這裡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就算有錢都買不到東西,何況她一個姑娘家,要是敢拿出銀子買東西,不定會遇上壞人搶劫,到時更加可怕。
「謝謝。」現在的食物是最難得的,這人竟然給了她,這份情她記下了。
「咳咳!」楊平咬了半天,想吐出來,但是見了姐姐的眼神又不敢,只得強吞下去,只覺得刀割喉嚨一樣,忍不住不斷的咳嗽。
「給他喝點水。」趙遠山遞過一個水囊,道。
楊嬋愣了愣,低聲道:「謝謝。」除了這個,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讓楊平小口的喝上幾口,總算吞了下去,仰起小臉,可憐兮兮的看著楊嬋,「姐姐。」他想要吃糕點,但是又不敢問,怕姐姐生氣。
忍住心中的酸意,自己咬了一口,細細嚼碎,艱難的吞下,然後配一口水,總算舒服一些。
「姐姐和平哥兒一起吃。」掰下一小塊,遞到楊平嘴裡,「慢慢嚼,然後喝點水,就吞下去了。」這種粗麵餅子,就是她都有些吞不下,何況自小錦衣玉食的平哥兒。
平哥兒眨了眨眼,把眼裡淚花憋了回去,小口的吃著。
「哥哥,我渴。」一個小小聲在旁邊響起,楊嬋這才發現她還拿著人家唯一的水囊,趕緊遞給趙遠山的妹妹。
「真是對不住,還有,謝謝。」
「無需如此客氣。」趙遠山瞥了楊嬋一眼,穩聲道。
楊嬋點頭笑了一下,側頭繼續喂著楊平吃餅。
好容易吃完半張餅子,楊嬋抱著楊平出了破廟,望著外頭烏壓壓的天空,心情莫名的壓抑。
見趙遠山同樣抱著妹妹出來,楊嬋側頭問道:「這裡離揚州城有多少路?」她們昨兒坐了不少時間的馬車,也不知道離那有多遠了。
「不遠,只有五十多里路,若是走路的話,一個多時辰便到了。」見旁邊的女孩吃力的抱著弟弟,不由問道:「你要去揚州城?」
搖頭,「不是,只是問問,我想等雨停了,便回杭州,你呢?」她現在是絕對不能回揚州,那無疑是自投羅網。
「我也是。」望著烏雲密布的天,趙遠山沉聲道,也不知這天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放晴。
快到中午,楊嬋本打算去找吃的,可是被趙遠山攔了下來,「你如果要出去,就一人去,將平哥兒留在這讓劉嬸照看著,不要帶出去。」
楊嬋有些不明所以,照她看來,將這麼小的孩子留在這才危險,自然是帶在身邊的好。
這時,劉嬸插話道:「遠山說的沒錯,這麼小的娃娃可不能帶出去,你要是信得過我,就將平哥兒留下讓我幫忙照看著,他和小草也好有個伴。」
像是知道楊嬋要離開似得,楊平緊緊摟住楊嬋的脖子,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裡,「不要姐姐走,要和姐姐在一起。」
「這……」楊嬋望著劉嬸和趙遠山,很是為難。
她心中弄不清趙遠山和劉嬸是好是壞,畢竟他們才認識一晚,可若是真的,萬一帶著弟弟出去有危險,那怎麼辦?
趙遠山看了她一眼,道:「你留下來看著平哥兒和小草,我去找吃的。」
他這話一出,劉嬸有些不樂意了,因為她平時幫忙顧著小草,趙遠山回來都要分些吃的給她,結果楊嬋一來,就將這任務給了她,那豈不是吃的也分給她了。
「我說遠山小哥,別不是瞧上人家小姑娘,憐香惜玉了吧。」這時,一個男子插話道。
這人楊嬋認識,還是劉嬸介紹的,和劉嬸一個村,還和劉嬸沾著親。
就算是豬腦子,楊嬋也知道此時的氣氛不對,皺了皺眉,打算抱著弟弟出門,讓她就這麼將孩子留在破廟託付給完全陌生的人,她絕對不放心。
「她們還要勞煩劉嬸照顧,等我尋吃的回來,不會少了劉嬸你那一份。」趙遠山看了眼楊嬋,便轉身出了破廟。
一聽不少她那一份,劉嬸重新變得熱情洋溢,楊嬋算是見識了什麼叫變臉比天氣還快這句話的意思。
只摟著楊平還有小草窩在牆角跟下,小聲的嘀咕。
主要是楊嬋問,小草回答。
從問話中得知,小草原本家裡也算是殷實人家,趙遠山和他弟弟還都上了學識了字,只他天賦一般,考了一次秀才不中便回家幫忙種地了,他的弟弟倒是個會讀書的,本來明年下場試試的,卻沒想到遇到這樣的災難。
他上頭還有一個姐姐已經出嫁,也是受災區,如今根本不知對方是生是死,下頭有一個弟弟兩個妹妹,山體坍方的當日,父母和大弟弟大妹妹便因來不及逃給埋了,只剩下他和小妹妹相依為命。
從村裡逃出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一直在不斷的換地方,這破廟算是住的時間最長的一處。
看著才八歲就這麼懂事的小草,楊嬋心裡酸酸的,跟他們比起來,她在現代受了后媽那點氣,真的不算什麼。
聊了半響,趙遠山一瘸一拐的回來了,楊嬋趕緊上前扶住他,擔憂道:「這是怎麼了?」
「沒事,回來時摔了一跤。」趙遠山將一小塊餅子遞給劉嬸,而後回他自己那個地方。
「誒呦,我說趙兄弟,我同你一起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你受傷,怕是為了多得一些吃的,和那些地痞搶才打架受傷的吧,我跟你說啊,做了好事就要給人知道,不然別人怎麼知道你心意。」劉嬸一把接過餅子,一邊往嘴裡塞,一邊唾沫橫飛的說道。
趙遠山皺了皺眉,而後扭頭不理她,「趕緊吃吧。」只是故意錯開楊嬋的視線,讓人更加懷疑劉嬸說的。
楊嬋愣了片刻,接過那塊餅子,便摟著楊平慢慢喂著,她和趙遠山才認識,再說她如今蓬頭垢面的,要說這人喜歡她,她第一個不信。
趙遠山也確實不是喜歡楊嬋,昨晚才認識,加之楊嬋此時這副模樣,說喜歡那就太假了。
他原先只是見一個弱女子帶著一個弟弟,境遇同他有些像,便起了幫一把的心,只是昨晚被劉嬸拉到一旁嘀咕著楊嬋不錯,兩家又都沒了父母,誰也不會嫌棄誰,他這年紀也是娶媳婦的時候,若是能湊成一家子,倒是不錯。
被劉嬸這麼一說,趙遠山看楊嬋的眼神就變了變,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楊嬋還真是好姑娘,只是不知人看不看得上他也未可知。
接下來幾日,能找到的吃食越來越少,相對楊嬋能分到的也少了,幾天的相處,她對趙遠山的戒心少了不少。
這日,趙遠山又只找回一塊同石頭一般的餅子,楊嬋看看餓的脫了形的小草和平哥兒,拉著趙遠山一道出門。
「我包里還有一些點心,咱們看著,讓兩個小的吃上一些。」楊嬋小聲對趙遠山說道。
點心過了這麼多日,早已經不新鮮,好在這幾日天氣冷,沒有變壞,還能入口,其實就算變壞了也是甜的,不說小草,便是吃了幾日餅的楊平都能吃下去。
聽到姐姐終於願意拿出梅花糕,平哥兒的口水都差點流出來,兩隻大眼巴巴的望著楊嬋。
聞言,趙遠山也沒多問,只帶著三人找了一個隱蔽之處,「我去外邊守著,若是有人過來就以咳嗽為信號。」
楊嬋點頭,快速的打開包裹取出點心,拿出兩塊塞給趙遠山,而後又給小草還有楊平一人兩塊,自己拿了一塊。
點心並不多,一眼便能數清,不過十二塊,幾人一分,便只餘五塊,這些得留著,不能一次給吃了。
「我不餓。」趙遠山看了眼手中精緻的梅花糕,壓下心中疑惑,道。
「吃吧,不吃點東西,晚上如何搶得過那些地痞。」楊嬋小口吃著自己那塊,小聲道。
趙遠山愣了愣,最終還是吃了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