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水已落【3】
嚴嵩一抬頭，正看到弘治眼光爍爍的看著他，帝王威勢自是非比尋常，縱是嚴嵩也被看的心中一滯又猛地醒覺，自己剛才的一番言語卻是傷了弘治皇帝的心了。
這兩人，一個是西廠廠督，一個是司禮太監，論地位，在此一朝可謂重中之重，皆因此二人乃是深受弘治信重之人哪。現在可好，一個已經做實了，乃是白蓮教派來的內奸，而另一個，卻又熱衷傾軋，這對極是重情的弘治的打擊可謂是不淺。
自己並未意識到這一點且力主利用兩人間的齟齬來調開侯德健，這樣一來，怕是弘治對自己都有些心寒呢，剛才並不是說自己的方法不好，其實那是在說自己出發的本心不正啊。
想到這裡，嚴嵩深知這可不是自己解釋的時候，若是解釋起來，反而更會起到相反的作用。
畢竟嚴嵩剛剛提這個建議之時，其實並沒有存心挑撥，只是引出弘治的感慨之後有所驚喜罷了，所以倒沒有做賊心虛，心中一動，雙眼中顯出迷茫之色，定定的看著弘治，雖則這是一種極其無禮的舉動，但是諸如此般無禮的行為嚴嵩已經做出了很多，倒是不擔心被弘治拍板子。
定定的看來嚴嵩好半晌，弘治頹然的一嘆，揮揮手對嚴嵩說道：「隨你怎麼做吧，此人陰狡，斷斷不能打草驚蛇」。言及此，回身做到了書案旁邊，拿起一本奏摺，打開來卻是雙眼滯澀沒有焦距，顯見還是為這兩人所為寒心。
見弘治如此，嚴嵩覺得就此告退也是心中難安，凝神一瞧，見書案角上擺著一盤麥香燒餅，登時計上心來，上前略一查看，伸手捏起了一塊。
弘治本就視無定點，忽悠一下子身邊冒上個人來當下微驚，定神一看，正是自己這位最不講規矩的臣子大行乖張之事，不過以他對嚴嵩的了解，縱使這傢伙一貫不講什麼禮法，可行事之間卻仍極有尺度，當下也不惱他，看他究竟何為。
嚴嵩拿起燒餅並未去吃，而是用手舉著在眼前旋轉了一圈，喃喃的說道：「哎呀，這御膳房的糕點師傅的手藝自是不錯的，這心也細的很，看這上面的芝麻都好像是一般大小呢，哦，這粒芝麻準是烤的時候離的鍋底很近了，竟是有些烤的糊了」說完，裝模作樣的伸出小指，用指甲將一粒芝麻挑掉，緊跟著就一口咬了上去，一邊嚼燒餅邊含混的誇讚好吃。
看嚴嵩這麼一來，弘治頓時面色古怪起來，隱隱間像是咽了口唾沫，隨即說道：「都道你博學多才，誰知你這一句話中就錯處幾多，那不是烤的糊了，而是芝麻頂珠便是如此，還有，烤制的時候用的是烤箱，可不是什麼鍋」！話說道這裡，嘴角目光中已經是笑意滿含了，遂也捏了一塊燒餅，對嚴嵩說道：「在告訴你一遭，這點心可不是御膳房所做，乃是皇后親手做成，你吃就吃了，竟然還挑三揀四，尚幸你沒說出難吃兩字來」。說這話，已是呵呵的笑了起來。
「哎呀，竟是皇後娘娘親制，微臣一時」……
「好啦，你什麼意圖朕已經明了，想我大明，名臣良將多如江鯽，區區幾個不肖，還是不足為慮」！說完這句話，弘治也香甜的咬了一口。
「那，臣告退了」。嚴嵩見好就收，躬身告退，怎奈時機不佳了些，弘治剛剛咬了一口燒餅在嘴裡，尚未咽下，他這一告退，登時將個甚重威儀的弘治給噎的夠嗆，見這傢伙還在那廂等候自己恩准呢，一伸手將桌上的如意杖抄了起來。
嚴嵩見這傢具又出現在弘治的手上，登時眼都立了起來，連忙轉身，捂著屁股驚惶逃竄，身後噹啷一聲中，弘治卻是終於將那口燒餅咽下，隨即哈哈大笑。
君臣密談，自是要屏退左右，此時間一眾太監宮女皆在外等候，猛然間這位盛名的狀元公捂著屁股逃出，身後還飛出了一根如意杖，險險便打在身上，正一片驚愕，不知這位嚴大人又怎麼把皇上給氣著了，要揍屁屁呢，卻又聽到萬歲爺的笑聲，一時之間卻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等嚴嵩出得宮門之時，早朝的大臣們已然坐著車轎來上早朝了，好在嚴嵩官並不需參與，尋著先退出的陳彥，兩個人上馬回家。
等到家之時，府中的下人們也已經醒來各自去往自己的職司，見嚴嵩此時回來，紛紛請安問好。
嚴嵩本就是晚起一族，自從到了這個時代這還是第一次起得如此早呢，見下人們忙忙碌碌間在府中穿行，頗有幾分興旺之色，連帶著心情都愉悅了幾分。
剛剛回到自己的住處，換身衣裳便要去給母親問安，出得房門，卻見大壯拎著那根長長的竹竿往後行去。
「大壯，你拎著這個竹竿是去作甚」？嚴嵩問道。
「柳門撐桿越千尋，想當年啊，這可是柳氏一宗的獨門絕學，想當年諸葛武侯七擒孟獲之時，便是靠著我們柳門前輩現行勘路探山，收服的七十二洞主呢」！回答嚴嵩的卻是柳正元柳老爺子。
嚴嵩跟老爺子見過禮之後，兩小一老自去後院操練，嚴嵩卻是被老爺子的一番話語逗得暗笑。
這國人啊，往往以古老稱珍貴，明明是新創也要靠掛上一位古代先賢方顯得深遠正宗，這柳枝宗不是奉那唐朝的侯君集為祖師么？怎麼這一下子卻又整到漢朝去了呢？再說，那烏蒙洞主可不是因為住在洞中就稱洞主的啊，到了老爺子這裡，都給人發配到那半山腰去了。
去那院給母親請過早安之後，從中出來，便去陳郁房中想探視一番，沒想到一進門，卻看到歐陽穎正在外間的條案之上，用一個燙酒的器皿，上面架著一個小銅盤在煎藥。
嚴嵩看到過用藥鍋熬藥的，卻沒見過如此煎藥的，登時好奇的問道：「穎兒，你這事作甚」？
「適才碰到陳彥，方知道陳郁受傷之事，外公檢視一番之後說道你處理的雖是古怪但也十分有效，只是這創口之上敷的藥物卻很尋常，便讓我將柳門獨傳傷葯拿來攤開給他敷上」。
「哦，這傷葯敢是要經加熱才能敷用么」？
「哪裡啊，為了攜帶方便，這些個傷葯都是經過特殊處理干制而成的，若是平常，需用黃酒調開，此時倒是方便，這樣熱煎調開的功效更佳呢」！小妮子一副你不懂的神情。
正說著話，外間突然傳來小猴兒的聲音：「姐夫，剛剛發現了一個怪有趣的現象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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