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起來了?」陸臨夏從梯子上下來,「洗個手吃東西吧。」
房間里暖氣開得很足,不需要穿外套。
傅意濃去洗了手,再走出來,客廳的燈光已經關掉了,陸臨夏已經站在餐桌前,他在開紅酒。紅色的液體倒入玻璃杯里,飄出香醇的味道。蠟燭的燭火照耀在陸臨夏的臉上,顯得他鼻樑更挺。跳躍的火光映照在那雙秋水眸里,長長的睫毛在眼底留下小小的陰影,顯得眼神繾綣。
傅意濃出了一會神,才走過去。
陸臨夏聽到腳步聲,立刻笑著抬頭,「今天你可以喝一點酒,但是不可以喝多了,稍微嘗下就行了。」
陸臨夏的話還是沒人回應,傅意濃異常沉默,把凳子抽開,坐下之後,便默不作聲地拿起筷子吃東西。陸臨夏嘆了口氣,把酒放到傅意濃的手邊。傅意濃手一動,那杯酒就被推了下去,酒杯碎在地上,紅酒液從破碎的杯子里流淌出來。
空氣瞬間凝住了,陸臨夏臉上的表情變幻了許多,最終才歸於平靜。
「濃濃,你不喜歡的話,不喝也沒關係。」他從廚房拿了垃圾桶和毛巾,蹲在傅意濃腳邊,把殘骸收拾好。
等他再次出來,正要餐桌旁坐下的時候,就看到傅意濃擦了擦嘴唇,起身準備離開餐桌前。陸臨夏的手指動了動,眼神里閃過一絲受傷,「濃濃。」
傅意濃偏開頭,眼神很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走開了。
傅意濃到房間里穿好了衣服,一出來就被陸臨夏堵住了,「你要走?」
「恩。」傅意濃破天荒地回復了他。
「今天是除夕,你不跟我一起過年?」陸臨夏的表情有些複雜。
傅意濃微微笑了下,「你不要可憐我,我還沒死,就算死了也跟你沒半點關係。」說完,他偏了下頭,臉上的笑容甚至可以用甜蜜二字形容。
陸臨夏呼吸一窒,傅意濃剛越過正準備要走,就被大力地擁住了,「濃濃,我今天還準備點東西,你先留下來行嗎?」話落,他不等傅意濃拒絕,就把人帶到落地窗外。
陸臨夏把手機拿了出來,發了一條簡訊,就更加用力擁住了傅意濃,「馬上,你等等。」
傅意濃掙扎了幾下,可是自他生病之後,身體都沒什麼力氣,他的掙扎無濟於事。陸臨夏看他掙扎得厲害,乾脆完全抱緊,還將臉貼在傅意濃的臉上,「不要動。」
傅意濃皺眉,剛準備說話,一個聲音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咻-----砰----」
傅意濃抬頭望向窗外,就看到高空炸開一朵煙花,而與此同時,對面高樓的LED燈原本香味廣告變成傅意濃的巨幅海報。
傅意濃情不自禁一怔,而這個時候,高空同時升起數朵煙花,那些煙花炸開之後居然組合成了幾個漢字——「傅意濃,我愛你。」
「十三周年那天我無法現身在你面前,今天我補一個好不好?」陸臨夏的聲音在傅意濃耳邊響起,隨著他的話落,天空中出現了時間。
那個時間是他們在一起的日子。
傅意濃彎著眼睛笑了,他一直希望陸臨夏羅曼蒂克一點,能多多陪著他,這個心愿彷彿終於實現了,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傅意濃輕聲說:「老陸。」
「恩?」陸臨夏眼底浮現出驚喜。
「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恩?」
傅意濃眼底映著煙花的樣子,「我好像沒辦法倘若無事般維持這段感情,有些東西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認識十五年,相戀十三年了,還好,不是等我們兩個白髮蒼蒼的時候,才發現彼此並非是良偶。當然,也許我活不到那個時候。」傅意濃把陸臨夏的手扯下去,這回他輕輕鬆鬆就從對方的懷抱里出來。他轉個身,往後一退,背貼著落地窗上。
「這個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那天你讓我照顧安娜,我走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當時拉住我,我要給你一拳再原諒你,後來,我每天去看望安娜,我想如果你那個時候後悔來求我,說你後悔了,說你錯了,我要考慮三秒再原諒你,紀念日那天晚上我想如果你出現,我會立刻原諒你。」傅意濃輕輕勾唇,「陸臨夏,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天我都很痛苦,你放棄我那天的畫面一遍遍在我的腦海里重現。你能想象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嗎?我覺得我和你這多麼年的感情被你輕描淡寫地毀掉了,我還愛著你,但是我同時也在恨你。」
傅意濃不否認在知道病情的時候,他心裡有一種隱隱報復的快感,他想看到陸臨夏後悔,他想看到陸臨夏痛哭流涕看著他的屍體下葬,多麼感人的一幕。可是他發現,他這種幼稚的報復只是基於對方愛著自己的基礎之上。如今陸臨夏沒有讓他失望,真對他噓寒問暖。他有多少年是一個人過除夕節,他自己沒認真數過,可是他生病了,好像什麼都有了。有了陸臨夏的陪伴,有了朋友的關心,甚至還找回了弟弟,甚至他不用一年到尾都在工作,傅意濃在心裡想,原來這些只有他生病了,才能擁有。
***
傅意濃說:「要麼我們當普通朋友,讓我徹底對你釋懷,要麼你現在就離開我的視線,說不定我能一輩子記著你。」
陸臨夏沉默了許久,窗外的煙花絢麗卻短暫。
「好,我們當普通朋友。」陸臨夏的聲音很低。
***
那晚傅意濃還是留了下來,他回了房間就把門給關了。
陸臨夏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上有些熟悉的面孔在舞台上講著相聲,一唱一和,把底下的觀眾都給逗樂了。他喝了一口酒,只覺得口裡的酒太苦澀,苦得他幾乎都要落下淚。
大年初一,陸臨夏從沙發上爬起來的時候,後知後覺發現下雪了。他把放在旁邊的手機拿過來,發現有好幾十個未接電話還有很多條簡訊。
都是一些拜年的電話和簡訊,其中還有陸家大哥的電話,他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一會,就退出了通電記錄,而這個時候,一條簡訊發了過來。
是阿裴的,他說他和崔黎戈現在在醫院,問他把傅意濃帶哪去了。
他回了簡訊,才去梳洗換了衣服之後,才去敲傅意濃的門,可是敲了許久,都沒人應聲。陸臨夏不禁感到奇怪,便直接打開了門,走進去才發現床上被子凌亂,但是根本沒有人在上面。他眼神微微凝泄,迅速往浴室跑過去,一打開浴室的門,他就愣住了。
傅意濃一半身體倒在浴缸上,一半身體在地上,衣服上是零星的血跡,他的唇邊還有著乾涸的血跡。
陸臨夏立刻衝過去,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包住了傅意濃,順便撥打急救電話。報完地址之後,他連忙把傅意濃攔腰抱起,往外面沖。
***
阿裴抓著陸臨夏的衣服,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我讓你照顧,你就這樣照顧的?陸臨夏,你長沒長心,他還在生病,你帶他出去?」
崔黎戈把阿裴扯開,「現在在這裡吵架有什麼用?」
幸好傅意濃的病情很快就控制下來了,吊著點滴的傅意濃一直沉睡著。
崔黎戈去找了傅意濃的主治醫生,讓對方給自己做配型。
阿裴一直守在傅意濃的床邊。
陸臨夏則是一直站在門外,他的表情很平靜,沒人能看得出他的情緒。崔黎戈走過來的時候,輕瞥了陸臨夏的一眼,「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哥哥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很在乎你。」
陸臨夏唇角微微一動,露出一個十分苦澀的笑容,「謝謝你。」
大年初一就這樣兵荒馬亂地度過,四個人沒有一個人又過節的心情,而真正的噩耗還在後面,崔黎戈和傅意濃沒配上型。
對此,傅意濃很平靜,還寬慰眼睛有點紅的崔黎戈,「沒事,這不是你的問題,你不要難過,總還有辦法的。」
「哥哥。」崔黎戈偏開了頭。
傅意濃的主治醫生已經說,傅意濃的病情漸漸在惡化,普通的藥物治療要控制不住了,如果等不到腎,只能做血液透析。然而血液透析也有大量的併發症,而且血液透析並不能完全阻止腎功能的退化。
「我沒事。」傅意濃笑得很燦爛。
然而後續的治療幾乎要了傅意濃半條命,每次透析,他都會噁心嘔吐,頭疼得厲害,全身無力,只能被護士推著回病房。短短兩周,他的體重又掉了好幾斤。偶爾他會下床去洗漱間,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傅意濃也感到了后怕。由於病情,他的情緒也不像以前的平靜,經常生出絕望的想法,當他發現自己的頭髮開始大把掉的時候,他終於覺得自己無限接近死神。
傅意濃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語,「我要死了?」他很緩慢地眨了下眼,面無表情,但是眼淚卻從眼角滑落。
陸臨夏是第一個發現傅意濃情況不對的,他一把抓住傅意濃的胳膊,「怎麼了?你在想什麼?」
「我要死了。」傅意濃眼睛很黑,他把手心攤開給陸臨夏看,「我的頭髮。」他又掙開陸臨夏的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瘦了,變得好難看了。」
「你不會死,這是透析之後的正常反應,你不喜歡掉頭髮,那我們剃掉好嗎?」陸臨夏眼神裡帶著小心翼翼地試探,看到傅意濃點了下頭,他才鬆了口氣。
不過傅意濃說:「我不想讓其他人看到我這個樣子,我想自己把頭髮剪成光頭。」
「好。」
他把頭髮剪得乾乾淨淨,然後滿意地給自己戴上了一個帽子,心情好了一些,而陸臨夏也特意去請了心理諮詢師去開導傅意濃,讓傅意濃減少對病情的恐懼,同時他也去剪了個光頭。
「我陪你,好看嗎?」陸臨夏對著傅意濃眨了下一隻眼睛,裝成調皮活潑的樣子。
傅意濃怔了下,突然想起陸臨夏很多年以前也光頭過一次。
他扭開了臉,「好醜,你的頭型不好看,還是快點戴上帽子遮了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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