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抵制日貨運動
本來一代名宿的葬禮應該是隆重而轟動的,但是恰逢九·一八國難,一切只能從簡,南京沒有大員到場弔唁,報紙上也沒有登載大幅訃告,最後先生遺體在少數親友的護送下安葬在租界萬國公墓。
這在杜先生看來是不可原諒的事,自己派齣兒子們在床前做了一周的孝子,自己甚至穿戴好了孝服準備要大哭一場,原本這些付出都應該在一場空前隆重的葬禮中得到回報,現在竟然草草收場,這全要怪日本人的不識時務。但就算杜先生心裡再惱火,也只能無奈接受這個「蝕本」的結果,最後仍然仗義地支付了喪葬費用,薛華立路上的大房子也還是楊公館。不過這些都是細枝末節,連他自己都不在意。
東北軍張少帥下達不抵抗命令,十幾萬東北軍或逃入關內,或投降日軍,幾乎沒有經過抵抗,遼寧吉林就陷入敵手。
民國20年9月28日,北平南京上海等地學生舉行情願遊行。在南京,學生痛打交涉不利的外交部長王正廷,迫使他辭職下台。
國民政府一邊壓制國內的戰爭呼聲,一邊惶恐地請求國際社會主持公道,完全一副依賴國聯和英美主持正義,行不抵抗主義的可憐模樣。
**中央發表申明,號召全國人民奮起抗擊日本侵略者,立場鮮明的舉起抗日大旗。
但這一切阻止不了日關東軍全面佔領東北三省。
上海學界又一次行動起來,這次的目標是,抵制日貨。
國民政府害怕地下黨煽動學生鬧學潮,所以在上海學界一直沒有一個統一的學生團體,但這並不妨礙熱血的年青學生們聯合起來,尤其是在這國難當頭之時。
10月1日,上海各高校中學的學生代表秘密在交通大學集會,商討行動方略。
「我們應該聯合起來,對抗日本人還有他們豢養的買辦走狗,把他們趕出中國。」一個大學生揮舞著臂膀,慷慨激昂的宣講著自己的主張。
掌聲四起,此人鞠躬下台,又有人上來向四周同學鞠躬,然後開始講演道:「我們抵制日貨的目的有三,其一在於限制其軍費,我們每買一件日本布,一樣日本貨,日本關東軍就多了幾發子彈,半支步槍,一發炮彈,我們在東北抵抗的同胞就要多一人死難。其二,就是刺疼日本國內的資本家財閥,促使他們加入反戰勢力,現在日本國內政府已作出不擴大事態的公開表態,此時正是要再添一把火的時候。其三,是為了打擊日本人的買辦走狗勢力,這些人在南京中央勾結親日派,向外巴結他們的日本主子,大事都壞在這些賊子手中,死不足惜。我們動不了他們的主子,就動這些奴才,要讓他們破產,讓他們再沒有力量向中央中的**分子行賄,把他們作為前車之鑒,就再也不會有軟骨頭靠向日本人。」
這人說的有條有理,水平不一般,眾人紛紛點頭。
戴遜此次是作為法租界學生代表之一參加秘密集會。正始中學雖是名校大校,但校方都是保守派,尤其是校長陳群,是最忌諱學生參加這種活動,抓到直接扣行為分,留級開除也是毫不含糊,所以正始中學的學生一向對他校組織的進步活動敬而遠之。戴遜參加這類活動,這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所以挑了一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
司儀是交大的學生領袖姓陸,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他上台道:「下面大家就討論一下,此次行動的計劃。」
這是正題。
會議進入**部分。
「我們應當到店鋪里去,把日貨搜出來當街燒掉。」
「堵住日本人的商店工廠門口抗議!」
「組織遊行,發傳單,呼籲各界抵制日貨。」
「我們可以要求家裡斷絕與日人的生意。」
甚至有激進者要求縱火焚燒虹口的日本人產業報仇。
戴遜一邊聽一邊思考著,只覺得這些建議,要麼是不可行,要麼就是太無力。
戴遜想起自己老師的那副輓聯,「醫民救國,繼起自有後來人。」,自己不正是老師所寄託希望的後來人嗎?
想到這裡,戴遜舉手要求發言。
陸司儀點頭表示同意發言。
戴遜站起來走到台上,立刻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因為他今天的著裝是一身無軍銜的軍裝。上海沒有軍校,在上海穿軍裝的學校是極少的,而且無一例外立場都偏向南京政府,在這種場合很難受歡迎。
戴遜半鞠一躬,正要開口講話,下面就有人阻撓道:「戴遜,你們正始中學的人不是從來不參加校際活動的嗎?今天怎麼來了?不會是來搗亂的吧。」
戴遜從沒在外校露過臉,今天剛一露面竟然就有人認出自己,不由覺得奇怪,尋聲看去,說話的竟然是自己多年的老同學郁翰林。
郁翰林自從民國16年的事後便和杜家兄弟少有往來,尤其是對戴遜,惡聲惡氣,一直沒給好臉色,直到戴遜初二時被杜先生送入正始中學讀書,兩人關係仍未稍見緩和,此後便斷絕了聯繫。
戴遜不動聲色道:「我們正始中學,以愛國為建校理念,校史雖短,但人人效忠國家,嚴於自律,自然不會隨便給社會添麻煩。」
台下眾人都是教育局警察局裡掛上號的「搗亂分子」,自然不會容忍戴遜的大放厥詞,有人大怒喝罵道:「政府走狗!」
嘈雜的罵聲被陸司儀壓下。
郁翰林倒不動怒,只是道:「那你們今日怎麼又來啦?」
戴遜板著臉道:「我說過了,我校以愛國為建校理念,校史雖短,但人人都有報國之心,現在正是我們報效國家之時。」
郁翰林點頭道:「好,我就看你的表現。」
戴遜肅然道:「理念或有分歧,愛國不分左右。」
「好!說得好!」台下剛才還怒罵的人轉眼就改變了態度。
戴遜道:「我聽了剛才諸位同學的發言,不太滿意,辦法與我們的目標不符,力度也有偏差。下面我說一下我的建議。
首先,到店鋪里搶日貨來燒,這不可取,店鋪里的日貨都是已經賣給我們中國商人的,燒掉了只會損失我們自己同胞的利益,而日人只失些面子,卻不會有丁點的損失。」
下面立刻有人不服,反對道:「買賣日貨那還不是不愛國,他們的東西還不該燒掉。」
戴遜道:「買賣日貨也要有區別。上海灘每家每戶,各個商店裡有哪一家沒用過日貨,沒和日本人做過生意,難道他們都是漢奸走狗?他們只是普通老百姓,做的都是正當生意。我們所要對付的是那些真正的漢奸走狗,而不是自己的老百姓。我們要團結市面上的小商販,民族工商業者一起抵制日貨,而不是把他們推到對面去。」
陸司儀贊同道:「這很對,大家要團結,尤其此時,是國難當頭,更要團結一致。」
戴遜向司儀點頭表示感謝,又道:「我們要改變策略,保護小商戶的利益,聯絡上海灘的大老闆們,用等價的國貨到店家換日貨,然後把收來的日貨集中起來交給他們處理,讓大老闆們反銷回日本,讓它們哪裡來回哪裡去。」
「好!」
學生們只一想就想到了好處,保護了商鋪的利益,又有民族大義支持,工作就好做了許多,也不會招人怨恨。
「那些滬上的大老闆會支持嗎?這些人可是惟利是圖的。」
「會,一定會,我們替這些大老闆打開了國內銷路,擠走了日貨,他們不過出些血,偷著笑還來不及呢。而且我們可以把抵制日貨和宣傳國貨結合起來,給參加運動的產品作廣告,有名有利,他們一定會同意的。」
「這法子可行。」
戴遜又道:「這些都是文的,下面還有武的。我們要找出真正的日本買辦走狗,發動輿論,讓各界斷絕與其生意往來,再深挖他的案底,我們再找上門去天天圍攻。這些漢奸確定標準有三條,首先,就是所選的目標產業要大,資產十萬元起,最好是與日人合資辦廠或搜刮我國重要物產者。其次,名聲要壞,要有不法行為的,能有罪證更好。最後,就是不聽勸告,始終不放棄與日本人勾結者。」
陸司儀也加入討論道:「這樣作範圍就縮小了許多,可能會漏掉很多人。」
戴遜道:「足夠了,只要找出來的能明正典刑,就可以殺一儆百,效果比四處開花,只疼不死好的多。」
郁翰林站起來道:「這就結束了嗎?」
戴遜道:「合法的就只有這幾招了。」
郁翰林道:「那就是說還有不合法的?」
戴遜賣關子道:「不合法的以後小規模討論。」
眾人不依,男生開始起鬨,陸司儀也很好奇。
戴遜始終不肯說,只道時機未到。
會議通過了戴遜的建議,又選出十五人執委會,專門負責組織活動,由於獻策有功,初次露面的戴遜也位列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