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顧青裴皺眉看了看何故:「出問題?宋居寒?」

何故喉結滾了滾,鎮靜地說:「出什麼問題了。」

那人看了顧青裴一眼,顯然不願意說:「您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在度假。」何故抿了抿唇,「沒什麼重要的事就別來打擾我了,對了,你們宋總應該也希望我走得越遠越好。」

那人的臉沉了下來:「何先生,宋總要求您立刻回國,如果您不配合……」

「我不配合,你要把我綁回去嗎?」何故強壓下心頭的不安,憋著一股勁兒惡狠狠地說,「宋河讓我走就走,讓我回就回,他算個什麼東西,如果他現在有求於我,讓他,親自,給我打電話。」何故推開了他,拉著顧青裴進了酒店。

回到房間,何故就有點支撐不住了,顫抖著說:「把手機給我。」

顧青裴雙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你剛才夠霸氣,真帥。」

何故苦笑一下:「顧總,把手機給我。」

顧青裴從兜里掏出手機,扔給了他:「宋居寒又再作什麼?」

「他受傷了。」何故的手有些發顫,用力按下了開機鍵。

「受傷了?」顧青裴詫異道,「怎麼受傷的,嚴重嗎?」

「不輕。」何故死死盯著手機屏幕,可屏息等了半天,什麼都沒有。

他關機的這幾天,沒有來自宋居寒的任何消息。

這反而讓他感到一種極度地不安,因為這不符合宋居寒一貫的作風,他咬了咬牙,回撥了宋居寒的電話,可電話已經關機了。

難道……難道宋居寒的傷真的加重了?不然宋河怎麼會想讓他回國,還派了助理來找他?

何故用力拍了一下腦門,表情有幾分扭曲。

顧青裴擔憂地看著他,卻只能沉默。

何故又急又懊惱,抓著手機大步往外走去,經過顧青裴身邊時,扔下一句「我出去一下」。

他剛才跟一個助理置什麼氣、掙什麼面子,他為什麼不把事情問清楚,宋河再怎麼不是東西,也不會拿自己的兒子開玩笑!

他剛走到大堂,手機響了起來,他神經質地放到眼前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他趕緊接了,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傳來了宋河的聲音,聽上去惱怒而疲倦:「何故,你今天之內出現在我面前,否則你往後不會有一天好日子過!」

何故懶得理會他的威脅:「宋居寒怎麼了。」

「你回來自己看!」宋河咬牙切齒,「我真恨不得弄死你!」

何故還想問什麼,宋河已經掛了電話,他一抬頭,那個助理就站在他不遠處,直勾勾地看著他。

何故深吸一口氣,垂下了頭去。

顧青裴追了出來:「何故,怎麼了?」

何故轉身看著他:「顧總,我現在要回國,不好意思,這麼倉促。」

顧青裴顯然已經猜到了:「去吧,等忙完了你隨時可以過來。」

「謝謝你這半個月的招待。」何故腦子亂得簡直要炸開了。

「客氣什麼。」顧青裴笑著在他耳邊小聲說,「你要是真喜歡,就回去把他拿下,怕什麼。」

怕什麼。

何故腦子裡不斷回蕩著三個字。

他一直都在害怕,從前害怕宋居寒膩歪他,後來害怕宋居寒是一時興起,現在害怕宋居寒總有一天會變心,那七年卑微的、固步自封的感情,讓他對自己、對宋居寒沒有了半點信心和信任,他害怕的事情太多了,唯獨在感情上,他沒法勇敢。

顧青裴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回去吧。」

何故回房間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跟著助理去了機場,助理把他送上了飛機,原來那人是在新加坡公司負責宣發的經理,以前確實是宋河的助理出身。

回到京城,天還亮著,他一下飛機就有宋河的人接上了他,帶著他直奔香山的別墅。

何故在路上還是忍不住問開車的人,宋居寒怎麼了,可司機根本不知道,他的心一路往下沉。

到了地方,天已經黑了,這一帶都是度假別墅,不會有人常住,所以在那一片別墅區里,唯一亮燈的那一棟,必然就是宋居寒的了。

他回憶起了去年夏天,他和宋居寒在這裡度過的那個周末,那是少有的甜蜜又快活的周末,宋居寒偶爾的溫柔,就像充能一樣,足夠支撐他繼續將自己留在寒夜裡。

那段時光,彷彿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他從司機手裡拿過行李,信步走了進去。

他的手還沒碰到大門,門就從裡面被打開了ssa美麗卻憔悴的臉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他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ssa就抱住了他,哽咽著說:「你終於回來了。」

「怎麼了?」vanessa眼圈通紅,一看狀態就很差,何故的身體開始發抖,宋居寒究竟出了什麼事?他已經害怕知道真相了。

ssa將他拉了進去:「你去看看居寒好嗎,他……他不肯治療、不肯吃飯、不肯睡覺,已經好多天了。」

何故腦子裡嗡得一聲,好半天,才放下了行李,急步朝樓上走去。

宋居寒又在作什麼?!他還想作什麼!

他猛地推開了宋居寒的房門,宋居寒正坐在床邊,扭頭看著窗外,聽到響動,頭也沒回,只是平靜地說:「我在窗戶邊看到你了。」

聲音低沉、虛弱,全沒了往日的慵懶磁性,反而低啞得好像劃過砂紙。

何故厲聲道:「你瞎胡鬧什麼?!你是想胳膊廢了嗎!」

「又沒斷,緊張什麼。」宋居寒抬起下巴,脖子向後仰去,凌亂地捲髮散在腦後。

何故清楚地看到了他凸起的鎖骨和消瘦的臉頰,宋居寒瘦了好多。

「你還想玩兒樂器嗎,你做復健了嗎?你不吃飯不睡覺又是怎麼回事。」

宋居寒嗤笑了一聲,轉過臉看著何故,眼圈血紅:「幹嘛裝得這麼關心我,我怎麼樣你在乎嗎?」

「你究竟發什麼瘋!」何故看著桌上已經冷掉的飯菜,「把飯吃了。」

「是我媽求你回來看我的吧,你這個人,對別人都挺寬容的,唯獨對我最恨。」宋居寒低笑起來,笑著笑著,就好像沒有力氣了一般,猛地抽了一口氣,五指揪著被子,手背上青筋暴突。

何故覺得這樣的宋居寒太不正常了,難道就因為自己幾天沒回信息?

何故拿過一碗粥,走到了宋居寒面前,厲聲道:「你趕緊給我吃飯!」

宋居寒抬起頭,他眼周青黑,一看就沒有正常地休息,整個人是病態的蒼白,慢吞吞地說:「不餓。」

何故捏起了他的下巴:「宋居寒,你到底怎麼了!」

宋居寒一把打翻了他手裡的碗,然後用力喘著氣:「你走吧,免得我纏著你,你嚇得都跑到國外去了。」他說著說著,再次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中還帶著哭腔,「我讓你這麼討厭嗎,你要滿世界躲我啊?救你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他媽沒想拿這個要挾你,我不敢再勉強你一點半點了,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是想待在你身邊,你都難以忍受?」

何故看著宋居寒的眼淚開始唰唰地往下掉,簡直心痛如絞,他腦子裡一片空白,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什麼非常壞的事,才會讓這個人這麼傷心,可他做了什麼?為什麼,這麼多年了,宋居寒幾乎將他的心打成粉碎,現在反而委屈了起來?

宋居寒猛地推開了他,一邊笑一邊哭:「走吧,何故,你走吧,我要是有力氣,我可能會再把你綁起來,所以我不能吃飯,我只要一有力氣,就會犯渾,你走吧,走到我看不到你、碰不到你、煩不到你的地方,只要你高興就行,你他媽就別假惺惺地回來關心我了。」

何故強忍著眼淚,他緊握的拳頭想照著宋居寒的臉蛋來那麼一下,可他感覺現在宋居寒虛弱得風吹就倒,這一拳最後換成了一耳光:「你他媽以為自己現在就不是犯渾嗎,你以為現在就不是要挾我嗎!」

宋居寒搖著頭,面如死灰:「我是在給你你一直想要的,你看,我現在就沒纏著你。你應該巴不得我餓死,這樣就再也沒有人纏著你了。」

「放你媽的屁!我不過就是出國度個假,你至於要死要活的嗎!」

「度假?」宋居寒冷笑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去找顧青裴嗎,你為了躲我,甚至要去國外工作。」

「誰說我要去國外工作,誰?」何故腦子裡閃過一個人,「宋河?是宋河說的嗎?!」

宋居寒怔怔地看著他:「你……你真的是去度假?」

「我當然是去度假!」

「那你為什麼不回我的信息,為什麼關機?!」宋居寒不敢去回憶自己每天守著手機期待哪怕一個字的回應,最後卻落空的心情。就在他受了傷,何故對他稍微溫柔了一點,讓他看到一絲希望的時候,何故又用冷漠和躲避,給了他最重、最重的一擊,打得他支離破碎。

「我樂意!」何故吼道,「我腦子亂,想清靜幾天,你是不是傻逼,宋河說什麼你就信嗎!」

「你一眼都不來看我,一條信息都不回,出去就關機……」宋居寒的表情有幾分猙獰,又帶著痛徹心扉的裂痕,「你讓我怎麼想,你不就是為了躲我嗎。」

何故閉上了眼睛,他不敢再看宋居寒那雙眼睛,他煩躁地搓了搓額頭:「我……我就是腦子亂,我只是去度假,沒打算去那兒工作。」

宋居寒沉默了一下:「是我媽讓你這麼說的吧,我爸最後也跟我說,你不是去工作,只是去度假,你們都在騙我吧。」

「我騙你幹什麼?這輩子只有你宋居寒騙我的份兒,我他媽不稀罕騙你。」何故恨得直揮舞拳頭,「不稀罕!」

宋居寒直勾勾地看著他,嘴唇直抖,「那你……會留在京城嗎?」

「說不準,也許會去申城。」何故沉聲道,「但我不會再躲著你了。」

宋居寒沉默了片刻,輕笑一聲,仰倒在椅子里,哧哧笑了起來:「你只是度假,只是度假。」他蹭掉眼角的液體,卻越擦越多,最後泣不成聲。

何故實在受不了了,他揉著宋居寒細軟的捲髮,輕聲說:「夠了,別哭了,丟不丟人。」

宋居寒慢慢抱住了他的腰,那平素里有力的鐵壁,此時綿軟得讓人難過,但他還是用儘力氣抱著何故,就像抱著救命稻草,啞聲說:「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何故深吸了一口氣,眼眶依然氤氳。以前他怎麼沒發現,宋居寒這麼能磨人?

「你別離開我,何故,求你別離開我。」宋居寒的聲音簡直令人心碎,「我好像著魔了……無時無刻都在想你,別離開我……」

何故感覺身體里有什麼東西應聲而碎,跌落塵泥,消融進了大地,那大概是他封鎖自己的牢籠吧。

喜歡就去拿下,怕什麼。

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卻不敢直視。

他怕的東西太多了,以至於寧願選擇將自己層層壘壘的防備,隔絕一切的希望,也不願意給自己一絲一毫微弱的機會。他忍著肝腸寸斷的痛,親手掐死那一點萌芽的期許,就是因為怕,怕苦難重新來過,怕自己難以承受。

可是有什麼大不了呢,人這輩子頂天了,也不過就是一個死,他曾經願意拿一切去換宋居寒的喜歡,現在好不容易宋居寒喜歡他了,他為什麼不敢拿一切再去賭一把。

贏了,他就贏了,輸了,輸了……輸了就輸了,還是那句話,頂天了也不過就是死。宋居寒曾經說他玩兒不起,當時他不服氣,現在他也不服氣,他玩兒得起,他把命豁出去,打算再陪宋居寒玩兒一把,玩兒一把最大的,把所有的籌碼一次壓進去,壓進他一生所有的幸福和快樂,壓進他的命。

於是,何故聽著自己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嘶吼,那窮盡一切的嘶吼,到了唇邊,也不過就是一句寡淡的話:「好,我不離開。」

即便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五個字,已經透支了何故全身的力氣,更在瞬間擊穿了宋居寒的心臟。

宋居寒猛地抬起頭:「你說什麼?」

何故低頭看著他,眼神複雜得讓人捉摸不透:「我不離開。」

宋居寒瞪大了雙眼。

長久以來,他做盡一切,都換不來何故一句哪怕是騙他的承諾,就如何故所說,從不稀罕騙他,因為何故的承諾,重逾千萬金,一旦立下,絕不反口。

「你說……你說不會離開我。」宋居寒摟緊了何故的腰,「你說不會離開我。」

何故輕輕點了點頭。

宋居寒猛地站了起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緊緊抓住了何故的肩膀:「這是什麼意思?何故,你說清楚,這是什麼意思?!」

何故的身體里已是翻江倒海,可他面色卻沉靜如湖泊:「就是你想的意思。我之所以去度假,就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安靜的環境,好好思考,現在我思考完了,我來給你答覆了。」

宋居寒就連呼吸都在發顫,他笑了一下,又滿臉惶恐:「何故,是我出現幻覺了嗎?」

「沒有。」何故強迫自己保持著冷靜,「我給你一個,我們重新開始的機會,我們重新認識對方、重新接觸,然後,也許就可以重新建立感情。宋居寒,這次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幾分真心,讓我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看看你值不值得我信任。」

宋居寒簡直欣喜若狂,他猛地用力抱了何故一下,激動得不知所措:「何故,何故,何故!」

說完這番話,何故感覺胸腔處的一股鬱結之氣都跟著消散了。在新加坡的那半個月,反覆折磨著他的、糾纏著他的關於宋居寒的一切,已經讓他茶飯不香、徹夜難眠。跟宋居寒折騰的這一年多時光,彷彿比他過去的二十九年還要漫長,而撥開重重濃霧,打開朵朵心結,最終抽絲剝繭呈現在面前的,還是那顆愛著宋居寒的心,那顆被他用傷痛、自卑、怨恨、理性重重疊疊包裹起來,藏在靈魂最深處的心,依然在最難熬的日夜裡,散發著微弱卻執著的光芒。

他不知道愛一個人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全部耗光的時候,卻發現那可能是條源源不絕的水流,得到滋潤時,就如滔滔大海,受到磨難時,又如涓涓細流,可從不曾枯竭,那源自生命的最強烈的渴望,從不曾,枯竭。

宋居寒瘋了一樣抱著何故不肯撒手,最後因為體力透支嚴重,在何故懷裡昏睡了過去。

何故看著宋居寒臉上未乾的淚痕,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愛一個人,就是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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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醉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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