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

鄉試

葡萄架下,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穿一身水藍布衣,烏壓壓的黑髮只用一支銀釵定住,幾縷髮絲滑落,不顯邋遢,倒有股子凌亂美,邊上坐著個小姑娘,梳著雙平鬢,左右帶著一朵粉色小花,同色的衣裳襯的她格外嬌俏可愛,只見她手指靈活的打著絡子,面上帶著些許憂愁。

「年紀小小的愁什麼呢?」婦人正是楊嬋,放下手中針線,抬手撫了下小草的眉心。

「哥哥去府城都這麼久了,也沒回信,嫂嫂還說我呢,您自個不也擔心?」小草乾脆也放下手中東西。

去年水患,死人無數,連著秀才舉人也去了不少,聖人早前便下旨今年要開恩科,故而趙遠山從中了秀才后,便一直想著下場一試。

這不,為怕誤了時間,趙遠山提前十天動身前往府城備考,如今已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早已經考完試,卻不見他人歸來。

「估摸著是在等成績。」楊嬋笑笑,安慰小草也寬慰自己。

要不是這時候女子出門實在不便,她都想著帶兩孩子一道去府城找趙遠山去了。

說話間,傳來一陣敲門聲,沒等楊嬋反應過來,小草已經竄起跑去開門,見到來人,立馬喜笑顏開,「才說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呢!這就見到真人了。」

「是你大哥回來了?」楊嬋心下歡喜,面上帶出笑意,起身緩步迎上。

「可算回來了,這不早不晚的,一定餓了吧?我去給你下碗面。」見趙遠山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楊嬋忙接過他手中包裹,打算去燒火做飯,順道燒點水讓他洗洗,去去乏。

「不必了,到縣城時,王兄請我吃過中飯。」趙遠山面帶疲憊,語氣低沉。

見他這樣,楊嬋也不多話,讓小草去燒水,自個和他一道回了屋,邊取衣服邊道:「那一會先洗澡,換了中衣睡一覺。」

許久,趙遠山突然說道:「為什麼不問考試結果?」

楊嬋一愣,隨即笑道:「那結果如何?」

從趙遠山一回來那樣子,楊嬋便知此次怕是考不上,故而沒問,想著等他休息后再說這事。

「我……鄉試沒過。」往常他一直說不在意成績,但是當成績公布時,還是忍不住失落和難受。

「沒過就沒過,等下回再去考就是了。」楊嬋不禁一笑,其實趙遠山寫的文章她曾拿去給楊錦看過,當時楊錦只說了一句,『潛心苦讀三年,鄉試可試上一試。』

也就是說,趙遠山苦讀三年還不一定能中舉,也只能去試一試,碰碰運氣,而他現在的文章,肯定過不了鄉試。

這話她一直沒告訴趙遠山,怕打擊他的信心。

而且這次鄉試,私心她是不想讓他去的,不過趙遠山自上回中了秀才后,一直苦讀,就想著去科考,楊嬋也就沒壓著。

也許讓他去試一試,壓壓身上那被鄉里鄉親誇出來的躁氣也好。

不錯,趙遠山可能自己沒發現,身為枕邊人的楊嬋卻感覺到他自從中了秀才后,心態有些微變化,尤其在村裡村外不少人找他去幫忙做主之後,心浮躁了許多。

只是並不明顯,楊嬋就沒多說。

其實也不怪趙遠山,他十來歲便是童生,興許在大城市裡沒什麼,在這鄉下卻是不得了的聰明,被族中和家中長輩皆寄予厚望,經過兩次打擊,回家種地,平日看中他的長輩全都放棄他轉關注別的兄弟,那種心裡落差,可想而知。

最主要的是李秀才過來退婚,這對一個古代男子而言,絕對是奇恥大辱,所以他一直沒放下書本,想要考中秀才甚至舉人不讓家人失望,也為自己爭口氣。

結果去年一場水患,帶去那麼些人,家中也只剩他和姐妹三人,就連族人,也只三叔公和他孫子二人,饒是如此,當初在心底的目標還是沒變。

皇天不負有心人,讓他得中秀才,一吐當年鬱氣,可惜的是,那些舊人都已不再。

趙遠山再成熟,再經歷風雨,到底還是二十一二的年紀,四周的人全都誇他,奉承他,三不五時找他這秀才公幫忙,得族中長輩看重,在這種氛圍中,沒有失去本心,楊嬋都覺得該燒香了。

所以發現他身上出現一絲躁氣,楊嬋並沒多少驚訝,只京城讓他帶著她去鎮上,一是那邊清凈,二來則是會去老師家中,每每去了那,趙遠山的心都會平和下來。

趙遠山中了秀才后,在家中要務農還得幫些忙,雖說沒丟了書本,到底不如在書院的學生,再說他的才學在安溪鎮算得上不錯,卻絕對算不上頂好,能中秀才,大半還是因為水患死的人多,上頭放寬了條件。

舉人卻是不一樣了,須知舉人便可做官,條件再松也有度,哪裡能輕鬆過了。

也正是如此,楊嬋明知他可能不中的情況下,還讓他去科考。

「我怕是在家種田的好。」趙遠山搖頭,頗為失落。

楊嬋皺眉,「你何時這麼沒自信了?咱們鄰村的老童生,都已經五十多了,還同你一道去考秀才,他不也還是沒中?不也在家好好的,瞧他模樣,明年還要去考,你這才考了一次,怎的就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索性還年輕,下回再去就是了。」

「我並未心灰意冷,只是覺著對不起你。」趙遠山被楊嬋說的有些無措。

大舅子年輕輕中了舉人,小舅子讀書也好,日後也差不了,偏他這樣……

「你又在瞎想什麼,下場前邊說過了,去試上一試,中了固然高興,不中也沒什麼,左右你還年輕,到三十中舉也不算晚,老師不也到四十多才過了鄉試。」楊嬋嘆口氣,勸道。

「這些我都知道。」不過還是失望,尤其怕你失望,趙遠山在心中默默的補了一句。

「嫂子,水已經燒好了。」小草敲門說道。

打開門就見小草提著一桶水,楊嬋趕緊接過,讓她回屋休息,倒水,摸了下,水溫正好,倒省了她再去取涼水的功夫,將毛巾擰乾遞給趙遠山。

「趕緊洗洗休息吧,旁的,別亂想,你只管記得,不管你是在家種田的農夫,還是讀書科考後做官,我都是你妻子。」日日夜夜的相處這麼久,趙遠山現在的想法,她多少有些明白。

不過□□不同,自然也不一樣,相信他要是能和楊錦得到一樣的教育,不會楊錦差。

就是現在,楊嬋也並不覺得趙遠山就比楊錦或是那些官宦子弟差了,各人有各人的好,人無完人。

見楊嬋真的不在意,趙遠山心下好受些,如今家中富足,他可以放心苦讀,下回定能中舉,讓她重新過回大家小姐的日子。

許久,不見趙遠山動聲,側頭一看便見他已經睡熟,想是最近身心俱憊,累很了,俯身撫過他緊皺的眉,有些心疼。

「我鐘意的是你的人,不是因為別的。」猶豫一會,楊嬋低語:「一個多月沒見著,竟日日想你,吃的可好?睡得可好?你這木頭有沒有想我?」

關門聲響起,原本已經睡著的趙遠山突然睜開眼,目光驚喜,猛地坐起身,想要追出門抱住楊嬋緊緊箍在自己懷裡。

聽到楊嬋的心裡話,趙遠山原本失落瞬間被丟去十萬八千裡外,此時他感受到的,只有滿滿的驚喜。

做完晚飯,楊嬋去叫趙遠山起身吃飯,不想才拍了他的肩,就被他拉倒撲在了他身上。

「幹嘛呢,趕緊起來吃飯。」楊嬋一拍他肩,羞惱不已。

「一個月沒吃,確實餓了。」趙遠山低頭埋進楊嬋的頸窩,嗅著她特有的香味,在她耳畔呢喃,惹得楊嬋抖了抖身子。

「說什麼呢?小草還等著咱們吃飯。」楊嬋紅霞滿面,實在沒想到趙遠山會說出這樣的話。

趙遠山當然不能放開楊嬋,翻身壓住,大聲道:「小草你自己先吃飯,我和你嫂子有點事,晚些再吃。」

翌日一早,趙遠山帶著妻妹一道去了老師家,會試歸來,理應同老師說上一聲,順道接了楊平回鄉下。

按照楊嬋的想法,是現在鎮上住一段時日,等鄉試這陣風過了再回去,趙遠山覺得沒必要,鄉試沒中罷了,又不是殺了人,躲著不能見人了。

鎮長喝了口茶,也不問成績,直接取了紙筆,讓他將文章默寫出來。

後院里楊嬋正向師母請招,老師當初也考了好幾次鄉試,想必師母安慰人的經驗不會少。

「瞧瞧,前兒才說了不管他呢,今兒倒過來討招了。」師母指著楊嬋笑了好半響,索性楊嬋的臉皮厚,不怕她取笑。

「這不是我嘴笨,不會勸人,只得找師母您了。」楊嬋前世就不怎麼會說話,這世有了原身記憶,倒是好多了,但還是算不上能說。

「你只管當沒事就行了,有些事你越說反倒越不好,就和平常一樣,只當他出了遠門一趟,全當沒事就好。」男子都死要面子,尤其在自個老婆面前,做妻子的反覆提起才是最讓他難受的,有時候不安慰比安慰好。

楊嬋一聽,頓時眼明心亮,笑著謝過師母。

確實如師母說的這樣,隨意就好,她太當回事,會讓別人覺得她很在意,趙遠山本來就在意她的想法,何必呢!

「姐姐。」正好下學,楊平就見自家姐姐在客廳中和師母閑聊,不禁驚喜道。

這邊的熱鬧暫且不提,書房確實一片靜寂,放下趙遠山默寫的文章,鎮長道:「這文倒沒有錯處,卻也沒好處,太過平凡寡淡。」

趙遠山的文章一向不華麗,走的是務實之道,只太過平實就沒了兩點,抓不了眼球,秀才勉強能過,舉人便困難了。

這要是遇上務實的考官,說不定也能中,不過幾率較少,文章實在沒有出彩點。

「學生知曉。」趙遠山顯然清楚自己的缺點,只是知道不等於能夠做到。

再有這一年裡,雖也下了苦心讀書,到底沒做到日夜苦讀,山上該忙時去忙,家裡活也有做,夜裡楊嬋嫌燭光太暗不讓他看書,故而沒中還真是在情理之中。

中午在老師家用過飯,趙遠山趕著牛車回了村裡,路上遇到不少熟人,均要問上一句考的如何,楊嬋每每想要答話,都被趙遠山搶了先,面色平靜,一如往常的回答沒過,

皺了皺眉,楊嬋道:「這會不是該在山上,這些人怎麼跟約好似得在路上等著。我看不如收拾了東西,搬到鎮上去吧!」

以前覺得鄉下清凈,真正住了才會知道,鄉下一點都不清凈。

他們家還算好的,左右鄰居家境都算殷實,不會鬧出太多問題,別家可就不一樣了。

農家小院,個個都種了瓜果,養了雞鴨,不是今兒XX丟了幾個雞蛋,就是明兒XX家的菜被誰的雞啄了,總之為著這些小事,可是吵得不可開交。

上回還有一家少了只雞,那戶女人是潑辣的,那罵的喲!早上天還沒亮開始一直到晚上月亮出來為止,從村頭罵到村尾,什麼難聽罵什麼,真真是讓楊嬋漲了不少知識。

就算這次沒中,趙遠山也是秀才,不會有人說難聽的話,但是眼神和態度才是殺人最大的利器。

她是想要趙遠山去躁氣,但也不想磨了他的自信心。

趙遠山握住楊嬋的手,「無需如此,也就這一陣,過幾日就好了,我怎麼說都是秀才,不論他們心裡怎麼想,面上都會敬著我,再說這是咱們自家的家,沒道理自己家還不能回的。」

瞧他模樣,像是看開了,楊嬋稍稍放下心,笑道:「你往年沒正經讀書就中了秀才,已經很厲害了。」

趙遠山笑笑,如果說他之前有失落,那麼昨晚楊嬋低囔的那句話,徹底治癒了他,如今父母長輩皆已不在,能中秀才相信他們就會很開心,好好讀書,往後中了舉人,來年再生上一個大胖小子,傳承家裡的香火,他就沒什麼渴求的了。

大舅子不是說,只要他苦讀三年,十之八/九能中舉嗎。

想到下場前大舅子的信,趙遠山想著要不要告訴楊嬋。

許久沒回家,屋裡都已經積了灰,四人忙活了一下午才收拾好房間和廚房,稍作休息,就得做晚飯,這時候鮮菜不少,楊嬋很快做了四菜一湯。

正準備吃飯,就聽敲門聲響起,楊嬋剛要起身,被趙遠山給按住,「我去。」

他身為男人,自然要扛起責任,不過是沒過鄉試,又不是犯了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見到來人,竟是三叔公,還以為是三嬸四嬸那幾人呢。

「正在吃飯呢?那你們先吃,我明日再來。」三叔公見了還沒動筷的菜,轉身欲離去。

「叔公吃過沒?若是不嫌棄,一塊用些。」楊嬋忙起身取碗盛飯,趙遠山也拉著三叔公坐下。

鄉下沒那麼多規矩,吃飯說話很正常,三叔公夾了一筷子菜吃了,又喝了口米酒,就說道:「我聽里正說了,遠山這次沒中?」

趙遠山放下筷子,垂頭,「遠山有負叔公和族長的厚愛了。」

「說的什麼話,你是咱們村唯一一個秀才,已經很不錯了,我今兒來,就是來看看你,就怕你小子亂想,剛才瞧著還不錯,現在怎麼又說傻話了。」三叔公嘆口氣,「真正的趙家村如今就剩咱們兩家,要說不盼著你出息是假的,不過鄉試哪有那麼容易,你看整個鎮才幾個舉人,往後你用功讀書,再去考就是了。」

三叔公喝了一小壺酒,就起身離去,才送走他老人家,又來了里正和村長,又是一番勸慰,倒叫楊嬋和趙遠山二人有些感激。

族中長輩是個明理就好,往後在這趙家村才能過日子。

送走二老已經天黑,正想關門呢,便聽趙小花的聲音遠遠傳來,「聽劉嬸說你們回來了,就過來瞧瞧。」

這時候正是農忙之際,回家都快天黑,劉嬸燒好飯,直接端著飯碗去了趙小花家,她這才知道趙遠山已經回家,飯都沒吃就來了。

「正想著明兒過去告訴大姐的。」楊嬋迎了趙小花進門,從廚房取出兩斤肉並一斤白糖,「既然大姐來了,我們就不去了,一會大姐帶回去就是。」

「你自個買了就買了,怎麼又給我,多費銀子。」話雖這麼說,嘴角眉梢卻都高高揚起,語氣也輕快許多。

楊嬋讓趙遠山去看看兩小睡了沒,她拉著趙小花閑聊,帶過趙遠山沒過鄉試的話,而後便讓她早些回去,畢竟家中就兩個孩子在,讓人不放心不是。

望著趙小花提著東西高興的離開,楊嬋鬆口氣,她就怕這大姑子說些什麼難聽的話,總算糊弄過去了。

回過頭,就見趙遠山倚在門邊,嚇了她一跳,「怎麼也不出聲,不知道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

「往後別這樣了,鄉試沒過,我心底確實不好受,卻不會太過看重,下回再去考就是了,大姐嘴直,說我幾句也沒什麼,哪裡連幾句話都聽不得了。」趙遠山過去抱住楊嬋,摸摸她的頭,有些愧疚。

他只想著沒中舉會讓她失望,卻忘了他這樣會讓她擔心。

昨晚其實就已經想通,只要楊嬋不會看不起他就好,如今更是心裡清明,能中固然好,不能中也不可累得家裡人擔憂。

夜裡,二人只相擁一起,也不說話,享受著擁抱彼此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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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種田之農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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