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夢

從遊戲里出來，蘇起在遊戲艙里躺了好一會兒，才讓臉上的熱度降下來。

說起來，相較於從前，徐欽的情商似乎提高了許多，連說的話，好像也比以前的要好聽了。讓他忍不住就會心軟，不忍心為難對方。

本來今天只是打算去將自己的情況告訴徐欽的，其他都沒有想過。結果經過了這麼一番談話之後，自己心底的防線，已經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紙，徐欽只要伸出手指就能捅破。

如果當時徐欽堅持要來找他，蘇起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拒絕嗎？捨不得。答應嗎？又好像不太合適，跟自己原本的打算也不太一樣。

不過，跟自己原本的打算不一樣的事情太多了，蘇起就算想計較也計較不起來。

而且，從遊戲艙里出來，看到空蕩蕩的房間時，他竟然又體會到了那種久違的，應該是被叫做寂寞的滋味。

一個人，即使日子過得再好，也免不了會覺得寂寞。蘇起以前享受這樣的寂寞，但偶爾有些感性的時候，也會希望身邊出現另一個人。哪怕是不說話，但就連空氣都是不一樣的。

而現在，那個存在於他幻想中的「人」，有了具體的指代對象。

徐欽如果出現在了自己的房間里，他會說什麼？會做什麼？

蘇起知道自己不該去想這些還沒影兒的事。因為一旦有了想象，就有了期待，就會不想再等了。而現在，又實在不是合適的時機，他也沒有做好準備要跟徐欽見面。

可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蘇起從前沒有戀愛過，雖然從網路上，電視小說里，他獲得了許多的「經驗」，甚至如果讓他去分析感情問題的話，也能夠說得頭頭是道，但是輪到自己遇上了，那些理論好像都沒有任何用處。

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也許自己，是真的已經陷進了那個叫做徐欽的漩渦之中，根本出不來了吧？

他嘆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去做一點別的事情，然而不管做什麼，中途都會走神，讓思路重新跑到徐欽上來，簡直就像是個魔咒。

最後，蘇起自暴自棄的想，算了，反正已經決定跟他在一起了，徐欽不是也說過不會嫌棄自己嗎？那就算想想又有什麼關係呢？

於是他就想著徐欽吃完了飯，洗了個澡，然後躺到床上準備睡覺。

說來還有些讓人臉紅，洗澡的時候徐欽又跑到自己的腦海里來，讓蘇起非常的難為情。因為他當時沒有穿衣服，而且自動清理系統甚至連可以掩飾的嘩嘩水聲都沒有，只有一片霧氣將他完全包裹起來。

然後蘇起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些蠢蠢欲動。

這是正常的，他這個身體才十九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剛剛有了喜歡的人，想起對方的時候，有點兒什麼反應，再正常不過了。

好在蘇起最後忍住了，沒有真的「用手解決」。只不過直到躺在了床上，他都覺得渾身不對勁，最後就這麼別彆扭扭的睡著了。

然後他做了個夢。

夢到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華夏》才剛剛開服，他跟徐欽也才剛剛碰到，組了隊一起做任務刷怪。後來他們接到了一個抓魚的小任務。這個任務的獎勵其實很少，但是會有一個後續任務，他們幫一個婆婆抓了魚之後，婆婆會把魚做好，讓他們送去給鐵匠，鐵匠就會獎勵一個鍛造用的鎚子。

當時蘇起才剛剛決定自己要走鍛造這條路，所以很想要這個鎚子。徐欽身為隊友，當然要跟他一起。

然後兩人就去村子外面的河裡抓魚。

那時候他們還不知道《華夏》里的衣服，一旦下水之後就真的會打濕，而且身上也沒有準備可以替換的衣服。結果撈完了魚，才發現兩人都成了落湯雞。

新手裝的設計是很簡單的輕薄款，濕了時候的效果自然十分的……非禮勿視。穿著這麼一身到處走，有些不合適，於是徐欽和蘇起就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等著衣服晾乾。

那天的太陽暖融融的，蘇起到現在還記得那種感覺，躺在草地上，周圍是淺淺風聲，陽光照在身上令人忍不住犯困，同時身體也跟著燥熱起來。

「好熱啊。」蘇起對旁邊的徐欽說。

徐欽轉過頭看著他，「不如我們把衣服脫掉吧。」

「不太好吧？」蘇起遲疑，「萬一有人過來怎麼辦？」

「不會有人來的。」徐欽說著坐起身，十分爽快的就把自己的衣服脫掉了！

蘇起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的動作。結果徐欽脫完了他自己的，又轉過頭來，朝蘇起伸出了手。

蘇起想要躲開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徐欽把自己撈起來，三兩下脫光了衣服，兩個人就光溜溜的擠在一起。

「你皮膚好白……」徐欽嗓音低沉的說。

蘇起立刻不自在起來，同時感覺到身體里的那種燥熱越來越明顯，他甚至感覺自己有些出汗了。

徐欽卻渾然不覺，仍然認真的盯著他看，並且問道，「我可以親你一口嗎？」

問完之後他也不等蘇起回答，就飛快的低下頭在蘇起的嘴上舔了一口。真的是舔，直接伸出舌頭的那種！

這個動作彷彿帶了電，讓蘇起渾身上下都忍不住一麻——

蘇起突然睜開了眼睛。他在黑暗裡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片刻之後才感覺到自己下身的不對勁。

他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額頭，居然會做這樣的夢！果然是因為自己睡前沒有「用手解決」的緣故嗎？

要知道當初他跟徐欽，也就是很純潔的躺在草地上曬了一個下午的太陽罷了。結果到了自己的夢裡，居然會……

按了一下光腦聽了時間，蘇起才發現自己只睡了兩個小時。距離天亮，也還遙遙無期。

但是做了那樣一個又讓人不好意思又有點囧的夢，蘇起也不怎麼敢睡的，萬一待會兒繼續做那個夢怎麼辦？或者又夢到了其他的一些什麼怎麼辦？

他爬起來又洗了個澡，但是沒有被水衝過，總覺得自己非常非常不自在，最後沒辦法，只能找出毛巾，接了一盆水擦洗了一下，這才鬆了一口氣。

夜還很長，但蘇起不敢睡覺，也不敢上遊戲，只能躺在床上聽書。

但是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走背運，他追的幾本小說，紛紛都寫到了感情部分。而且就那麼不湊巧，居然本本都是男男感情！

24世紀同性婚姻已經合法，所以男頻小說里，兩個男主的情況要比一男一女多多了。畢竟兩個男人可以彼此依靠，既是愛人也是兄弟，能發展處JQ的機會實在是太多了。

第一本書，男主跟另一個男主表白，另一個男主隨即表示其實他也暗戀男主，於是兩人就滾到了一起。嗯，沒錯，24世紀的小說也有分級制度了，寫點兒那啥啥都不算事，只要不讓小朋友們看到就OK。

蘇起立刻換了一本，這本是男主跟心上人表白，被拒，蘇起原以為這樣就能轉回劇情，事實證明他還是太甜了，被拒之後的男主分分鐘黑化，將心上人綁回家醬醬又釀釀了……

第三本，人設里兩個男主就是一對戀人，後來因為種種誤會分開了，N年之後的今天再次重逢，種種經歷之後誤會解除，於是干-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蘇起捂了捂臉，終於關上了聽書軟體。這世界還能不能讓單身狗好好的吃狗糧了，難道非要逼他現在把徐欽叫到這裡來醬醬釀釀才行嗎！！

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

然而事實上，還有更加不好的事。

第二天蘇起上線之後，就發現隊伍里的氣氛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不期而遇跟春江水暖，簡直就差兩個人緊緊黏在一起了。那氣氛就算蘇起是個瞎子，也能看出來兩人之間的粉紅泡泡，絕對有問題！看來昨天下線之後，他們之間的問題總算是弄清楚了。

雖然替春江水暖覺得高興，但是要是一直這麼被人在眼前放閃光彈的話，蘇起還是覺得有些不合適。

這也就算了，反正蘇起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了。而且也不是他一個人被虐嘛！嗯旁邊還有個望江南，待會兒還有我是小白和參商北斗。

然而當我是小白和參商北斗同時上線之後，蘇起就感覺有點兒不大對了。據說小白是一直在追求北斗沒錯，但北斗妹子你不是一直都沒有表態嗎！為什麼今天突然就跟那傢伙突然那麼親密了！

難道是春天來了，戀愛的季節也來了嗎？！

於是現在六個人的隊伍里，已經有兩對在秀恩愛了，蘇起能夠感覺到，望江南看著他的眼神有多麼的哀怨，讓他甚至都不敢跟他對視。

只能在望江南發來私聊抱怨的時候，面無表情的回復：對著你這張臉，我恩愛不起來。

望江南受到了10000點傷害。

但他也沒打算放棄，索性跟其他人建議，今天就分頭行動，大家各自去約會吧，別放閃光彈給別人看了。其他人欣然同意，然後就各走各的了。

反正現在遊戲里已經差不多都穩定下來了，也沒什麼要忙的。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之後，望江南立刻握住了蘇起的手，拉著他一邊走一邊說，「基因治療藥劑的事情我已經問過了，臨床試驗需要一個比較漫長的時間來關注病人的後續狀態，是不是有副作用什麼的。現在只有那些志願者在參與試驗。」

「志願者？」蘇起十分感興趣的問道。

望江南立刻警惕起來，「你不許去，想都別想！」

既然是試驗階段，那自然是有一定的危險性的。那些會同意去做志願者的病人，要麼根本沒錢，就算藥物出來了，也治療不起，索性就拼一把，要麼就是為了高額的補償金去的。

蘇起又不是出不起錢，也不是等不起，根本不需要急於一時，望江南更不允許他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險！

感覺到他抓著自己的手十分用力，顯然非常擔心，蘇起連忙說，「我不去，我只是問問而已。」

「既然不想去，那就別問了。」望江南轉過頭看著他，十分認真的說。

他的外貌調整得非常大，幾乎跟徐欽是兩個人，但是唯有這雙眼睛，跟徐欽一模一樣。被他看著的時候，蘇起腦子裡一瞬間竟然就出現了昨晚做的那個夢，然後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他猛然甩開徐欽的手，大步往前走，弄得徐欽一頭霧水。

蘇起生氣了嗎？但是看上去不像，倒像是……害羞了。可是他們明明正在說非常正經的話題，他也沒有說什麼會讓人誤會的話，為什麼蘇起會突然臉紅？

徐欽萬分不解，但也知道決不能問蘇起，甚至提都不能提，最好是裝作自己已經完全忘了這麼回事。於是三兩步趕上去，繼續拉住蘇起，說，「臨床試驗可能還要一到兩年的時間才能完成。別著急，到時候我會爭取讓你排在第一個治療的。」

「我不急。」蘇起十分冷靜的說。

但是天知道，他其實的確是有一點著急的。同時甚至還帶著幾分焦躁，因為只要是治病，就沒有百分之百的治癒率，總會失敗的。萬一自己失敗了呢？

所以他既期待又有些害怕，在這兩種情緒之間徘徊搖擺，只不過平時善於隱藏，所以分毫都沒有表露出來罷了。

但是現在徐欽就察覺到了一點端倪。

蘇起太冷靜了，反倒不像是一個病人的表現，要麼是因為他真的不在意，要麼就是在偽裝。

顯然，蘇起不可能不在意，否則的話，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那就是他在偽裝，裝作不在意，也不讓人察覺自己的真真實想法。

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徐欽真的有些挫敗。他之所以迫切的想要見到現實中的蘇起，怕的就是這樣的情形。

蘇起並不完全相信他。雖然是個令人傷心的結論，但徐欽也不會沒有勇氣接受。他只是擔心蘇起，他對自己都隱瞞，恐怕更不會對其他人說。而且蘇起可能也沒有其他人可以說。

——雖然蘇起沒有說過自己的狀況，但徐欽多少能猜到一點，至少，他應該是獨居的，身邊沒有任何家人，這一點可以確定。

這種心事藏在心裡沒有發泄的渠道，最後往往會造成糟糕的後果。

徐欽既擔心又心疼，再三強調，「蘇起，不管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告訴我，好嗎？讓我來陪你一起承擔。」

蘇起的答案一如既往，「好。」

然後他迅速的轉開了話題，「小白和北斗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徐欽是知道的。昨天晚上，鍾應星的實驗出了一點問題，導致了一場小型的爆炸。其實在實驗室里，這種情況是很正常的。不過對於許立白來說，倒是個不錯的機會。

當時他就在旁邊給鍾應星打下手拉關係，於是爆炸發生的時候，第一個反應過來，將鍾應星拉開護在自己懷裡。之後他被爆炸濺開的藥劑腐蝕了背部的皮膚，雖然用過治療儀之後就好了，但毫無疑問，留疤是肯定的了。

要是當時他沒有把人拉開，那麼這個疤，說不準就要留在鍾應星臉上了。到這時候鍾應星也是一陣后怕，對於許立白自然十分感激。

她一向是個很厲害的女孩子，獨立自主，什麼事情都搞得定，所以這也是第一次被人保護。雖說當時許立白不在，她自己未必就不能躲開，但感覺上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於是鍾應星的態度，自然也就軟化了。

她照顧了許立白一夜，用治療儀幫他處理背上的皮膚，一晚上過去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倒是親近了許多，也就是蘇起之前看到的那樣。

「鍾應星雖然還沒有答應，但我想應該不遠了。說不定很快就能喝喜酒。」徐欽說。

這兩個人的年紀雖然不大，但是如果確定在一起的話，家裡人說不定會催婚，畢竟他們搞研究的找對象很不容易，找到了就趕緊結婚，把事情定下來大家才放心。

再加上兩家之間，可能還有些利益考慮，就更會要求他們趕緊結婚了。

「這樣挺好的。」蘇起說。許立白追求鍾應星已經很多年了，連八卦新聞上面都登載過，所以蘇起才會知道。

現在這樣，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徐欽不失時機的問，「那你呢？什麼時候答應跟我見個面？」雖然昨天蘇起沒有否認他關於兩人身份的定義，但徐欽也沒有真的就認為兩人是在談戀愛了。

當初他發覺自己對蘇起有好感之後，就千方百計的想見人一面，現在如果要確定關係，當然至少也要在現實里見過，否則徐欽根本不可能放心。

「再等等好嗎？」這次蘇起沒有含糊其辭，認真的解釋道，「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你什麼都不用做。」徐欽立刻表示，「你只要等著我去找你就行了。」

蘇起皺了皺眉，「如果你是這樣想的話，那你就不用來了。」

徐欽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說，不由有些發矇，握緊了他的手——幸好蘇起沒有甩開他的手，「蘇起，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是個男人。哪怕我的眼睛看不見，也不需要你同情，更不需要你小心照顧。如果你心裡這麼想的話，我覺得我們暫時還是不要見面。因為我不能忍受自己像個殘疾人一樣處處被人照顧。」蘇起冷靜的說。

徐欽啞然。他終於知道蘇起為什麼從來不肯跟自己說他身體的事情了。他並不希望任何人因為這一點而同情他，看輕他。

對於蘇起為什麼會突然想通了要把事情告訴自己，徐欽還不清楚，但他現在才發現，對於蘇起來說，這大概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自己剛才理所當然的態度，對蘇起來說，大概是一種傷害吧？

「對不起。」他立刻說。

蘇起這才轉頭看了他一眼，「這次我原諒你了，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有機會跟我說這三個字。」

「我會努力的。」徐欽說。

他今天才發現，雖然自己認為自己已經非常了解蘇起了，但實際上並不是。蘇起身上還有很多自己絲毫不了解的地方，需要慢慢的去發現。

而徐欽對此鬥志滿滿。只要蘇起給了他這個機會，他就有信心，遲早有一天，只要蘇起一個眼神，他就能夠讀懂對方的意思。

為了這個目標，他會繼續努力。

「但我還是想見你一面。」他把話題帶回去。

蘇起有些哭笑不得，說了這麼半天，原來他還沒有忘記原本的目的？蘇起忽然發現，徐欽好像也不是很好忽悠。

當然，身為徐氏的負責人，這樣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要是輕易就被人帶走了，反而會讓他覺得奇怪。

但是暫時不見面這件事蘇起已經決定了，並且絕對不會更改，所以只能讓徐欽失望了。

雖說昨天想過徐欽出現在自己的屋裡會是什麼樣子，但蘇起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很糟糕。從來沒有踏出過房門，不認識現實中的任何一個人，每天的生活單調得令人髮指。

如果徐欽真的知道了自己這樣的狀況，恐怕也會非常驚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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