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喜宴

28.喜宴

?第二十八章:喜宴

桑落從酒池裡逃出來的時候,銀灰色的頭髮被燒焦了一半,手裡倒還抱著那個倒了八輩子血霉的捕獸人。燒酒林全是酒啊,這一著火,瞬間就成了一個大火盆。

寒水石跟靈僵帶著千霜逃出來,幾個人裡面除了腿最快的問水,其他人沒一個不狼狽的。

有路過的修士問:「這是什麼地方,怎麼這麼大火?」

同伴說:「燒酒林。」

修士驚道:「我了個去,從來沒見過這麼話說算話的地方!」

桑落用被燒掉一半的袖子抹了抹臉,一張臉原本是花的,這下直接灰了。他看靈疆:「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靈僵看了看問水,問水很誠實——喝了真心酒呢。當下就說:「嗝,靈僵主人讓我燒的!」

桑落不慌不忙地把捕獸人放地上,用捕獸人的衣服擦了擦手,然後突然抻出兵刃:「靈僵老子弄死你!!」

兩個在空中你來我往,打得倒是熱鬧。

寒水石在給千霜洗臉,這一通燒,大家身上全是灰。千霜整個人都沒意識了,到底是沒有了修為,扛不住酒性。

問水伸著腦袋看了一陣,見靈僵只是退讓,反倒是桑落步步相逼,不由就不高興了。

「汪汪!」這個人怎麼這麼壞呢,靈僵主人都不打他,他還一直打。

桑落正追著靈僵打呢,冷不防身後一條狗踏風而來。他是看見了,問水身上踏月行那麼明顯,他又不是瞎的。他當然防著問水出手,畢竟能佩戴踏月行的獸類,鐵定不是善茬。

然而誰能想到,問水只是半趴半走,悄悄來到他身邊,然後突然飛身躍起,照著他屁股上就是一口!

「啊——」桑落只覺一陣劇情,那狗差點咬掉了他一塊肉!咬完之後,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桑落捂著屁股,又怎麼可能想到,一頭佩戴踏月行的靈獸,會幹出這麼沒品的事!!

「混帳啊,你個縱火狗你還敢咬我!靈僵!你賠我燒酒林!賠我屁股!!」燒酒林一片大火濃煙都掩蓋不了他衝天的怒火。

靈僵哭笑不得:「我知道我有錯,但是天色已晚,再打下去也不會有結果。還是先找個地方落腳比較要緊。」

桑落看了看下方的火海,也是嘆氣,這樣一來,他可算是無牽無掛了。轉而又怒瞪靈僵。

靈僵說:「要不,先去我們洞府住一段時間?賠償的事你不要著急,那條狗比我們都富有,她是萬獸谷的軍師尨。」

「就是那隻牛尨?」桑落倒是聽說過,他的坐騎虛耗還是萬獸谷的護法呢。聞言怒道:「難怪叫牛尨,真他媽沒取錯名!我一定要讓萬獸谷賠!!」

「賠賠賠!」靈僵安撫他,「此處非談話之所,先回我等洞府再說吧。」

桑落有什麼辦法,這裡的大火估計還要燒個兩三天,那麼多酒池啊。

當下寒水石帶上千霜真人,靈僵帶上那個倒霉的捕獸人,問水跟在桑落身後,桑落若有若無地捂著屁股。一群人灰頭土臉地回到了現今所住的洞府。

捕獸人的皮是全部被龍涎燙掉了。龍涎乃上古至寶,能燃盡一切仙法修為,最後焚皮化骨。是修仙之人最不願見到的東西。

桑落現在只好用墟鼎之中的酒先穩住他的傷勢,後續必須重新釀酒,也是急不得了。

問水這條縱火狗是不會管什麼事的,寒水石自知理虧,先幫桑落重新採買了一批釀酒的材料和器具。回來的時候,突然風雲俱變!

寒水石一驚,只覺得周圍血腥氣瀰漫。怎麼會,他竟然又來了接引之地。這是所有飛升者最初飛升的地方。而自己身上……為什麼會變成白色的道袍?

他看向自己的雙手,突然周圍嘈嘈切切,有許多人向自己奔來。有不少曾經熟識的面孔,但是他們的眼睛是紅的,表情猙獰而嗜血。

他察覺不對,飛身急退。而這些追殺至此的修仙前輩,果然向他亮出了屠刀。

他當然沒有動手,只是一味地奔逃。然而初來乍道,對環境幾乎一無所知。周圍的人都開始圍堵他,甚至放棄了其他堪堪上來的飛升者。

小腰峰雖然門人弟子稀少,但是在修真界都是赫赫有名的。道修,一個讓人恐怖的存在。如果不先將他消滅,一旦他適應過來,必然是一把屠戮自身的刀!

千印拚命地奔逃,他不能向這些曾經熟識的前輩們揮出屠刀。各式各樣的法寶在他身上劃出傷口,鮮血的味道刺激所有的修士,和野獸。

他被困在密林,各種陣法結界迫得他幾乎寸步難移。

他只有提刀反抗,然後他很快明白諸人自相殘殺的根本原因——這裡的天地,沒有絲毫靈氣。

極陽之刃不知道破開了誰的胸膛,內臟散落,人人浴血,卻圓瞪著血紅的眼睛上前。

這一場仙途問道,到底是飛升,還是墮落?

有人受了傷,很快被身後的修士撕裂、切割,最後燒成靈沙。

血與火浸透了這一方世界,神佛漠然,仙撕開人皮,變成妖魔。

他揮出極陽之刃,紫焰驚天,血汩汩成泊。

洞府前,溫屠被紫焰掃到,一口血噴出來。千梨、祝瑤等根本不敢靠近。極陽之刃鋒芒驚天,葯田花草化灰。紫蘇站得最遠,然一粒紫焰的微塵落下來,將她衣裙燒了個大洞。她嚇得面無人色:「寒水石?!他怎麼了?」

靈僵和桑落站在一起,也是嚇得不輕:「天啊,是真心酒!他們喝了真心酒!」

桑落皺眉:「是真心酒的後勁?不可能啊,這是喝了多少?」

靈僵說:「他跟千霜真人足足喝了一壇。」

桑落還沒開口,寒水石揮刃就朝他二人殺來。兩個人如喪家之犬,倉惶奔逃。靈僵大聲喊:「怎麼辦?快想辦法解酒!」

桑落怒道:「我的酒都被燒了!!」

整個洞府全部被破壞,好在寒水石處於幻境之中,目標並不明確。但就算這樣,幾個人亦早已面無人色,這酒瘋發得,太可怕了!!

極陽之刃觸到洞府的防護結界,暗紫色的火焰被擊成無數的火星,漫天散落。諸人一邊拍著身上的火一邊罵娘,一邊抱頭衝出洞府。

問水站在原地,她不知道寒水石怎麼了,身邊都是火星,有的燎著了她的毛,她趕緊在地上滾滅。寒水石揮刀亂砍。靈僵等人又沖了進來——還有一個意識不清的千霜真人在裡面呢!

川斷帶著自己師父剛剛逃到葯田旁邊,只恨不得多生兩條腿!

千梨嚇壞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向斬風求助。到底是血脈至親,雖然相認不久,但這個哥哥給她的感覺卻很是安心。斬風聽聞之後立刻就要趕來,混沌這回終於載了他一程,倒是來得快。

結界被破,洞府坍塌,殘垣斷壁散落一地。靈僵等人都避到外面,卻又不敢走遠。寒水石手提極陽之刃,長發披散,衣袂飛揚,連經過他的風都浸透了血腥氣。

斬風抽出自己劍,轉頭說:「都退後。」

諸人退開,他揮劍上前,兵刃交擊,他心中也是暗驚。寒水石每一擊都用盡了全力,這是瘋狂拚命的架式。

是什麼引得他狂性大發?

斬風與他交手不過五十招,他就明顯覺出差距,他不可能跟寒水石拚命,但是這種情況下,不拚命,寒水石一百招內鐵定能收拾他。他一邊抵擋一邊喊:「千霜真人何在?!我堅持不了多久,讓他速速想辦法!」

千霜真人也醉著呢!靈僵頭上冒汗:「你墟鼎里就沒有存點酒嗎?好歹把千霜真人救醒啊!」

桑落手足無措,早就聽說過道修,還以為是旁人誇大,沒想到真他媽的這麼變態。他抓著頭皮:「我怎麼可能想到你們會放火燒了我的燒酒林啊!!」

問水獃獃地看著,好半天才喊:「千印真人?」

正與斬風交手中的寒水石突然轉過頭——滿目血紅之中,是誰在呼喚?

斬風趁機一劍將他退擊,說:「問水,他對你的聲音有反應。繼續!」問水卻沒再出聲,只是來到寒水石身後,斬風大急:「走開,危險!!」

問水化為原形,猛然將他往前一撲。寒水石轉頭,只是瞬間,突然身上紫焰盡收。斬風的一劍差點將他劈成兩半。饒是收得及時,也在他身上劃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問水猛然抱住他的後背,他往前一個趔趄,連同問水一起,整個栽進了一個深坑裡——問水的法寶坑。

斬風渾身是汗,一半累的一半嚇的:「問水!!」

問水怕他爬上來,把坑擴得非常深。寒水石反手抱住她,身上的血染了她一身。耳邊是呼呼的風聲,下墜的感覺讓人覺得恐怖。

可是問水並不覺得害怕,他擁抱她的雙臂,是那樣堅實有力。她伸手按住他的傷口,輕聲問:「千印真人?你怎麼了嘛?」

寒水石沒有說話,有那麼一刻,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識。極陽之焰的突然收回,讓他的元神被反噬,他擁抱她,幾乎只是喪失意識時的最後反應。

二人一路跌到坑底,問水跌在他身上。他雙目緊閉,然而坑裡卻是一陣震動——他跌進坑裡時,許多法咒是已經施展的。雖然這時候禁了靈力,法咒的餘威卻是全部在的!

那法寶坑其實並不是什麼至寶,很快砰地一聲,什麼東西炸裂的聲響。問水一瞬間因為靈力被禁用化為原形,但是不一會兒又化為人形——那個坑,漏了!!

是的,兩個人順著坑底,一下子不知道漏到了什麼地方。周圍都是水,像是一條地下河。

問水也沒時間管周圍環境,左右看了一陣,見並無修士、獸類存在,就解開他的衣袍,看見那道傷口從左肩斜划至小腹,猙獰而恐怖。她先用木系法術為他止血,再從坐騎背包里拿出傷葯,為他塗上。

坑外,斬風等人也著急,不知道裡面情況如何。還是靈僵反應快,立刻找了許多療傷的葯、紗布等丟下去。

大家也不敢就這麼放他二人出來。誰知道寒水石酒性什麼時候過去?誰也不了解道修的功法,靈僵只好催促桑落快為千霜真人解酒。

桑落這時候還心有餘悸:「千霜……真的是修為全失了吧?」不要這個道修也發起酒瘋來,那真是要死……

大家一想,也是,就弄了個結界,先把千霜困起來再說。

洞府毀於一旦,住是沒法住了。但這時候沒人有閑心管這個。靈僵用木系法術,跟桑落一起整出了個小房子,先釀酒。

大家都幫忙,七手八腳地挖酒坑什麼的,沒一個人閑著。

斬風突然就覺得,這種氛圍真好。這不是門派的作風,更像一個家。所有人互相幫助,沒有人高高在上。

溫屠受傷未醒,斬風看了他一眼,有心想說話,最後什麼也沒說。跟川斷打了個招呼,就此離開了。混沌走的時候還不放心呢,在坑口看了一陣,也沒別的辦法。只好從萬獸谷派了好些獸過來幫忙。

寒水石不知道睡了多久,問水坐在地上,將他的頭放在自己大腿上。他的傷口上了葯,已經不再流血了,只是身體忽冷忽熱。問水五指梳理著他的長發,輕聲喊:「千印真人?」

寒水石只覺得頭痛欲裂,眼前皆是一片漫漫黃沙。他孤身行走,一步一步,然黃沙無垠,方向不明。突然耳邊有人呼喊:「千印真人?」

一聲一聲,忽遠忽近。那些血腥之氣驟然淡去,天空湛藍,耳畔有小泉涓涓流淌。石上攢竹生,飛鳥似遠還近。

他睜開眼睛,雙唇嚅動,良久說:「問水。」

問水就很開心了:「千印真人!!你嚇死我了!」她俯身,將臉貼在他臉頰,他的身體火熱。

「問水……」寒水石緩緩將她壓在身下,他的傷口重又流血,可是他感覺不到痛。眼前是滌心潭的翠竹林,她披著七色彩虹而來,他淪入魔障,卻滿目華彩,無力相抗。

他細細擁吻她,衣衫件件落地。

問水覺得痛,但是也不會比他的傷口更痛吧。千印真人一定也是痛極了,才會弄疼自己的。如果他喜歡這樣的話,一點點痛也是可以忍的。

洞府里,桑落正在釀酒,身邊一堆人在催:「快點快點,怎麼還沒好?」

好不容易把人轟走了,又進來一群獸,在酒坑旁邊蹲成一個圈兒,搖著尾巴瞪著眼睛催:「快點快點,我們軍師還在裡邊呢!」

桑落怒:「催什麼催,有本事吹火啊!」

一群獸張大嘴巴,真的開始吹火。後來來了只會噴火的,也說不上來什麼獸,開始噴著火讓他蒸煮原料。

寒水石醒來的時候,問水還依偎在他懷裡。周圍流水淙淙,本來光線昏暗,但是問水身上的踏月行卻將四周照得極為清晰。

他想要起身,只是一動,問水就看過來。她細膩的肌膚上全是曖昧的紅痕,但見他醒來,卻只顧得高興了:「千印真人,你醒啦!」

寒水石怎麼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撿起自己的衣袍穿上。手有點不穩,良久,抿了抿唇,說:「對不起,我本來是想,等我們關係公開之後,再……」

問水歪著頭,想等他說完。他嘆口氣,見她也不怎麼懂,微笑:「傻子。」

問水說:「怎麼了?你還痛不?」

寒水石將她攬過來,按在懷裡,剎那間心中只有柔情。

兩個人擁抱了一陣,寒水石這才左右看了一下:「這是哪裡?」

問水見他醒了,也就不擔心了,說:「不知道呀,我們從坑裡掉下來了!」

寒水石沿著河邊走,問水走得很慢。身上又痛又累,一直就想睡來著,又怕寒水石有什麼事,不敢合眼。走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千印真人,我能不能在這裡等你呀?」

寒水石說:「不行,萬一有危險怎麼辦?化成原形,我背你。」

問水說:「可是你還受著傷呢。」

寒水石掐了一個訣把她化為原形,拿衣服捆在背上。問水是真的累極了,兩隻前爪一左一右搭在他肩上,嘴筒子側抵著他的背,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沿著河水往前走,寒水石越來越覺得不對。這裡的河水有一種類似硫磺的味道,不太像普通的水。越往源頭走,水色越奇怪,漸漸像乳汁一樣濃稠。

寒水石頓時一身冷汗——龍涎。這地上居然有如此之多的龍涎!

天!當時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謝天謝地,幸好問水沒有用這水給他洗臉!

龍涎乃龍的口水,這裡有這麼多,難道地下囚禁著龍嗎?!

他心往下沉,沿著龍涎再往上行,只見鐵索,密密麻麻全是鐵索。原來當初他所得到的栓天鏈,只是這裡的一小段。

前方鐘乳石垂下千奇百怪的形狀,如燈如蓮。寒水石小心地避開那水,怕問水的狗毛被沾濕,從她的坐騎背包里拿了件衣服裹在背上。

再行不多時,果然聽見鎖鏈隱隱作響,風聲聚集,龍嘯震動耳膜。這地下,居然真的囚著一條龍!!

寒水石不敢往前走了,這裡遍地都是龍涎,沾在身上可不是開玩笑的。龍涎是先燃修為,再化骨血。他沾上一點還不要緊,可背上還背著問水呢。

是以縱然好奇,卻仍是轉身原路返回。

再次來到那個法寶坑前,果見坑無口無底。他直接抱著問水飛上去,上面還蹲著一圈兒獸守著呢。見他上來,虛耗嚇得後退了一步,一臉戒備:「你把我家軍師怎麼樣了?我們可是獸多勢眾,你不要發酒瘋啊!」

寒水石懶得理它,再一看眼前,不由大吃一驚——這裡哪裡還有什麼洞府?所有東西全部七零八落,整個一廢墟。

寒水石急行幾步,終於找到正在露天煉丹的川斷:「怎麼回事?師父和師妹呢?!」

川斷一見是他,也是嚇得後退了一步,但見他眼神清明,說話也挺有條理,這才鬆了一口氣:「大師兄!你酒醒了?!」

寒水石一怔,隱隱有點明白這裡為什麼是這副滿目瘡痍的模樣了。他乾咳了一聲,川斷又看了一眼他背上正睡得口水橫流的問水,說:「師父和師妹都還好,就是溫屠被你打傷了,正養著呢。」

寒水石找了個勉強可以容身的地方,先把問水安置好。然後去找靈僵他們,沒別的說的,先建房子吧。

五行修士對各自屬性的物體都具有很強的控制能力,比如木修要鋸木頭就非常容易。所以幾個人在一起,建洞府還是很簡單的。

大家互相幫忙,忙了一整天,房子倒是建得差不多了。小細節就只有自己慢慢處理了。問水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時發現洞府已經建得差不多了。

除了仍酒醉未醒的千霜真人,其餘人都在桌前服食靈沙。問水的早飯是早就準備好了,只是她沒起,也沒人叫她。她走到飯盆邊,正準備吃飯,寒水石突然說:「我有件事想跟大家說。」

所有人都抬頭看他,寒水石掐訣將問水變成人形,握著她的手說:「我和問水已經正式結為道侶。以後不論風霜雪雨,不離不棄。」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是一臉震驚。他對問水好,誰都能看出來。但是問水畢竟只是一頭靈獸啊!

溫屠最先問:「你不修仙了?」

尋仙問道,最忌諱的就是心有所屬。那會讓人頻生雜念,元神不凈。

寒水石說:「仙途如斯,不修也罷。」

川斷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大師兄,我知道你跟問水感情深厚。但是畢竟……畢竟人言可畏啊。你就不能私下跟她往來,何必非要大張其鼓的這樣宣布呢?」

寒水石說:「因為這本來就是光明正大的事。我意已決。大家知道就好。」

他言語堅決,誰還能再說什麼?祝瑤說:「那可得好好慶祝一下,寒水石,你得請客吧?」

寒水石難得回了一句:「當然。」

問水還在一頭霧水呢——怎麼回事,我們不是早就結成道侶了嗎?

靈僵等人俱是一片賀喜之聲,千梨五味雜陳。有點失落,卻也有一點欣喜。以前一直覺得,大師兄對自己是最好的。她由他一手帶大,從小不論什麼要求,他幾乎有求必應。

不管自己在外面闖了什麼禍,他總會出面擺平。從來不會讓自己受任何委屈。

他實在是太好,好到她錯誤地以為那就是愛情。於是一直痴心妄想,總覺得他待自己是不一樣的。就算表面不言語,他心裡也一定是有自己的。

然而直到後來,看到他對問水,直到這一刻,聽見他斬釘截鐵的堅決,才明白那是不一樣的。他一直就明白自己的本心,於不愛的,絕不將就。

對於深愛的,亦從不含糊。

也許,那個男人真的是她曾愛過的。但是自己到底是愛他,還是愛他給予自身的看顧和維護?她不知道。這麼多年,愛早已摻雜了太多,無法分辨了。

可就如師父所言吧,一個人要活下去,誓必只能捨棄一些無望的愛和追求。

桑落把酒釀出來之後,寒水石是沒用上。千霜還醉著沒醒,就灌給他了。

千霜醒來之後,對自己的幻覺閉口不提。倒是在聽聞寒水石跟問水的事情之後,很是怔忡了一陣。寒水石說:「師父不願祝福我們嗎?」

千霜說:「你自小就是極有主見的一個人,師父從不擔心。如今你既然下此決心,為師也就不再多言。」想了想,又笑,「到這裡幾百年,如同地獄。如今總算有一件喜事,是應該好生操辦。」

當天,千霜真人親自採買了喜宴所需,晚上,在洞府大擺酒宴。

寒水石依著下界的規矩,跟問水拜了天地。確實是大喜事,紅色似乎會感染身邊的人。祝瑤跟靈僵等人玩鬧不休,還栓了個蘋果讓寒水石和問水咬。

結果問水化為原形,一嘴筒子就叼走了。寒水石正準備咬呢,整個表情都凝固了,惹得祝瑤差點笑岔了氣,就連千梨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只是送入洞房的時候新娘子太淘氣,非要吃酒席。

靈僵和祝瑤去逮她,她化成原形,滿桌子底下亂鑽,撞得杯盤亂跳。賓客避讓不已,寒水石滿臉黑線,照著狗屁股就是一腳。

好不容易終於送進洞房了,寒水石再三叮囑:「餓了可以先吃點東西,但是不可以再化原形,不然我不高興了。」

問水這才說:「好吧,」又補充了一句:「那你快點進來哦!」

寒水石說:「嗯。」難以掩飾的溫柔。

他走之後,問水本來是坐在桌邊吃點心,外面突然有人進來。問水抬起頭,來的是紫蘇。她歪著頭,遞過去一個點心:「你吃嗎?」

紫蘇在她面前坐下,問:「你跟寒水石,是真心相愛的嗎?」

問水想了想,說:「是吧,我反正挺喜歡千印真人的!」

紫蘇說:「可是你難道沒有發覺,他只是喜歡你人類的樣貌,只是喜歡你這一張臉嗎?」

問水怔住,紫蘇說:「他不喜歡你化為原形,對不對?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只是一條狗,如果沒有這張臉,他根本就不會多看你一眼?」

問水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突然有人說:「這是你應該關心的事?」

紫蘇一怔,轉過頭,就看見千霜站在外面。她立刻起身,說不驚慌是不可能的。如果這些話寒水石聽見,一定會趕她走。一定。

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跑來跟問水說這些。她右手握著衣角,低著頭:「千霜真人。」

千霜說:「跟我來。」

她忐忑不安地走出去,身後一直在思考的問水突然叫住她:「如果千印真人真的只是喜歡我這張臉,那麼我會覺得很幸運,很開心,會很慶幸,我長了一張他喜歡的臉。」

紫蘇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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