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泥
三天過去,疫情愈發嚴重,根據出去尋食的人打探得來的消息,前邊的鎮子已經被封鎖,只能進不能出,就算沒得疫病的人也不能出來,怕帶了病傳給別人,至於那些人會如何,只能聽天由命了。
當然,鎮子中有權和有錢的,怕是在疫情剛發現那會就出了鎮子,想必這會就在揚州城裡或是在城郊的莊子上,照樣吃飽穿暖,還有人伺候。
他們這破廟位置很是微妙,在揚州城和鎮子的中間,剛剛好在封鎖線的外邊上,算是逃過一劫。
不過同樣沒有大夫過來,想是讓他們自身自滅吧!
雨漸漸停了,陽光灑落在大地,本該高興的一件事,現在反倒成了催命符。
這次水患,死傷無數,除了人,還有家裡養的和山上野生的動物,先前下著雨還好,這會太陽一出,一曬,所有屍體開始腐爛發臭,蒼蠅蚊子滿天飛,讓疫情更加嚴重。
最重要的是,河裡溪里的水同意被污染,沒有雨水,他們連水都沒的喝。
破廟裡倒是存了不少乾淨的雨水,只是這麼多人用,也撐不了幾天。
「怎麼辦?」楊嬋小小的抿了口水,只敢沾濕嘴唇,這是最後三袋水,喝完就沒處來,不能隨意浪費。
趙遠山接過水囊,同樣只沾濕嘴唇,道:「現在就盼著瘟疫早點過去。」
楊嬋抿唇,瘟疫早點過去?談何容易。
揚州城的楊府,一個身穿寶藍直裰,腰細黃色腰帶的青年男子坐於書桌之後,下邊跪著兩個中年男子,身穿官服,面上惶恐。
「還是沒找到?」青年男子頭也不抬的把玩著一塊玉佩,若是楊嬋看到,定會發現,這玉佩她也有一塊,只是被那李叔給搶走了。
「如今外頭皆是難民,若是有人混到難民之中,想找到她,實在難如登天。」下邊的一個官員小心回道。
青年男子冷哼一聲,「我不管有多難,總之,再給你們七天時間,一定給我找到她。」
下邊二人被他的了冷哼聲嚇得不敢動彈,聽到他的話,連忙磕頭退下,不敢有絲毫推脫,只是面上的苦色濃郁的快要滴出來。
一直站在青年男子邊上的人這時道:「二爺,不過是個女子,何必費盡心機尋找?」
原來坐在書桌后的青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當今二皇子,這次是被皇上派來賑災,當然,背地裡要做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你懂什麼,我們在這楊府里裡外外搜了那麼多遍,都沒搜到那本賬簿,定是在逃走的楊家小姐身上。」他這次來就是為了這本賬簿,這可是唯一能掰倒他那好三弟的東西,怎麼能輕易放過。
「怕只怕楊家小姐已經意外去了。」邊上之人是二皇子的伴讀,也是京城許家嫡次子,乃是二皇子的心腹。
二皇子站起身,目光森冷,「無論如何,先找再說。」
楊家嫡女一個還沒出閣的閨秀,在這天災之年,確實難有生還的可能,只是那本賬冊於他非常重要,不能放過任何一絲機會。
遠在破廟的楊嬋還不知道,京城皇子已經到了揚州城,並且就住在楊府當中,此時,她只想能找到乾淨水源,不然他們沒病死,就先渴死了。
「你確定這山上有水?」楊嬋牽著楊平,喘著氣問道。
如今世道比之前還要難,之前雖下著雨,好歹揚州城還不時有人出來布施,有些逃難之人帶了銀錢的,也能買到東西吃,現在別說布施了,就是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吃。
想到先前的食人魔,就算信任劉嬸,楊嬋還是不敢將平哥兒還有小草留在破廟。
「我上回就是在這山上挖的野菜,不遠處有個小水坑,應該還有些水。」趙遠山抱起明顯走累了的楊平,讓楊嬋她們跟緊。
這時是八月,按理說山上還是蔥蔥綠綠才對,只是餓急了的人們早將能吃的全都吃了,所以一路過來,楊嬋看到的全都是被扒/光了樹皮的大樹,翻的和耕過的田一樣的地,別說能吃的,就是草也不見一株。
「竟然連草都沒了。」楊嬋不禁感嘆。
「現在有草吃都是好的,前天我見到劉嫂子在吃觀音泥。」趙遠山淡淡的說道。
楊嬋看他一眼,低下頭,劉嫂子一個女人,就算出去找到吃的也會被人搶走,早前還好,破廟裡一些人會分她一點,好歹能活命,現在所有人自己都沒得吃,誰還顧得上她。
如果,她沒有遇到趙遠山會怎樣?楊嬋只一設想,立馬打了個冷顫,別說能活命,怕是早給人當糧食給吃了吧。
握了握小草的手,「吃了觀音泥會怎樣?」這個她還真不清楚。
趙遠山想了想,面色不好,「會死。」
楊嬋說她小時候經歷過災年,那是為了取信眾人編的,而趙遠山是真的經歷過,他的叔公就是因為吃觀音泥死的。
「那劉嫂子。」楊嬋遲疑的看著他。
「不吃就餓死。」趙遠山看了眼楊嬋,「有觀音泥吃還算好的,昨日我還見到有人直接吃路邊的泥。」
「你那餅是從哪裡弄來的?」其實這個問題憋在楊嬋心裡很久了,今兒才算問出口。
趙遠山抱著楊平在原地歇了會,道:「是去城門口換的。」
不是封鎖城門了?
像是知道楊嬋在想什麼,趙遠山道:「水退了之後,我同劉叔他們去撈了些東西,然後拿去城門口同守城門的人換餅子。」
死人財!楊嬋腦中冒出這幾個字,只看了趙遠山一眼,道:「如今疫情嚴重,不知道哪個帶了疫病,用手碰了怕是不好。」
「放心吧,我同劉叔都有用布包著手。」趙遠山見楊嬋沒有瞧不起他做這等事,反倒關心他,心裡高興。
楊嬋點頭,身為拖後腿的米蟲,她有什麼資格瞧不起為他們奔波冒險趙遠山,心裡感激還來不及。
走了快一個時辰,總算到達趙遠山所說的小水塘,說水塘都是誇大了,這頂多算是一個小水窪,只碗口大小,上頭的岩石在滴著水。
饒是如此,楊嬋見了還是很高興,這裡能灌上兩水囊的水,夠他們四人撐個兩三天。
讓趙遠山找來一片大葉子,折成勺子,小心的一點點倒進水囊,她可不捨得漏了半分。
總算裝了兩袋半,看著在滴水的岩石,興許明天能蓄上半水囊。
將水囊藏進衣襟,這會凈水難得,他們這女人孩子的,只有趙遠山一個男子,還是小心些的好。
回到破廟,已是中午,楊嬋啃了點餅子,喝了兩口水,就當吃過午飯,趙遠山吃的比她還要少,最後還是她看不過去,又掰了一小塊餅子塞到他嘴裡,才讓他又吃下一些。
「你一會還要出去尋食,不多吃些,怎麼搶的過別人。」楊嬋很明白趙遠山的重要性,如果他出了什麼事,她和楊平還有小草,絕對比劉嫂子還悲慘。
趙遠山眼底染上一層暖意,抱過楊平做到楊嬋的身邊,低頭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