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坦白
隨著陣營的正式出現，遊戲里也出現了很大的變化。一開始的時候，在任何一座城市外面，還能夠看到兩方陣營的玩家同時出現。所以玩家總能夠看到有一身紅光閃閃的人從自己身邊走過，那就是可以擊殺的紅名了。
於是野外爆發的戰鬥越來越多，遇上了如果是同一個陣營還好說，不同陣營了，那是一言不合就立刻動手。
所以很快，那些不喜歡PVP的玩家們，便都主動向各自陣營的大本營靠近，只在附近做任務。於是很快，大央的國土被分成了涇渭分明的三塊。
其中中間的這塊最大，從玉京城往外輻射，全都是站在皇室這一邊的。而諸侯陣營則被這一條長長的土地隔斷在兩邊，北邊是北蒼王周天虎和他周圍的小諸侯的封地。東南則是以東極城為中心，加上周圍一部分諸侯的封地。
但是別看皇室占的地方大，那只是因為沒人帶頭，所以他們不敢貿然打出反旗。只有北蒼城和東極城附近的諸侯，才敢大著膽子去依附兩座大城。
一旦諸侯軍打到這裡來，說不準人家立刻就舉旗反了。所以為了阻止這種情況出現，由蘇起建議，李昶向自己陣營的玩家們發布了新的任務。
一方面將本陣營各個公會的會長和副會長吸納進來，授予官職，並且分封給他們一塊地方，能夠建立駐地的那種。不過這些駐地都在各個諸侯的土地上，要想保證安全穩定，那就把這個諸侯盯緊了吧！只要他不投降諸侯軍，那自然就不會有問題了。
另一方面則招募玩家隊伍，去將那些被夾在諸侯軍的封地中間，成為「孤島」，卻仍然堅持不反的小諸侯們接應回皇室陣營的地盤。
與此同時，皇帝還招募玩家加入軍隊，前往前線討伐叛軍。當然，對玩家來說，這也是個大型任務，每天可以用一兩小時的時間來參加，會獎勵大量的功勛，可以用來兌換增加各種屬性的勳章。
這三條命令下達之後，自然是勾起了玩家們的各種熱情。因為獎勵實在是非常豐厚。
當然，諸侯陣營那邊肯定也有相應的舉措。好在因為是遊戲里，所以基本上沒有什麼陰謀詭計，大部分都是正面的對抗，提高遊戲的可玩性，一時間遊戲里似乎每一個玩家都被調動了起來。
一直等到這些事情全部都安排好，蘇起才終於得到了一點休息時間。往後只要按部就班的往前走，皇室這邊的優勢還是很大的，不需要他們繼續操心。
於是他們一個隊的人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待著，一邊刷怪一邊聊天。
「終於能放鬆一下了。」我是小白唉唉嘆氣，「玩個遊戲比我工作都要拼力氣。」
「還好意思說。」參商北斗鄙視他，「你的聰明勁兒要是都放在工作上，早就做出不少成績了。」
不過雖然是責怪的話，但是隊伍里的人都能夠聽出來其中的親近。似乎這段時間，參商北斗和我是小白之間，也發生了不少事，至少兩人的關係更加親密了。
我是小白仍然笑嘻嘻的，「我那不是不願意出名嗎？像現在這樣多好，只要每年做出一點成績，就能繼續留在這裡，日子又悠閑又自在，既不用把自己關在實驗室里，也不用為了那些事情到處奔波忙碌。我要是真的那麼忙，哪裡還有時間來玩遊戲。」
望江南聞言看了他一眼，「也有很多事業和家庭兼顧的人，你不應該浪費你的天賦。」
我是小白的父母也都是研究員，而且是保密等級很高的那種，所以一年到頭，也就只有一兩個月的時間能夠回家。但就算回家，也還有各種事情，仍然不能陪伴他這個兒子，甚至連過問一下他的生活都做不到。
而我是小白又太聰明了，懂事太早，那時候他還不能照顧自己，所以不免就會對父母生出怨恨的心思。後來自己長大了，明明也跟著父母的腳步做了研究員，又不願意全心投入，成為像父母那樣的人。
這種矛盾的心理讓他一直得過且過，如果不是徐欽用鍾應星把他勾搭去了海泉基地，恐怕會更加頹廢。
看到他這樣子，徐欽心裡也不舒服。不過他勸說的話，我是小白是聽不進去的。倒是鍾應星的話，他好像還能聽幾句，說不定假以時日，真的能被說服。
「小白你是國家實驗室的研究員？」蘇起忽然問。
他其實早就想問了，不過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現在我是小白主動說起實驗室，才抓住了機會。
「現在不是了。我去了海泉基地。」我是小白說，「怎麼了？」
「哦，沒事。」蘇起有些失望。
他其實是想問問那個基因治療的臨床研究做得怎麼樣了。現在他手裡的錢，應該已經足夠進行一次治療了，心裡不免就會有些著急。
不過這種研究，保密級別應該也是很高的，我是小白如果還在國家實驗室，還可以找人打聽，現在離開了，就不好意思麻煩他了。
聽到他的話，望江南看了他一眼。明明就是有事，為什麼又不說了呢？國家實驗室……蘇起會有什麼事情需要去這個地方嗎？
24世紀是非常注重隱-私的，每個人的個人情況都記錄在天網上，只有擁有相應許可權的人提出申請，才能夠查看。所以說徐欽雖然有錢有勢，卻不能查到蘇起的地址。否則他說不定真的忍不住要去查了。
見氣氛有些沉默，參商北斗說，「說起來你們出過城嗎？基地里其實也挺好玩的，有很多城市裡見不到的物種。非常有趣。蘇杭你知道嗎，國家實驗室，實際上也是在野外基地里的，不過是國家掌管的而已。」
「真的嗎？」蘇起很感興趣的問，「為什麼不把物種移植到城裡來培養呢？」
我是小白搖頭，「環境不一樣，那些東西在城裡養不活的。所以才需要在城外建立基地。再說，有些東西還沒弄明白到底有沒有什麼影響，貿然弄進來，打破生態平衡，再要恢復就難了。」
「是啊，很多物種甚至不能夠人工培育。」參商北斗也說，「只能任由他們長在野外，定時去收穫。所以才會那麼珍貴。」
蘇起聽到這話，才終於意識到，這個社會看起來那麼和平，事實上跟自己所生活過的那個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城市裡或許差別不大，最多是科技發展得更加的神奇。但是城外就完全不同了。大片大片的地方都是人類沒有探索過的，生長著之各種奇妙的物種，也充滿著未知的危險。
簡直就像是把現代的城市挪到了原始社會的叢林之中的感覺。
不過，與此同時，他心中對於野外的那些物種也更感興趣了。
難怪未來的物價那麼兩極分化。
明明蘇起平時買的那些食材便宜得令人髮指，一塊錢就能買好幾斤米，好幾斤白菜，肉要貴一點，但也有限。但是他也看到過有些食材賣到幾千塊一份的。還有他想做的那個治療，居然要收費幾百萬。明明普通的病根本是免費治療的。
根據蘇起的推測，那些食材還有自己要進行的那個基因治療的藥物，應該都是從野外弄到的，所以才會那麼貴。
等將來自己的眼睛好了，一定要想辦法出去走走看看，見識一下那些奇妙的物種。
這麼想來，當初徐欽流落在城外的時候，運氣也好得逆天啊！因為有廢墟可以作為遮擋，所以根本沒有遇到什麼大的危險。也是因為這樣，蘇起對城外的認識才會那麼有偏差，甚至當時還不太明白徐欽當時是個什麼樣的處境。
現在知道了，不免出了一身冷汗。當時自己瞎出主意，沒害死人真是萬幸。
他卻不知道，也正是因為這樣，徐欽當初才會認為他是個有閱歷的高人，對他十分信賴傾慕。結果嘛……
「我倒是沒有去過，」不期而遇說，「家裡人不允許。」
春江水暖也言簡意賅的道，「沒去過。」
「不如哪天你們組團來海泉基地玩好了，這邊環境還是不錯的。而且除了基地自己的試驗田之外，周圍還有兩個小遺迹可以去餐館。」我是小白忽然道。
他這句話一出口，就被參商北斗拐了一下。我是小白大大咧咧的不在意，她卻注意到，很明顯蘇起也好，不期而遇還有春江水暖也好，三個人都好像不怎麼願意透露自己的真實信息，他這個話題拋出來，讓人接還是不接啊？
蘇起看到了這個動作，忍不住笑了笑，「我可能不方便，也許以後有機會會去吧。」
聽到他這麼說，徐欽的臉色一暗。
蘇起明知道海泉基地是徐家的，卻還是不願意去，分明是想躲著自己。他雖然難過，但牢記蘇起說過，讓自己等著他，所以只是抿著唇不開口。
不期而遇說，「我倒是很想去，不過最近可能沒時間。等將來有這個打算了，一定第一時間聯繫你們。」
春江水暖則一直沉默著。
蘇起最近太忙了，也沒時間過問他跟不期而遇的事情，但現在看他的樣子，分明就是還沒有跟不期而遇開口的樣子。
他想了想，發了一條私聊文字消息：你還沒有說嗎？
春江水暖抬頭看了他一眼，緊張的樣子根本是欲蓋彌彰，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倆在偷偷說話，然後才回了一句：我說不出口。
蘇起嘆了一口氣，回他：我說了你別著急，他可能早就知道了。畢竟他認識你妹妹，性格變化那麼大他不可能沒發現，但他問過你嗎？
春江水暖沒有回復，蘇起轉頭看了他一眼，他正低著頭，不知道在做什麼。片刻之後，突然抬頭說，「我有一點事，要先下線了。」
本來氣氛就因為說起現實的事不太熱絡，她這麼突然下線更是令人摸不著頭腦，我是小白有些惴惴不安的問，「是不是我們說了什麼她不高興了？」
「不會的，小暖不是那樣的人，可能真的有事吧。」蘇起立刻解釋。
估計等春江水暖再上線的時候，她跟不期而遇的事情，也就解決了吧？不管結果怎麼樣，總比拖著要好。
這麼想的時候，蘇起驟然發現，其實他自己也一直在拖著徐欽。
雖然是出於擔心的心理，但是認真想想，卻有些不合適。尤其是徐欽還明確的說過，十年八年也會等他。雖然這種話當不得真，但萬一是真的呢？至少這一刻徐欽的感情很真實，沒有一絲隱瞞。
而他卻對自己的情況百般隱瞞，始終不肯正面回應，這種做法，跟不期而遇又有什麼區別？如果哪天自己沒有治好眼睛，被徐欽知道了，而他也不嫌棄自己，卻發現兩人之間只因為這樣的原因而耽誤了，會有多可惜？
也許他應該多給徐欽一點信任和坦白。
哪怕他知道之後，拒絕了自己呢？到時候不就可以死心了。
這麼想著，徐欽陡然站起身，「我突然想起來有點事，先離開一下，你們繼續吧。」同時也給望江南發了私聊消息，讓他跟自己走。
既然決定坦白，那就別再耽誤了，免得思量來思量去，又膽怯了。
兩人離開之後不久，不期而遇也忽然下線了。結果就剩下我是小白跟參商北斗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說好的一起來這裡刷怪呢，都走了就剩我們了。」參商北斗無語。今天的話題怎麼想怎麼奇怪，感覺大家都好不自在。
我是小白嘿嘿傻笑，「就剩我們也挺好的。你在這裡站著，我去引怪。」
「引你個頭啊，這裡的怪我一個人殺太難了。算了，我們也下線吧，我昨天的實驗還差一點，趁著時候去做完。」參商北斗說。
我是小白也沒有拒絕，反正不管是在遊戲里還是在現實中，兩人都是在一起的，沒什麼差別。
……
蘇起帶著徐欽去了當初八聲甘州跟徐欽表白的那個地方。他發現這裡的確適合談心，尤其是在上次跟春江水暖談過之後。
他們運氣不錯，這裡沒人。蘇起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牢記著切換了頻道才開口，「你知道我剛剛為什麼問小白國家實驗室的事嗎？」
徐欽立刻意識到，蘇起是要跟他坦白一些事了，按捺著心頭的激動問，「為什麼？」
「我在廢墟文化的論壇上看到，國家實驗室完成了基因治療藥劑的開發，已經進入臨床試驗階段，所以想問問進展。」蘇起說。
「基因缺陷……」徐欽是個聰明人，幾乎是立刻就掌握到了他話里的重點，他抓住蘇起的手，緊張的問，「是你嗎？」
蘇□□點頭，「是。」
「那……」徐欽簡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去問。
基因缺陷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表現在不同的患者身上，是不同的結果。有些人看上去與常人無異，只是不能進行某些事情。有些人則是肢體乃至器官出現病變，一眼就能看出來。
蘇起卻聽懂了，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我看不見。」
徐欽幾乎是一瞬間就抓緊了他的胳膊，緊緊盯著他的眼睛。這雙漂亮的，無數次讓自己沉迷的眼睛，竟然看不見嗎？
他想到自己和真正的蘇起那可以說只是驚鴻一瞥的見面，當時……蘇起好像的確是沒有看向自己，他茫然的看向某個空白的地方，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就退出了。
難怪當時他的反應那麼大，應該是很吃驚吧？在毫無準備的時候被自己拉到了虛擬網路里，偏偏又什麼都看不見。平時還可以憑藉視輔儀，網路上卻連這個都沒有。
「對不起……」徐欽呆愣了片刻，突然用力將蘇起擁入懷中，重複道，「對不起。」
對不起，沒有更早的遇到你，對不起曾經傷害了你，對不起……我明明是最愛你的人，卻始終無法體會你的處境和心情。
他懷著滿心歉疚和心疼，擁抱了自己的愛人。
蘇起靠在他懷裡，感受著他的心跳和體溫，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原諒你了。」
不是沒關係，而是我原諒你了。
「其實我也欠你一句對不起。」蘇起說，「我之前……一直不敢把這件事告訴你，還任性的讓你等我，其實很不好。」
「沒有不好。」徐欽立刻說，「我願意的。」
蘇起立刻就心軟了。他的手環在徐欽的腰上，用力收緊，就這麼靠在他的懷裡，感覺到一陣無與倫比的心安。
就是這樣……他早就知道，一旦兩個人在一起，一旦徐欽接納了他，他就能夠佔據僅這個懷抱了，所以他才怕，怕將來自己讓徐欽失望，他將自己推開的時候，卻已經離不開了。
過了一會兒，徐欽鬆開蘇起，憐愛的摸了摸他的臉，「以後不管什麼事都可以告訴我，我願意跟你一起承擔。國家實驗室那邊我會找人打聽。別擔心，一切有我。」
蘇起抬頭看著他。
他的眼睛是明亮的，是靈動的，然而徐欽彷彿能夠透過這雙眼波流轉的眸子，看到他原本黯然無光的雙眼。
越是喜歡，心中就越是酸澀。
他忍耐著這樣折磨人的情緒，靜靜的與蘇起對視。他想，蘇起會說什麼呢？
蘇起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對著這張臉感覺好奇怪啊。」他說。
徐欽一下子從被自己感動的情緒之中抽離出來，有些哭笑不得。當初為了怕被蘇起認出來，他一咬牙，把望江南設定成了一個身材高大健壯，濃眉大眼，性格爽朗的大漢，甚至還把年齡也上調了幾歲，看起來更加成熟滄桑。
當然，現在都變成了自作自受。
蘇起看到這張臉不自在，他也只能徒呼奈何。要是蘇起看到這張臉也覺得柔情蜜意，他才真的要擔心呢。
幸好當初為了尋找蘇起，同風起他是一點都沒有修改過，不至於會讓蘇起覺得陌生，也幸好蘇起一開始看上的就是原本的自己，否則又是一場糾結。
徐欽眼巴巴的看著蘇起從他懷裡掙出去，眼疾手快的握住了一隻手，「蘇起，我很開心。」
其實他心裡並沒有具體的想象過，有一天蘇起願意正視他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情景，只是此刻，他感覺自己像是喝多了酒，暈乎乎的，感覺自己好像不是在實地上，而是飄在雲里，沉沉浮浮晃晃悠悠……整個人都有些不清醒了。
唯有那種切實的歡喜還在心頭髮酵，變成越來越多的泡泡，不受控制的往外飄，讓他連自己臉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一不小心就變成了傻笑。
「要是基因藥劑沒有用，我一輩子都看不見呢？」蘇起並不看他，低聲問道。
徐欽將蘇起的手指一隻一隻的分開，然後把他自己的手指嵌進來，擺成十指相扣的姿勢，「那我就做你的眼睛。」
「別說得那麼好聽。」蘇起說，「我可是會當真的。」
徐欽感覺內心深處的那種焦灼又重新出現了，他知道蘇起只是還不肯相信自己。猶豫了一會兒，才問，「蘇起，我可以來找你嗎？」
「不！」蘇起嚇了一跳，聲音里都帶上了幾分嚴厲，「現在還不行。」
他今天將自己的情況告訴徐欽，只是想讓他有個心理準備罷了，只是沒想到事情的發展那麼奇特，也不知道徐欽是怎麼將之理解為自己答應了的。
而他，竟然也不想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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