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遊

故地重遊

皇甫熙不懂何為「疾行」,可半個月後他回到咸陽城的皇甫宅,在全身鏡里看到自己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模樣,徹底理解疾行的毀容效果了。

QAQ他如今看著不像個富家子,反而像一路行乞入京的。

除了皇甫熙自己,去了燕地的家僕沒有一個跟回來,可皇甫熙那張漂亮的臉孔太有特色,即便他滿面塵土的出現在皇甫家宅院外,門房仍舊一眼就在燈籠朦朧的光下認出小主人的身份,將他歡歡喜喜的迎進家門。

「太太讓婢子過來,帶何倉丞去客房休息。」小夏氏的乳娘劉媽媽滿臉堆著笑容過來。

皇甫熙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和何璉都沒梳洗過,看起來糟糕透頂,趕忙說:「有勞劉媽媽了。何叔叔,劉媽媽是太太的乳娘,您隨她去客房休息休息,洗個熱水澡。明日一早,我們向陛下上書。」

何璉是趕著城門關閉前一刻擠進城的,這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外面伸手不見五指,根本不可能向興德帝上書,著急也沒用,而且,何璉一路上除了疾馳之外又要照顧皇甫熙,早就累得睜不開眼了。

聽到皇甫熙的話,他不多說廢話,直接一拱手,隨著劉媽媽去客房歇息。

僕從在浴桶里注滿了熱水退出浴房,皇甫熙試了試水溫正合適就直接脫掉衣衫鞋襪,這才從懷中掏出父親讓自己帶回京的錦帛藏好。

隨後,他鑽進桶里,暖水立刻包裹了皇甫熙細長的手腳,讓他不由自主的發生一聲舒適的低吟,乾脆連頭一起埋入水中,讓溫水浸潤了頭皮徹底釋放身上的疲憊。

溫暖很快淹沒了他的五官,沒一會舒適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胸腔里幾乎炸開的憋悶感,皇甫熙沒讓自己深陷其中睜開眼睛,自水中看向桶外。

水外霎時成了光怪陸離的時候,一切物品都失去了原本的模樣。

……如果,此番上奏不成,那麼失去了父親庇護的皇甫宅也會如同視線中的世界一樣被徹底扭曲。

「嘩——!」的一聲,皇甫熙潑水而出,他雙手撐著桶壁急切喘息著,想到另外的事情。

燕地政事的錯誤,父親已經全權託付給何璉處理了,自己與何璉一同回來,興德帝在能夠選擇的情況下一定不會宣召自己入宮回答問題。

更糟糕的是,比起國家大事、百姓民生,他父親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麼?

興德帝一定會先派遣官員安撫燕地百姓、處置燕王,最後才輪得到考慮他父親,可到時候再想起來皇甫斌,他還會活著嗎?

不行!

我一定要想個法子,讓興德帝召見何璉之後,再見我一面!

心中有個惦記的事情,皇甫熙很快將自己清洗乾淨,裹了衣衫頭也不擦的捏著那捲錦帛直奔書房。

皇甫熙從父親早就抄好了燕地賬冊的行為看出他是個喜歡留後路的人,因此斷定書房裡會藏著些隱秘,查得起勁。

書房的燭火直到深夜也沒熄滅,伺候連續幾天,皇甫熙這樣夜以繼日的渡過。

正如同他所預料,興德帝接到何璉覲見的請求后,直接將何璉接近宮中,提都沒提一句皇甫熙的名字,彷彿他不存在似的。

當夜仍舊一無所獲的皇甫熙神色木然的坐在大書房裡,忍不住紅了眼圈。

他控制不住的想皇甫斌這二十日以來還好嗎?到底是安然無恙,還是受到過嚴刑拷打,甚至更嚴重的,他父親還在嗎……

皇甫斌抱著他訓練在騎馬的時候如何控制韁繩,握著他的手一點點教導他寫字,供他吃穿,關心他的心情和生活,夏日帶他游湖,冬日陪他賞雪賞梅、烹茶下棋,將全部心血注入到教育他成材。

但如今父親身臨險境,他卻只能為了不做拖後腿的回到咸陽城裡當個縮頭烏龜,連進宮面聖,為自己父親求生機的本事都沒有!

他過去說燕王世子是沒用的窩囊廢,可離開了父親的保護,他也什麼本領都沒有,只有一副好腦子,能記住皇甫斌對他說過的話……

——等等,他有辦法見到興德帝了!

皇甫熙正在沮喪的時候,忽然想起這個年代除了伸冤和選拔有才華的學士之外,還有一種對社會產生了巨大貢獻的情況可以得到皇帝召見。

他心中狂跳,瞬間想到了見到興德帝的好辦法——制鐵。

皇甫熙這幾年雖然過得輕鬆愜意,但他到底是融入了時代的,這意味著他很清楚社會發展力成長到了哪一步。

鐵器雖然已經出現,但鐵器極端稀少,煉製工藝粗糙複雜,根本不能推廣,在皇甫熙所知道的人中,只有燕王腰間懸挂一柄很短的鐵劍,其他人仍舊使用著青銅器,即便青銅器金光閃閃的被稱為「神兵利器」,也改變不了青銅器不如鐵器堅韌的事實。

既然如此,掌握了制鐵的工藝就等於掌握一項劃時代的技術,而這一點,對現代人來說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過去他耽於現狀,如今,到了反哺父母的時候了!皇甫熙激動的小臉通紅,眼裡閃爍出璀璨的光芒。

皇甫熙這幾日近乎癲狂的狀態顯然引起了皇甫宅中兩位女主人的注意。

住在正房的小夏氏聽說他連續三日沒有好好休息之後抿緊了嘴唇,她在劉媽媽耳邊低語幾句,劉媽媽很快吩咐后廚熬了滋補的鮮湯,當夜書房燈火又點亮的時候,小夏氏捧著一盅湯羹前來。

小夏氏本以為皇甫熙這幾日熬得小臉煞白,是看書太累,可看到他拿著幾根打磨得筆直的木棍在白紙上比劃著繪出許多細膩的線條,忍不住笑道:「熙哥兒拿著這麼寫木條做什麼呢?」

皇甫熙下意識動了動手臂,用寬闊的衣袖遮擋住自己在白娟上畫了一半的煉鐵爐。

——不是他心思陰暗,一直防備小夏氏,可他對小夏氏的印象還停留在三年前,誰知道這三年時間會給本就陌生的人帶來多少改變?

皇甫熙不敢用父親的性命的賭運氣和人性。

他站起身,走到桌前,向小夏氏躬身行禮,低聲說:「勞累母親大晚上過來探望我。」

小夏氏看皇甫熙走出來,她也不願意在書房裡多待,索性把皇甫熙引到隔壁休息的房間里,放下湯盅推到少年眼前,語調柔和的說:「你和老爺這幾年送回來的書信,我和老太太都讀了好多遍了,老爺似乎與燕王關係不睦。你照實告訴我,此番何璉急匆匆的把你送回來,是不是老爺在燕地惹上麻煩了。」

自己回來時候的狼狽模樣太明顯,皇甫熙沒想過能自己能瞞住家人,小夏氏出聲詢問,他乾脆利落的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然後真誠致歉:「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與老師說話太無所顧忌,不會引來這場禍事。」

小夏氏對皇甫斌根本沒感情,這時候理智得很,聽到皇甫熙歉疚之語,她拍拍少年單薄的肩膀:「與你何干?良心擇木而棲,燕王父子那般作為導致民不聊生,老爺想要離去另尋出路是人之常情。他對老爺既沒有救命之恩,也沒有知遇之德,難道還指望老爺一輩子在燕地給他們當牛做馬?想得倒美,做出這樣的事情是他們品質不好,與你們說了什麼沒關係,別自責了。」

小夏氏說完這句話頓了頓聲,然後輕聲說:「老太太這些年待我很好,我心裡感激她。有些話不該由我開口,可老太太看你的樣子,她心裡也不安穩,整天求神拜佛的,哪怕是假話,你得空去陪她聊聊天,讓她安心也好。」

皇甫熙看著小夏氏認真的模樣,眨了眨眼睛露出笑容,認真道:「母親,你能托安平侯找個機會待帶著我面聖嗎?我有一物要獻給陛下。」

小夏氏出身大家世族,對某些事情十分敏感,一聽皇甫熙的請求,她面色瞬間一變,脫口而出:「難道老爺有燕王的罪證要呈給陛下?」

即便有也不能直說!

燕王並沒打算謀反,而興德帝再不喜歡燕王,那也是他親兒子,誰會為了不算計家產的兒子找手下不痛快就把親兒子打成殘廢?

因此,除非到了興德帝面前,皇甫熙一個字都不會提起那份賬冊。

「不,是一件能夠強兵的神物。」皇甫熙想也不想的隱瞞了皇甫斌交給他的賬冊,然後語焉不詳的說,「此物只能我自己親手交給陛下,所以想問問母親能否讓安平侯行個方便?」

小夏氏不好再問,但卻體貼的說:「那今晚你別熬夜了,明日一早隨我回娘家探望父母,若是沒問題,直接讓父親帶你入宮。」

「多謝母親。」皇甫熙發自內心感激小夏氏的援手,他想也不想跪在地上,直接說,「無論此事成與不成,事後,熙自當為母親把你的姨娘接到皇甫宅供養。」

小夏氏眼眶一紅,捂著嘴說不出話來,她用力點點頭,低聲說:「熙哥,你謝我做什麼?我嫁入皇甫氏,你父親就是我的依靠了。我知道無論你要做什麼,都只會對這個家好。帶你去安平侯府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你卻用這麼厚的禮來答謝我。我真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才好。」

「母親替父親盡孝,教導和照料姐姐們。我的祖母和姐姐們借著您娘家的威勢能在京中平靜度日,父親性命也要指望安平侯的伸手帶我入宮,我怎麼感謝您都不過分。」皇甫熙不顧小夏氏的阻攔,鄭重其事的行全了大禮才起身。

皇甫斌的第三次婚姻,說到底,家中所有人和安平侯府都是手藝人,唯獨小夏氏在不停付出,是他們對不起小夏氏。

小夏氏抹去淚水,催促他早些休息,隨即自己紅著眼眶回去了。

皇甫熙將桌面上留下的羹湯一飲而盡,回到書房繼續繪製圖紙,明早之前,他必須把一張張圖紙清晰的畫完,否則拿什麼當籌碼拯救父親呢?

第二日一早,馬蹄噠噠聲敲在咸陽宮石板上,皇甫熙攏著的衣袖裡藏著昨夜畫好的圖紙,他安靜而小心的隨著安平侯一步步穿過大殿、走進大書房。

清晨的陽光照射在他身上,為皇甫熙鍍了層耀眼的金光,徹底點亮他逼人的容貌。

皇甫熙忽然感覺到一股充滿侵蝕力的目光,他抬頭看去,對上一個穿著玄色衣袍手拿長弓的少年眼睛。

「皇甫熙?」懾人的目光瞬間變成明媚的柔光,少年大步走來一把拉住他的手掌,將人扯到自己面前,從上往下仔細觀察,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復得的奇珍異寶,但皇甫熙心裡卻翻江倒海的,被他握著手,渾身不舒服。

——嬴社不是比自己年幼嗎?他怎麼能違反自然規律比自己高出一頭來!

QAQ我最討厭仰頭看同齡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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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皇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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