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傀儡處境
第四章
商凌月沒想到她的身事竟如此,後面的日子怎會好過。
月兒不停,繼續說著:「我和皇兄雖是皇子皇女,但父皇不曾放在心上,也與宮裡的奴才們沒什麼兩樣,再有張貴妃授意,日子過得還不如宮人。皇兄和我日日吃不飽。冬天最是難熬,沒有炭火,窗戶糊著的紙上全是洞,破破爛爛的,寒風直往骨頭裡鑽,我們弄不到紙糊,只有一塊破爛的棉被,母后留給我和皇兄蓋,讓我們睡在裡面,她就穿著衣服睡在床邊擋風,太監給我們的飯菜冬天總是冷的,夏天時常是餿掉要倒的。皇兄和母后總是省下來吃的留給我,他們本來就吃不飽,還要給我留。
我五歲那年,她和皇兄被張貴妃叫去做事,回來時母親渾身是血,當晚就死了,屍體被太監們蓋了一張席子帶離冷宮,也不知道埋在什麼地方。
母后死的那夜,皇兄也生了一場大病,隨後燒了三日三夜,他睡得極沉,渾身滾燙,硬撐著,我天天哭著叫他,不知所措,想讓他起來陪我說話,害怕他也像母后一樣。太監送來了飯菜,我就一點點喂他,可什麼都喂不進去,三天後他終於醒了,沒用藥高燒竟也退下去,我高興得抱住他直哭,卻沒發現異常。後來漸漸得才感覺到不對勁兒,我說過的話,他總是記不住,而且反應遲鈍,不像以前機敏,變得膽小怯懦,一聽見送飯的寺人說話聲音大,就嚇得渾身顫抖,臉色發白,一見血情形更嚴重。晚上睡覺經常做噩夢,又哭又喊,我被驚醒,看到他的臉上全是痛苦恐懼。」
自始至終她的聲音都很平靜。
商凌月卻是聽得心口發沉,比她還難受,她的皇兄商恆之智商愚鈍、懦弱膽小竟然不是天生的,智商受損極有可能是高燒太久導致。張貴妃當時究竟對一個不滿九歲的孩子做了什麼?竟把一個好好的孩子弄得精神受了刺激?「皇兄如此,與張貴妃脫不了干係。」
難怪月兒怎麼看都不像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倒是極其敏感,洞察人心。受盡世態炎涼,她若不能機敏應對,想要和她皇兄活下來艱難得很,想到這裡複雜喚了聲:「月兒。」
月兒平和道:「我無事,我繼續給你講。」
商凌月聽她能笑著講出來,暗暗嘆息,點點頭:「嗯。」
她道:「後來的日子,奴才們欺負,張貴妃暗中刁難打罵,我和皇兄小心伺候討好她,感恩戴德,後來也總算無痛無災的長大了。
十歲那年,突然來了一隊羽林衛奉蘇朝恩的命令,把皇兄帶走,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想起了張貴妃帶走母后和皇兄那日,母后回來就死了,嚇得渾身冰冷,恐懼追上去,他們卻把我推入冷宮裡關起來。我怎麼哭求捶門他們都不開,整整哭了兩日兩夜,一下也不敢闔眼,有風吹草動就跑出去趴在門口,看是不是皇兄回來了。」
商凌月沉凝道:「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月兒道:「又過了一日早上,冷宮宮門終於被打開了,只是來了個穿著紫袍的太監,身後跟著五名宮女,五名太監,我當時恐懼蜷縮在床榻最裡面,懷裡抱著母后和皇兄的衣服,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為首的太監看了我一眼,突然恭恭敬敬地跪下叫我公主,說是奉陛下只命來接我去薰風殿。」
商凌月蹙眉:「這太監是誰?蘇朝恩?」
月兒搖了搖頭:「是蘇伯玉。我後來才知,皇兄被帶走的前一夜父皇暴病而亡。羽林軍把皇兄帶到紫宸殿,蘇朝恩宣讀遺詔由他繼承皇位。三個月後,永泰元年二月初三舉行登基大典,而我至此後,成了商姒帝國最尊貴的唯一公主。」
他們二人竟是因皇帝的逝世才享受到了該有的榮華富貴,商凌月覺得好笑卻又笑不出來,皇室親情真是荒謬而悲涼:「你恨你父皇么?」
月兒平靜無波道:「伺候張貴妃時,我從婢女們口中偷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開始恨父皇,覺得他不公,後來長大想開了也就不恨了,恨了也無法改變他的無情。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宮裡,我後來只想保護好皇兄,他已經被張貴妃毀了,我不能再讓他丟了性命,我們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就是在冷宮裡一輩子也好。只是不曾料到會有後來的事,若能選擇……」說著頓了下,她未再說下去。
商凌月聽得出她聲音中的一絲凄然悵惘,心頭不由發緊,放在現代,她也不過只還是個正在讀初二的孩子,可在這裡卻已經遍嘗了世態炎涼,好不容易過上好日子了,還不到三個月,就被她鳩佔鵲巢:「月兒,我真對不起你。」
月兒明白她指什麼,淡笑搖了搖頭道:「姐姐不必為我傷懷,若能選擇,我真希望能和皇兄一直待在冷宮裡。那三個月錦衣玉食雖好,可我卻並不留戀。以前在冷宮的日子吃不飽穿不暖,可是和皇兄不必戰戰兢兢,擔心說錯了哪句話得罪蘇朝恩父子而喪命。
張貴妃折磨我們,只是因為母后的緣故,但並不會下殺手,後來她成了皇后,母儀天下,虛偽大度也不會殺父皇的子嗣,蘇朝恩父子卻不一樣。」
商凌月自來了就是她指點怎麼應付宮裡的人,一心想著要回現代,並未置身於這個時代,真正去了解這宮裡的情況,縱使有些害怕蘇朝恩和蘇伯玉,也是因為自己是個魂魄,怕被他們當妖怪處置,並不很了解宮中局勢,聞言心力頭一次覺得發沉:「他們為何要殺你們?」
月兒笑道:「姐姐多少能感覺到些宮裡的異常吧。」
商凌月微皺眉點點頭:「你不讓我直呼蘇朝恩和蘇伯玉的名字,必須稱呼阿翁和阿兄……」古代尊卑貴賤等級森嚴,阿翁是尊貴長者才能享受的尊稱,五兄是對兄長的稱謂,皇帝和公主尊太監為兄長,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月兒苦笑道:「蘇朝恩父子陰險毒辣,野心勃勃,為了掌控大權沒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你可知,那封傳位遺詔並非父皇所留,而是蘇朝恩偽造。這個皇位說起來是他賞賜給皇兄的,若非被選中,龍椅上現在坐著的就是另外一位兄長。」
商凌月大吃一驚:「這宮裡不是只有你皇兄一個皇子嗎?他殺了你皇兄,還能立誰?」她雖沒太過留心,可平素她皇兄生辰,一些大的宴會,卻從沒見過別的親王和公主,那時還驚訝,這身子的爹還真是子嗣少得可憐,竟然只有一子一女。
月兒接下來的嗓音有些發沉,輕輕道:「除了皇兄,我本還另有十一個兄長,四個姐姐。」
商凌月瞬間挺直了脊背,難以置信這個驚天炸彈:「這麼多人!他們都去哪兒了?」
月兒低黯道:「我也就只真正見過他們一次,是我入住薰風殿的第二日。」
商凌月被她說得更糊塗了,皺眉道:「他們被調往別的地方永遠不能回京么?」
月兒道:「不是,那日蘇伯玉帶著我見到他們,他們已是死了數日的屍體了」
商凌月嚇了一跳,愕然道:「這是怎麼回事?」
月兒沉默未繼續接著往下說,似在平復又重回心頭的那一瞬驚嚇和恐懼,半晌后,她才又道:「當時他們的屍身都被秘密儲存在冰窖中,面目腫脹青紫,七竅流血,蘇朝恩早已等候在裡面,身邊站著面色蒼白,渾身顫抖的皇兄。
蘇伯玉奉了他的命令帶我進去后,就一具一具給我和皇兄講他們的身份,有太子,二哥,三哥,大姐,二姐……蘇朝恩看著皇兄和我說,他們都野心勃勃,奪位之心不死,為了穩固皇兄皇位,只能未雨綢繆先殺了他們,為皇兄解除後顧之憂。因為我是兄長一母同胞的小妹,並不會威脅皇兄的皇位,蘇朝恩才勉強留下我。
後來皇兄才告訴我,他們是當著他的面被九泉追魂散毒死的,蘇朝恩下令,蘇伯玉親自喂毒,所有人毒發時面目猙獰,痛苦不堪,他昏迷過去又被蘇朝恩弄醒。他要他一個一個看著,只要不合他心思的人都是如此下場。」
商凌月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腳底直冒涼氣。十幾條人命,蘇朝恩和蘇伯玉殺起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蒸死個道士算什麼小事,皇兄精神本就有問題,這麼一嚇,雪上加霜,根本就是唯蘇朝恩父子之命是從了。本就有所心畏悸的心頭蒙上了更沉的恐懼,開始為自己的性命擔憂。
她尋死但是在保全這具身體不會死然後穿越回去,可不想被人折磨死,痛苦不說,死了的身體月兒要怎麼用。
月兒讀了頓好讓她能消化聽到的事情,待感覺她心緒平靜了些,繼續啟唇道:「還有一件事你不知。父皇當時卧病在床,朝政禁軍全部都被蘇朝恩把持,待父皇醒悟過來他狼子野心想要除去他時已晚了。他先一步動給父皇下了九泉追魂散,並嫁禍給伺候父皇的張皇后,牽連了她的兒子太子,□□一夜之間全被屠殺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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