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墳
道士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十年前沒有救的了他,打算十年後補償一下嗎?」
我點了點頭:「你這樣理解,好像也沒有錯。」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肉身:「你什麼時候幫我還陽?」
道士拍了一下腦門:「哎呦,把這件事給忘了。」
我有些無奈的看著他:「這事都能忘?咱們今天是幹什麼來了?我有點後悔找你救命了,感覺你不是很靠譜。」
道士一邊檢查我的肉身,一邊漫不經心地說:「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只有身懷絕技的高手,才敢遊戲人間。至於道貌岸然的,多半是裝出來騙錢的。」
他從包袱裡面拿出來一枝香,掰開肉身的嘴,插了進去。然後吩咐我說:「過一會就會雞叫,到時候你趕快鑽進去。」
我嚇了一跳:「道士,你可別唬我,我聽人說過,雞叫之後就算天亮,陽盛陰衰,百鬼都要迴避。我現在可是一隻小鬼,天亮了怎麼還陽?」
道士笑了笑:「你不懂這裡面的道理,天亮那一刻,陰陽交匯,正是還陽的好時候。只有在那一刻,你才能順利進入肉身。只要你能還陽,那就是活人了,還怕什麼百鬼迴避?」
我點了點頭:「這倒也對。」
道士走過來,伸手把我身上的袍子拽下來了。這袍子是我從紙紮店偷來的,我想問問道士,怎麼處理它。不過我話到嘴邊又懶得問了。我先還陽,其餘的事,以後再說吧。
月光混著路燈光,從窗戶裡面漏進來。它們沒有任何變化,看不出來要天亮的跡象。但是我知道,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
忽然,我聞到一股濃烈的供香味。我奇怪的扭過頭去,看見那隻香居然冒出煙來。我嚇了一跳,對道士說:「你把它點著了?」
道士背著手說:「這香插在屍體的嘴裡面,叫做陰香。隨著越來越接近天亮,陽氣就越來越盛,陰陽相激,就把香點著了。」
我還要再問,道士忽然叫了一聲:「天亮了,時辰到了。」
我驚慌的喊:「天亮了嗎?怎麼沒有聽到雞叫?」
道士推了我一把:「城市裡面哪有雞。我是用道術感知到的,你快去吧。」
我抬頭再看肉身,發現那隻香已經冒出火光來了。片刻之間,它就劇烈的燃燒起來,幾乎把我的肉身都包裹住了,大火越燒越旺,看起來很可怕。
我後退了一步,大叫:「道士,你這是要燒死我啊。」
道士提起我的衣領來,用力向前一送,我的身子就飛到烈火當中了。我聽見他在我後面大聲的喊:「飛蛾撲火,浴火重生。別誤了時辰。」
我鑽進烈火中,感覺到一陣灼熱,全身都被燒著了。我痛苦的想:「飛蛾撲火和浴火重生,這兩個詞能連起來用嗎?」
想到這裡,我就暈過去了。我感覺自己的魂魄被燒成了灰,隨著火焰起起伏伏,四散飄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拍了拍我的臉,把我叫醒了。我很自然的睜開眼,從床上爬起來,好像只是睡了一覺一樣。
我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結結實實的,真的是我的肉身。我嘆了口氣,很感慨的說:「死了一次,才知道活著這麼爽。」
道士笑了笑,遞給我一個紙包:「把這個揣在懷裡,七天之後再取下來。」
我疑惑得接過來,問他:「這是什麼東西?」
道士說:「這就是女鬼的袍子。你把它帶在身上,繼續溫養你的魂魄。七天之後,靈氣耗盡,再把它扔了就行了。」
我猶豫著問:「那樣的話,女鬼還會放過我嗎?」
道士奸笑了一聲:「你以為你把袍子還回去,她就會放過你了嗎?反正已經這樣了,幹嘛不多沾點便宜?」
我點了點頭:「有道理。不過,如果女鬼來找我的麻煩,我怎麼辦?」
道士擺擺手,大包大攬:「怕什麼?有我在這裡,她不敢把你怎麼樣,上一次我不就當著她的面把你帶走了嗎?」
我點了點頭,嘟囔著說:「這話倒也有點道理。不過……既然你斗得過她,為什麼不把她抓了?反而由著她到處害人?」
道士很敷衍的說:「我們之間有個協定,不能隨便抓她。」
我聽了這話,更加感興趣了,忙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你們該不會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關於女鬼的事,道士守口如瓶,任憑我怎麼問他,他都不肯說,只是敷衍我說,這件事,早晚會讓我知道。既然他這麼堅決,我也就只好作罷。
我們兩個已經忙了一晚上,又累又餓。隨便找了點東西吃,就倒在床上,昏天暗地的睡過去了。
人在困極了的時候,總以為自己能睡一年。可是睡醒了之後就會發現,也不過幾個小時而已。
我睜開眼睛,發現太陽還掛在天上,這時候剛剛中午罷了。
道士已經醒了,正坐在沙發上,研究磚頭的畫。他見我醒了,晃了晃手裡的畫,沖我說:「這幾張畫,鬼氣陰森。果然是出自小鬼之手。」
我聽他這麼說,心裡發毛。把畫收起來,扔到垃圾桶裡面了。
道士用計傷到了老鬼。但是我們不能確定老鬼的傷勢,也許他幾天之內就會緩過來。所以我們必須速戰速決,趁著這個機會,把磚頭給救出來。
我和道士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坐上車,趕往我老家。因為按照磚頭透漏給我們的信息,老家的池塘是老鬼的巢穴。
一個人受了傷,第一反應肯定是逃回老家。所以我們在那裡,應該會找到磚頭。
在客車上的時候。我問道士:「你救了我的命。可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大師,你法號是什麼啊?」
道士笑了笑:「什麼法號不法號的。名字只是個代號罷了。我姓李,你就叫我李道長好了。」
我點了點頭:「李老道,你好。」
我們坐上長途客車的時候,還神采奕奕。但是被顛簸了一路之後,骨頭都快散架了。
這裡的路況很不好,汽車的設備也很差。我能感覺到椅墊裡面的每一根彈簧。
我們終於到了老家,我幾乎連滾帶爬的從上面跳了下來。我站在地面上,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像是出了大牢一樣。
道士問我:「咱們現在去哪?」
我站在路口東張西望:「你等我找找啊,我看看池塘在哪呢。」
道士奇怪的問:「這不是你老家嗎?怎麼還用找?」
我擺了擺手:「多少年沒有回來了。早就不認識了。」
我連蒙帶猜,領著道士在外面轉了一大圈,眼看太陽偏西,還是沒有找到當年的池塘。
道士有些不耐煩的說:「郭陵,你是不是走錯路了。這是你老家嗎?」
我疑惑的說:「不能走錯吧。我有這麼離譜嗎?」我指了指不遠處的村子:「咱們進去,問問路。」
我帶著道士走到村子裡面。一看就看到村口的雜貨店。我知道沒走錯,因為我小時候經常在這偷東西,挨揍是家常便飯,對這裡印象深刻。
我信步走到店裡面,沖老闆說:「村子裡面的那個水塘怎麼沒有了?」
店主是個老頭,正坐在椅子上看電視。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猶豫著問:「你是……你是郭二?哎呦,你怎麼回來了?」
我乾笑了一聲:「是啊,是我。咱們村的水塘在哪呢?」
老頭嘆了口氣:「你不知道,那水塘裡面鬧鬼。一到晚上,就聽見小鬼在裡面哭。大家一合計,留著這個禍害幹什麼?乾脆就把它填上了。」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找了一圈沒有找到。」
老頭還要絮絮叨叨的拽著我拉家常,可是我婉言謝絕了。在老家的記憶並不怎麼樣,我不想跟他一塊憶苦思甜。
道士站在雜貨店門外,微笑著問:「你還有哥哥?」
我撓了撓頭:「沒有啊。我為什麼有哥哥?」
道士又問:「那你為什麼叫郭二?」
我苦笑了一聲:「你不懂,「二」這個字,在我們這裡的意思是……腦筋不大靈……」
道士哈哈大笑:「看得出來,看得出來。」
我無心和他爭辯這個,我有些發愁的問:「水塘被填上了,咱們怎麼辦?」
道士想了想,走到雜貨店裡面買了些香燭紙錢,沖我擺擺手:「知道磚頭的墳在哪嗎?帶我去。」
我當然知道他的墳在哪。磚頭下葬的時候,我就跟在隊伍旁邊。那天我給他燒了一沓紙錢,就再也沒有去過。可是那座墳的位置,已經刻在我腦子裡面了,無論過多久,我都不可能忘掉。
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道士胳膊下面夾著一卷黃紙,一卷白紙。我抱著蠟燭和供香。借著天上的月光,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
遠遠地,我看見一座孤零零地突起,立在荒地當中。我指著墳頭對道士說:「就是那邊。我們這的習俗,未成年的孩子不入祖墳。」
隨著我的說話聲,墳頭上有隻鳥被驚飛了,嘎嘎的逃到遠處去。
與此同時,一陣冷風從那邊吹過來。我打了個寒戰,感覺汗毛都豎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