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魂共體
第三章
蘇伯玉看她被嚇得驚慌,當即抬手輕按在她冰涼的手背上,安撫笑道:「這宮裡怎麼有人敢害您,莫說有臣保護,就是乾爹也不會任那些賊子胡作非為。公主誤會了乾爹的意思,他是擔心公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您再考慮周全,也難免有所疏漏,要臣好生勸說。您日後切莫再以尋死為樂,再有下次,那些宮人就非死不可。乾爹向來忠正不阿,那些奴才侍衛保護公主不周,按律是要處斬的。」
他跟他那乾爹就是蛇鼠一窩,天下最陰險惡毒的奸佞小人,居然還彪炳忠正不阿,商凌月只覺可笑至極,他們要是忠臣,那天底下就再沒有忠臣了,面上緊張散去,裝著鬆了一口氣,隨即鬆開他的胳膊放在薄被上,微紅臉道:「嚇死了,我一定是這次落水灌壞了腦子,都不靈光,阿翁那麼厲害,怎麼可能讓宮裡有賊子,你跟阿翁說下,以後我再不拿著生死大事尋樂了,害得他擔心,真對不住他老人家。」
看來她一直都在蘇朝恩的監視下,他以前不說什麼,是懶得理她,如今被弄得煩了,就想除去她這個麻煩。用這些宮人的性命威脅她,她不能被嚇到,誰也不能阻止她回現代,她必須再想想萬無一失的法子。
爸媽老來得子,就她一個獨生女兒,好不容易被軍隊挖了四天,終於從地震塌陷的樓房下挖出來,搶了一條命,卻在送到醫院裡的第一天她就靈魂脫體。當時從老家趕來的爸媽正陪在床邊,她被搶救后還昏迷不醒沉睡著,她在空中怎麼叫喊都沒用。一年半過去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
商凌月想著想著思緒不由轉到了現代,老媽現在也許正看著像個植物人的她偷偷抹眼淚,老爸沉默得抽煙,一根接著一根。
心頭酸楚,商凌月不敢接著想下去,就怕淚湧出來,垂下眼帘掩飾波動的情緒,默默不語,不計任何代價她都要穿回去,她一定能回去,這次穿越絕對是老天跟她開的玩笑!
蘇伯玉看出她心緒瞬息變化,若有所思斂眸,俯身溫和地出聲勸慰道:「公主不必擔心那些宮人,只要您日後平安,他們自然不會有事。您的話臣會一字不落回稟乾爹,他聽了必定高興。」
商凌月聞言一驚,懊惱暗責他還在跟前,她怎麼就想事情想得忘了,這臭毛病,急忙壓下波動的情緒,感激抬眸笑凝他道:「有勞阿兄為我費心了,改日我命人整飭一桌飯菜酬謝阿兄。」
蘇伯玉略顯陰柔的面上笑意一閃,彎腰謙卑道:「服侍公主,為公主解憂是臣的分內之事,怎敢讓公主費神。」
就在此時,殿門外響起了婢女的聲音:「啟稟公主和公公,驅寒湯煮好了。」
蘇伯玉起身道:「臣去端驅寒湯,公主稍等。」
商凌月點了點頭:「有勞阿兄。」就在他轉身離開后大喘了口氣,眼睛一邊防備房門口,一邊急忙鬆開錦被擦擦手心的冷汗,用力甩了甩放鬆,跟蘇伯玉這個虛偽的鬼太監在一起真要命!
片刻后蘇伯玉端著驅寒湯進來,商凌月早已規規矩矩靠坐好,喝完后在他服侍下躺著繼續休息,讓卧房裡所有伺候的宮人都退下,蘇伯玉則告退離開,回去安仁殿向蘇朝恩復命。
他前腳剛走,商凌月騰得就坐了起來,輕輕摸著心口:「月兒?」
心口隨即有一個柔軟微小的嗓音傳出:「我在,武姐姐。」
商凌月聽著這個和她身體一模一樣的聲音,心裡越發沉悶鬱結,還有深深的歉疚:「又失敗了,還是不能把身體還給你。」
月兒她才是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真正的長風公主。話音落下,她一言不發,商凌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低頭怔怔沉默著。
半晌后,她出聲打破了這惱人的安靜:「武姐姐,跟你的魂魄共用身體這一年半,是我活了這麼多年最開心的時候。我捨不得你離開,就這麼共用身體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的,拿不拿回它都無妨。」
商凌月聽得噗嗤笑出了聲:「傻月兒!哪有你這麼善良的人!不恨我佔了你的身體,還想跟我分享!」笑過後卻是更深的失落澀然襲卷而到心頭,她情緒低落接著道:「我這個外來的魂魄成了正主控制身體,你反而成了寄居在上面的魂魄,只能看著聽著周圍的一切,卻不能使用它,上天戲弄我就夠了,還把你捎帶上!」
月兒笑笑:「能跟姐姐在一起,無妨的。」
商凌月聞言心頭雖然暖暖的,可是她有她的擔心:「我知道你是真心實意想讓我留下,可除了想回家,還有其他原因我必須離開。之前你問,我沒跟你說,怕你害怕。」
月兒不解,詫異道:「姐姐說罷,我聽著。」
商凌月嚴肅道:「若是在我離開身體前,你的魂魄先被拉離像我一樣穿越,屆時你要如何再回到自己的身體?到時你能回來的可能極其微小,微小到幾乎不存在,萬一你的魂魄就此消失,我怎麼對得起你。」
話音落後,月兒卻是沉凝反問:「姐姐既知可能渺茫,為何到現在不放棄?姐姐不怕自己的魂魄離開后,並非穿越,而是消失死亡么?我真的願意和姐姐共用一體,即使只是附在身體上,什麼都不能做。姐姐回不去,你的爹娘定然能理解你,不會怪你的。」
商凌月聞言突然酸從心來,急抬手掩住了眼睛,不想被人發現眼底瞬間控制不住湧出的淚水,月兒她一言也點中了她不願去想最恐懼的事--徹底消失,沙啞低低道:「月兒,他們那麼愛我,會原諒我的不孝,無論我對他們做了什麼都會。可是,我不能原諒自己,我的身體還躺在醫院裡,穿越來的時候,我能感覺到,那具身體還活著,心口還在跳,能呼吸,只是沒有了魂魄,只要我的魂魄穿越回去歸體,就能醒過來和他們團聚。回去的機會就是小,可只要有一點兒,我就不會放棄,除非上天給我判了死刑,這輩子死都得死在這兒。」
月兒還從未聽她如此哭過,一年半前她剛穿越來時雖是震驚,發現她的魂魄也還在後,卻是興緻極高,一邊想辦法尋死穿越回去,一邊跟她說說自己家鄉的事情。但後來一次次失敗,她也漸漸變得心事重重起來,這種希望被一點點摧毀,瀕臨絕望的感覺不是什麼好事,勸道:「姐姐你莫要傷心,這是我的身體,要走也是你,我定不會離開,你莫要胡思亂想,肯定還有機會,上蒼仁慈,能把你送來,必然也會讓你回去。」
商凌月聽著她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這麼體貼,已然快要絕望發疼的心好受了些,擦了擦流下的眼淚,聲音沙啞笑道:「這還差不多,你得搶回自己的身體,我回去後會永遠記著你的,月兒。」
月兒聽她這麼說,可深知她抱持的希望已經很小了,只差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徹底死心,暗暗嘆了口氣,若當真回不去,但願她能想開,不要枉費上天賜給她的這次生機。她在家鄉的地動中也許被救到醫院時就死亡了,只是她不願意承認。
不想讓她繼續沉浸在穿越的事情中,她隨即出聲轉移了話題:「你還記得剛佔據我身體的時候嗎?」
商凌月不知道她想說什麼,擦了擦還有淚的眼角,輕「嗯」一聲:「記得,永泰三年臘月初二,你的生辰,現在是永泰四年七月,我已經來這裡一年半了。」每一天她都數著,簡直度日如年。
月兒黯然笑著回憶道:「那時皇兄已經登基三年,錦衣玉食,生辰也過得隆重,姐姐可知三年前他未繼承皇位時,我和他從未曾穿過一件完好的衣裳,也未曾吃過又熱又可口的飯菜,吃穿用度還不如最低等的宮人,我如何也想不到會有那麼一日。」
商凌月怔了一怔,她穿來后,一句也沒聽她提及過去的事,剛醒來看著這具皮包骨頭,像從難民營出來的瘦弱身體,她怎麼也不相信是穿越到了一個公主身上,御醫診斷過,用現代的話叫營養不良,脾胃虛弱,吸收不好,是打小落下的病根,得慢慢調養,好在這一年半,這身體大有起色,現如今看著像個健康人了,不由打起了精神,專註問道:「你不是公主么?你皇兄還是皇子,怎會過得這麼不好?」
月兒平靜笑笑,道:「說來話長,我從頭給姐姐講。」
商凌月好奇心瞬間被吊了起來,急忙點頭:「嗯。」
月兒回憶了半晌,緩慢道:「母后原是張貴妃身邊的宮女,偶然得了父皇寵幸,生下我和皇兄,張貴妃恨母后在她宮裡受父皇寵愛,父皇離開后,暗中百般折磨。父皇對母后本就是一時興起,並無多少喜愛,再有張貴妃從中作梗,沒過多久就把母后和我們忘在了腦後,張貴妃將母后安置在了冷宮裡,越發肆無忌憚折磨她和我們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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