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主人~！」

巫蘭摸摸他的小臉，抬起頭問管事：「你叫什麼？」

「寧冬。」

「多大了？」

「二十八。」

巫蘭看著無論從打扮還是氣質上都分外穩重老成的管事，默默無語了一會兒，二十八歲的年輕人留什麼山羊鬍子，她還以為這人已經到了中年。

寧冬。

巫蘭回想著梁無暇連同宅邸一起交給她的各種契約書，似乎有寧冬這個名字。

「死契？」

「是。」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巫蘭揮退寧冬，低頭看著懷裡的小朱雀，「我只在這裡呆半個月，半個月之內一定要解決地下城，走吧，我們去醫館。」

朱雀牽著她的手，邁著小短腿努力跟上她的步伐，他抬起頭，看著巫蘭光潔的下巴，奶聲奶氣的說道：「主人，你抱抱我噠。」

「自己走。」

「主人，你是不是有什麼計劃？」

「讓男人生孩子。」

這是巫蘭第二次這麼講了，這回朱雀認真的思考起來，終於弄懂了巫蘭想表達的完整意思：所謂讓男人來生孩子，光靠克隆艙和基因液就能辦得到，克隆人和正常人類誕生的後代攜帶克隆人的基因，也具備和克隆人相同的能力——自己懷孕以及讓另一半懷孕，這樣一代代綿延下去，生生不息，百年、千年，也許在更遙遠的未來，總有一天克隆人的血脈將會遍布整個世界。

以上是理想的預想，並沒有考慮當權者、民間以及各方勢力發現男人懷孕生子後會產生的反應——扼殺滅絕，還是任由其繁衍。

而巫蘭一定不會有耐心等百年千年這麼久，就算她有耐心，也要看她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所以巫蘭的計劃註定不會是小打小鬧。

太陽落山的時候巫蘭抵達醫館，正趕上陸勉吃飯，趙小四在照顧梁君壁，梁無暇不在，封燁也早已離開，陸勉看到巫蘭和小朱雀，很自覺地多稱了兩人份的飯。

「這孩子是誰？」

巫蘭的回答言簡意賅：「朱雀。」

「你哪兒拐來的？」陸勉揉了下朱雀的小腦袋，又捏捏他的小臉蛋，「真可愛。」

朱雀推開他的手，義正詞嚴道：「別亂摸！只有主人能碰我！」

「喲，脾氣還挺大！」陸勉挑眉，「哪裡買來的小奴隸？這麼漂亮，別是大戶人家走丟的小公子吧？」

「膚淺！你才奴隸，我和主人的純潔關係又豈是你等凡人能明白的！」

「呵。」陸勉冷笑，兩隻手扯著朱雀肉嘟嘟的臉頰，皮笑肉不笑，「小東西，教訓起本公子來了，嗯？信不信我把你紮成刺蝟？！」

「別捏壞了。」巫蘭阻止他，陸勉一鬆手，朱雀急忙撲進巫蘭懷裡，抱著巫蘭的腰嚶嚶嚶嚶的求安慰，巫蘭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腦勺，不怎麼在意的樣子，漫不經心地問道，「認親的事情，他們怎麼說的？」

朱雀立刻沒了聲音，豎起耳朵認真聽起來。

陸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我問過了，當年梁夫人所生的的確是一對雙生子，但一生下來，雙生子中的一個就夭折了，梁夫人也一起過世了，是梁老爺親自裝殮了妻女，看著棺木下葬……我把結果他們兄弟后，梁老爺決定開棺驗屍，梁少俠就是去辦這件事了。」

「開棺驗屍？」巫蘭聽了，反倒笑起來，她的笑容很奇怪，陸勉看著，忍不住皺了下眉，這姑娘的情緒不對頭啊。

其實陸勉和梁無暇聽了梁君壁開棺驗屍的決定后一致反對，入土為安，入土為安，梁夫人都死了那麼多年了，棺材哪能說開就開，驚擾死者，就為了看棺材里還有沒有當年夭折的小嬰兒的骨骸？

但梁君壁堅持，他激動之下甚至用死來威脅梁無暇，逼得梁少俠無法，只能應允他。

結果梁無暇帶來消息，一大一小兩具骨骸都在，梁君壁不死心，既然女兒和妻子的骨骸都在，為什麼巫蘭身體里流著他的血？為什麼滴血認親的結果顯示他們是父女？梁君壁大概想女兒想瘋了，腦洞大開之下，得出一個結論：

借屍還魂！肯定是不知哪裡來的孤魂野鬼佔了我女兒的身體！

「所以你最好不要去見他。」陸勉撇嘴，「簡直瘋了！」

巫蘭「善解人意」道：「他有這種想法很正常，你不是也懷疑過我借屍還魂么？」她語氣不溫不火，眼睛卻透著絲絲縷縷的寒意，「他的話除了你還有誰聽到了？」

「你怎麼了？可別遷怒啊，借屍還魂的鬼話除了梁君壁誰也不信，我把脈的時候替你摸過骨了，年齡對不上，另外……咳。」陸勉眼神有些飄，「梁小姐都嫁人了，你還是個姑娘，所以你們兩個肯定不是一個人。」

巫蘭琢磨著，笑了笑，陸大夫的這雙眼睛到底有多毒，連人家是不是「姑娘」都能看得出來么？該說他經驗豐富么？

她沒有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問陸勉：「你想好怎麼治梁君壁的病了么？」

「千日醉。」陸勉自信一笑，「我剛剛想出來的，他不是等不到葯配出來的那一天嗎？只要有千日醉，讓他再活上個一年完全沒問題！」

「千日醉是什麼？」

「千日醉是一種酒，喝了之後會像死了一樣沒有任何氣息，沉睡滿千日便可自己醒來，以千日醉為藥引，給我一個時辰就能配出一種藥酒，無論是重傷重病還是中毒，身體中的傷病都會停留在服下這種藥酒的那一刻，不再惡化，但人也會陷入假死的狀態。」

「聽起來和千日醉一樣。」

「怎麼會一樣！」陸勉最不能忍受別人質疑他的本事，「你有傷有病，喝了千日醉該死照樣還是會死，怎麼能和我的百日醉比！」

「你以前配過這種藥酒嗎？」

「……總之有用。」陸勉避而不答，「等明天梁少俠過來我就讓他去找千日醉，這東西儘管難得，但依著梁少俠的本事肯定能弄來！」

「很好。」巫蘭臉上露出一個極冷的笑容，她掀起眼皮，朝陸勉看了一眼，這一眼看的陸勉心驚肉跳，直覺要有不妙的事情發生，他不由警惕起來，巫蘭的陰晴不定他早已領教過，但都不想現在，給他的感覺如此的危險，這種陰冷壓抑的眼神是他沒見過的，越是這樣，她的語氣反而越是輕柔，「你還沒有告訴他，這很好。」

「巫姑娘，怎麼了？」陸勉生怕自己逃跑的意圖太明顯刺激到巫蘭，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態度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溫和耐心過，「我泡壺茶給你喝吧。」

陸勉屁股剛剛離開凳子，一隻手不輕不重的放到了他的肩膀上，又把他按了回去，陸勉眼皮一跳，心驚肉跳的看著明滅的燭火中那張布滿了陰影的面孔。

「你的確是個天才，陸大夫。」她輕聲說道，「你的百日醉，可是貨真價實的長生不老葯呢。」

陸勉聽到一個彷彿被扼住了喉嚨的古怪聲音問道：「你什麼意思？」

他怔了一下，不敢相信剛剛那個聲音居然是自己發出來的，他不難想象此時此刻自己的臉色到底有多麼難看。

巫蘭笑的很好看，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緩慢地移動，冰涼的手指觸摸到了他的脖子，陸勉打了個寒顫，眼角斜瞄了眼巫蘭身邊的小孩，那孩子牽著巫蘭的袖子，臉色平靜冷凝的不像個年幼的孩童……陸勉絕望，知道朱雀靠不住，就算和巫蘭提了這孩子也沒用。

「字面的意思。」巫蘭歪了歪頭，孩童式的天真動作，眼神殘酷的不像話，「陸大夫，睡一覺就好了，我不會傷害你的。」她在他脖子後面一捏，力不能抗的「弱書生」陸大夫就這麼失去了意識，接住他倒下去的身體，巫蘭才接著說道，「你的百日醉，可是讓他睡了整整五千年呢。」她聲音轉冷，「這一次，就讓他死個徹底吧。」

「主人？」小朱雀擔心的看著她。

巫蘭沉默片刻，抱起陸勉，輕聲道：「朱雀，我們走。」

趙小四在照顧梁君壁，巫蘭悄悄地來，又悄悄地離開，趙小四根本沒有發覺，她抱著陸勉，未免路人看到特意繞了遠路，花了比來時多兩三倍的時間才從後門回到宅子里。

陸勉說梁君壁活不過三天，但後來他又找到了救梁君壁的辦法，巫蘭原本沒放在心上的，直到陸勉拿了青菜蟲來「滴血認親」，才勾起巫蘭一段早已被刻意拋之腦後的一段記憶。

華夏古屍。

五千年不腐。

接著，就是古屍的失蹤。

巫蘭「出生」在古屍失蹤之後，很多年之後，當巫蘭有能力去查被她稱為父親的那個神秘男人的來歷時，查到最多的全都是和當年出土的古屍有關的內容，除了古屍，她還知道和古屍一起出土的還有一具殘缺的嬰兒骨骸，也和千年古屍一起失蹤了。

這些全都是那個人關注最多的東西，當年的巫蘭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些內容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她缺少一根能幫助她理清一切的明線，時至今日，巫蘭突然有了頭緒。

他很少說自己的事情，也從未在任何人面前露過真容，可她記得他身上的所有細節，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更不會忘記他提到過他有過一對雙生的女兒，那時候她叫他父親，但堅信自己和他並無血緣關係，所以即使後來看到了新聞圖片上千年古屍以及千年古屍身邊的小號骨骸，也沒有往自己身上去想。

如果這就是真相，那麼一切就都能說得通了。

包括她明明是個五年前後的克隆人，卻有著和五千年前的梁君壁一樣的基因和血緣。

就算沒有她，梁君壁也會在那場殺戮中倖存，然後喝下陸勉配出的百日醉，梁君壁一睡一年，梁無暇不能時刻刻守在他身邊，最安全的辦法，就是真的把他埋了，等陸勉的葯研製出來，再把他挖出來。

梁君壁唯一的要求就是把妻子身邊女兒的小骨骸和他同葬。

不知出了什麼變故，也許梁無暇和陸勉都死了，也許是別的原因，總之到了時間，梁君壁沒有被挖出來，一睡五千年，被後世的人當做千年不腐的古屍給挖了出來。

等他醒過來之後，悄悄地帶著女兒的小骨骸跑了……

再然後，有了巫蘭……

夜已經很深了，小朱雀呆在巫蘭懷裡，精神奕奕的聽主人講那未來的故事，朱雀想，古人誠不欺我，十個反派九個嘮。

巫蘭的臉陰森森的，朱雀卻覺得她這種表情很夠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瞧。

「我雖然也不怎麼正常。（朱雀：大實話(⊙_⊙)）至少我沒戀女成狂。」巫蘭冷笑，冰涼的手摸了摸小朱雀熱乎乎的臉蛋，看著他一臉「好舒服」的表情貼上來，神色柔和了許多，「我吃了那麼多苦，都是拜他所賜，不殺他，是因為沒他就沒我，但讓我救他，給他活到五千年後禍害另一個『我』的機會，以為我是傻子么。」

朱雀很想問問巫蘭到底吃了什麼苦，然後等她講完「悲慘的那些年」之後抓緊機會安慰她，給她愛和溫暖……醬紫主人就會對我死心塌地啦！

他眨了眨天真的大眼睛：「主人，他對你做了什麼？」關小黑屋體罰以及精神虐待么？！

「也沒什麼。」巫蘭托著下巴，「輕描淡寫」，「肢解我幾百次而已。」

朱雀：「……」

——求問這讓我怎麼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