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能死在你的手裡
安笙大笑,笑的眼角都出了淚,「你才知道啊!」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樣的安笙,明明可惡,卻讓人恨不起來。給人的感覺就是很不在乎自己,看似勝券在握,每一次呼吸都透著絕望和頹靡。
但他這樣的作為,又著實地可恨。
就算瘋癲,也該有個度,做事這麼絕,叫別人怎麼辦。
風宸擺正神色,再次問他道:「你認真的?」
安笙斂了眉,他當然是認真的,面對風宸咄咄逼人的目光,他卻不想回應,表現出十足的蔑視。
有的事情,自己清楚是一回事,做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在他隱秘的內心,是不願踏出這一步的,無奈,卻被一步步逼上樑上。
看似穩操勝券,心中卻在泣血。
無人能動的悲哀啊!還真是可憐。
聞言,風宸微眯的眼睛,顯得分外凌厲。
這樣的目光之下,幾乎讓人無所遁形,這樣的風宸,還真是少見。安笙忽然抬起頭,惡狠狠道:「風宸,我真的很討厭你。」
風宸並不意外,反而輕輕笑了起來,「我知道。」
眼中凌厲散去,笑容里,竟有些許寬容意味。
比起虛假的面具,他更希望看見安笙真實的情緒。
真實地面對,才能徹底解決問題。
這個人,壓抑得太久,也是時候發泄出來了。
這樣子卻讓安笙更恨,老子心裡在滴血,你特么還笑得出來。
「不,你不知道。你以為我是因為那件事嗎,哈,其實不是。」
風宸詫異地看真他,難道不是因為自己害他落下殘症,他才如此憎恨他?
這樣的恨,他是可以理解地,所以一直以來,都退讓著,包容著,若非他觸及自己的底線,他想,他這一輩子都不願與他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
看他那副意想不到的樣子,安笙心裡才舒服了一點,「我很討厭你,從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不起來,如此明確的討厭一個人,生來還是頭一次。也許那個時候,我就預見了,我這輩子大抵會毀在你手裡。」
安笙語氣陰森冷硬,夾雜著凄涼無奈,忽地,他痛苦地捂住臉,像是不堪重負,連聲音都沙啞了,「結果,我真的毀在了你手裡,你毀了我一輩子。」最後一句話,他咬得極重,惡毒的眼神,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急欲啃食仇人的骨血。
風宸愧疚地垂下頭,「對不起。」半響,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異光,「無論什麼人,一生中總會極端地討厭一個人,有時候沒有道理可講,往往對方也懷有同樣的感情,便如你我。」
他是說他同樣地討厭他?
安笙簡直要被氣笑了。
風宸繼續道:「你總覺得你很苦,我又何曾佔到便宜,我是那麼地愛她,卻還是把她讓給你了。這麼多年,我無時無刻在想念她,卻不能來見她。每當我難以忍受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這是自己應得的懲罰,是我欠你的,我必須要償還。」
「你還好意思說讓?」安笙嘲諷呸了一口,尖聲說道:「口口聲聲說不見她,卻背著我暗通款曲,時不時把你那小賤種送過來,怎麼著,生怕她想不起來你還在遙遠的青州苦苦等著她?這他么是讓嗎!你告訴我,你讓了嗎?你這分明是搶的比誰都厲害。」
不等風宸說話,他又炮轟似地說道:「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嗎?厲淳夠得她寵了吧!我為什麼就不那麼討厭他呢?老子最討厭你這種表明上裝得比誰都可憐可憐,想要的卻比誰都多,整一外表清新脫俗,內里工於心計的綠茶婊,這要擱上輩子,我能整的你後悔從你媽的肚子里爬出來。沒辦法,這不是我的時代啊!爹媽都死了,連個完整的人都不是了,她現在看見我都倒胃口。肯定,連我從前是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只把我當個禍害。我怎麼就成了禍害,我禍害誰了?怎麼就成了禍害?」
風宸聽他這樣詆毀自己,心中氣急,不過,見他說的都快哭了,好歹是忍住了,「就算是我毀了你吧!」
安笙冷笑,語氣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決絕,「是,我們互相毀了對方,這真的很好,很好。」
他一邊笑,一邊流淚,風宸也跟著難受起來,「安笙,是我欠你,但孩子是無辜的,他不應該為上一代的恩怨買單,這太殘忍了。我懇求你,放過兩個孩子,可以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她不會知道的。」
安笙嗤之以鼻,「沒發生?你說的輕巧,但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嗎?我身子廢了,變成一個人見人厭的瘋子,那個小畜生不停地找我麻煩,連她也厭倦了我,我什麼都沒有了。你讓我放過你們,那誰來放過我?你告訴我啊!」
風宸沉默,知道說服不了安笙,半響才道:「冤有頭,債有主,這都是我的錯。」
「本來就是你的錯。」
安笙有些無理取鬧,但是風宸彷彿已做好了所有準備,態度出奇地溫和平靜,「所以,我可以用我的命,來換兩個孩子的命嗎?可能對你來說,有些為難,請你體諒一個父親愛子的心。」
自尊心強的人往往報復心也很強,不能輕易忘掉遭受的屈辱。
安笙將這一切算到他的頭上,如果只是要他的命,真的是很好解決了。
他的態度是這樣誠懇,眼睛里沒有一點怨恨不甘,有的只是深深的祈求。
怎麼有人可以這麼從容地赴死,生怕了他答應,安笙快步走到他身前,不知從哪裡拿出一顆藥丸,遞到他面前,笑吟吟道:「你把這個吃了,我就答應你。」
事情這麼順利,風宸簡直有些不敢相信,「你說真的?」
安笙輕蔑道:「你還不值得我處心積慮地騙你,你那寶貝兒子我不會對他怎樣,至於那小畜生,他算計了我那麼多回,我小小教訓他一下也不為過吧!」
言下之意,不會傷他性命。
「好,我信你!」風宸眼中一定,接過他手中的藥丸,一口吞了下去。
安笙見他毫不猶豫,神情有些複雜。
這個人,是真的不怕死。
曾經,有無數次,他想要他的命。
等自己真正掌握了他的生殺大權,卻沒有絲毫報復的快感,心裡反而越發地空虛。
風宸本以為他給的是毒藥,吃下去,才發現是化功散。
很快,又釋然。
安笙這麼恨他,說不定是想留下他的命慢慢折磨。
安笙讓融闐將他帶下去,風宸無比配合,臨走前說道:「安笙,能死在你的手裡,我沒有遺憾。」
安笙就那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地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門帘之外,他卻忽然笑了,笑著笑著,他捂住臉,那聲音便漸漸變了,像是嗚咽,又似悲鳴。
風宸,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是不想讓我愧疚嗎?
可惜,我千方百計,想要的,不是你的命……
厲榕失蹤的第一天晚上,張德有些不安,勉強按捺住了,只暗中派人搜尋他的下落。
厲榕有主張,有頭腦,這次出去也帶了不少人。
他我行我素慣了,做什麼事也不喜歡知會旁人。
張德猜測他的小主子另有打算,故而竭力替他隱瞞,好免卻他的後顧之憂,倒很少往他出事的那方面去想。
只是,這一晚,到底沒有睡好。
翌日,天還沒亮,張德睜開眼坐在屋子裡,從晨光熹微等到日頭高懸。
厲榕,依舊沒有消息。
他有些焦慮了。
正午過後,探子來報,在城外發現幾名暗衛的屍體,還被人刻意處理,以掩人耳目。
作為主子的厲榕,卻不知所蹤。
至此,張德再也坐不住,立刻前往御書房面聖。
一國太子,關係著國之根本,如若真出了事,他一個太監,擔待不起。
到了御書房門口,不出所料被攔了下來。
這個地方,只有厲榕和宋堯才有直接進入的權利,宋汐一向對張德不感冒,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地極少出現在她面前。
而今,就連門口的侍衛見了他也頗為吃驚。
「陛下忙於政務,任何人不得打擾,張公公請回!」
若來人是別的大臣,只怕話就不是這麼說了,張德苦笑,正了一下表情道:「勞煩通報一聲,事關太子安危,耽誤不得。」
那人聽事關太子,面色也凝重起來,道一聲「稍等」,便匆匆而入。
很快,又匆匆出來,對張德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張公公請。」
張德感激一笑,大步跨入書房。
宋汐正在批閱奏摺,聽見腳步聲,連也未抬。
張德走到中央,直直跪下,「見過陛下!」
宋汐不喊起,只淡淡說道:「有什麼事?」
張德顧不得其他,抬頭急道:「陛下,太子失蹤了!」
「啪」得一聲,奏摺被重重合攏,宋汐抬眸,臉色肅然,「怎麼回事?」
張德將事情簡單說了,而後低著頭,一副聽候發落的模樣。
他不怕死,只怕自己一時疏忽,害了他的小殿下。
隨著他的說話,宋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到後來,站起身來,在屋子裡踱來踱去。
張德就這麼聽著帝王沉重的腳步聲,頭越捶越低,心越來越沉。
終於,宋汐停下腳步,緊擰著眉,極為不悅地說了一句,「真不省心。」
也不知道是說哪個,張德想,定是說他家殿下吧!
出了這等事,不及時彙報,反而想著自己解決,結果弄巧成拙,把自己也搭進去,平白浪費了許多時間。
宋汐又道:「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朕會全城戒嚴,全力搜尋他們的下落。」她看向張德,眉頭還是擰的很深,卻沒有遷怒的意思,只有些疲憊地開口,「你,下去吧!」
張德諾諾地告退,臨出門前,覺得總要為自家主子說點話,遂停下來,道:「殿下只是個孩子,他關心則亂,更想討陛下歡心,並不是存心——」
「朕知道!」宋汐打斷他,直看向他,目光深邃,語氣堅定,「他畢竟是朕的兒子!」
被這樣的目光看著,張德心中一定,微微笑道:「謝陛下!」
張德走了,宋汐卻自嘲地笑了。
什麼時候,她的兒子,還需要一個外人在她面前來維護了。
明明,該保護他的,是自己才是。
敢在天子腳下綁架兩位王子,那人也著實是吃了豹子膽。
接下來的幾天,宋汐以緝拿要犯的名義,大肆進行搜尋。這麼做,一來是尋找線索,二來也是給綁架者一個警告,也避免將對方逼的太緊,從而傷害兩個孩子。
堯兒失蹤還可以說是巧合,連融融也失蹤了,並且乾脆利落地解決了所有暗衛,不走露半點風聲,手段可見一斑,更像早有預謀。
當私人恩怨上升到國家層面,可以動作的範圍就更大了。
她有預感,這場事件的解決,離不開昭然的政治中心。
更有甚者,這場陰謀是針對她而來。
只是,連累了兩個孩子。
風陵和武安都已臣服,是邊陲的小國嗎?
種種猜測在腦中一閃,便被她拋諸腦後,當務之急,是找到兩個孩子。
……
整整三天,宋汐不眠不休地尋找他們的下落。
小路作為融融的師父,更是親自出宮尋找線索。
可惜,一無所獲。
因為擔心孩子的安危,宋汐越來越焦躁,連政事都擱淺了,由秦明代理。
終於,到第四天的早上,宋汐收回搜尋命令,重新開放城門。
張德聽到消息,急急趕來,「陛下,您怎麼不繼續找了?」
他這個樣子,生怕她見死不救一樣。
宋汐見他一把年紀,心焦憂慮的樣子確實是真為融融擔心,按下心中的不快,道:「三天找不到,再這麼找下去,依然找不到。對方太狡猾,必定早有準備。朕已暗中派人搜尋,只怕將對方逼急了,對人質不利。」
當生命受到威脅,掩藏行跡的最好方法,就是毀屍滅跡。
聞言,張德心中一緊,慚愧道:「老奴糊塗了!」
「放了那麼長的線,總該釣條大魚,朕有預感,對方很快就會有所動作。」
但願,這幕後之人針對的是她,那麼,一切都好說。
至此,張德再無二話。
……
這一日,整個皇宮都籠罩在詭秘的氣氛當中,到了夜晚,天空陰沉無月,皇宮的夜幕上空,連一隻鳥也沒有飛過,詭異的安靜,更似暴風雨前的寧靜。
子時一過,漆黑的皇宮上空,忽然炸響了一道絢麗的煙花。
如一道驚雷,響徹在每個人的耳旁,更像是某種不好的訊號。
煙花下落,南宮門悄然打開,身穿鎧甲的軍隊魚貫而入,細一看,竟是守衛京都安全的禁衛軍。
伴隨著一聲刺耳尖叫,兵刃交接的聲音在各個角落響起。
喊殺,哭嚎,交織成一首華麗的樂章,嗜血而悲壯。
神龍殿中。
一個年輕男子正坐在燈下畫畫,他一襲白衣,烏髮披散,五官絕美。
往那靜靜一座,映照著淺淺燭光,艷若春花,皎若白月,天仙下凡,也不過如此。
這兩年來,他身上的氣質沉澱了不少。褪去了少許天真活潑,多了幾分貞靜平和,只那雙眼眸,依舊清澈靈動。巧笑間,更是仿若將天地月光都聚集於此,璨若星河,讓人見之難忘。
對於宋汐,心裡愛極,卻不表現的那麼患得患失,整個人都散出一股無與倫比的氣質。
忽的,手下一頓,一團墨跡在紙上化開,污了一張好畫。
他擱下筆,看著畫紙發獃,半響,嘆了口氣,抬眸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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