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三晉舊事
西門浪第二天爬起來,頭無比的痛,右手被一條香帕裹著,微微疼痛,方知昨晚喝得過度了,但喝醉后具體細節卻又記不起來了。
想起玉兒冷漠的容顏,心中又是一陣絞痛。
血淋淋的教訓讓他想起一句經典名言: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妻妾成群!
如果我貴為公卿王侯,誰能搶走我的愛人?
蘇秦說得不錯,人生在世,權勢財富,如何能夠忽視!
西門浪怎麼肯做吃虧不出聲的人。今日衛王室搶走了我的女人,有朝一日我西門浪必定加倍奉還!
兩丫鬟伺候他梳洗,把香帕取后,額頭留下一個小疤,好在不礙眼,無損浪爺高、大、全的光輝形象。
西門浪拿起「鋶雲」在衛府之中打了幾個轉,抱了一塊一人大小的大石,放到花園偏僻之處,拔出鋶雲劒運氣道家氣功,朝著大石一陣狂砍,砍著砍著就把這顆大樹當成衛國國君的腦袋發泄起來。
只可憐那塊大石被「鋶雲」的劍氣斬得裂痕累累,溝壑橫生,十多劍下去之後已經是面目全非,碎石屑漫天地飛濺。
西門浪感覺到丹田氣息漸漸地澎湃盎然,猶如汪洋般朝四肢擴散,於是將道家真氣附著在鋶雲劒之上,令劍面沾上了一層茫茫漠漠的白色霧氣,在劍面上氤氳地流轉循環。他氣與神通,神與劍通,將「鋶雲」往空中一扔,驅劍臨空,以意念控制著「鋶雲」飛斬大石。
飛劍在空中自由地盤旋,好像活過來了一般,順著他的意志在半空中優美的翱翔。
練到後來西門浪渾身汗水汩汩而出,汗氣蒸騰,劍法也越練越純熟,人與劍翩翩起舞著,踏著和諧的步調旋轉、劈刺、飛擊,有如孤雁翱翔長空,一靜一動都那麼地賞心悅目,頗有幾分鬼谷子舞劍的味道了。
西門浪逐漸純熟地掌握了驅劍的竅門,不至於出現初學咋練時遭遇長劍反嗜窘迫景象了。
他感覺精神大振,又趕回西廂房拿來了薔薇美女的龍紋劍,雙劍同練。
將兩柄劍驅至半空,高念鬼谷劍法的口訣:「劍之道一如天之道,周天生化,氣象萬千,日月其中,星辰其里;劍之道一如地之道,大地蒼茫,萬物叢生,滄海橫流,山嶽沉凝;劍之道一如人之道,人之精魂,承天稟地,吐故納新,天人合一!」
兩柄劍在半空中飛旋迴流,劍氣縱橫,殘影留光,威力甚是驚人。
然而同時驅動雙劍對體能、意志、氣息都有極強的要求,太過分神費力,西門浪勉力練了片刻終於氣懈收工。
坐在地上精心練氣養神了一會兒,西門浪恢復了少許體力,便打算去找衛菁。
昨晚酒醉之後似乎有些失態,但具體的情形卻又憶不起來了。
剛來到迴廊之上,恰巧便碰到了翩然而行的衛箐。衛箐今日淡妝素衣,顯得很精神。
西門浪心中惴惴不安,憋了半天只憋出兩個字:「你早!」
衛菁見他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情,心中已知其故,雖然早上起來美臀處還隱隱作疼,但早已不生他的氣了,笑道:「浪大哥早,用過早膳了么?」
西門浪像是做賊似的說道:「吃過了,菁……菁兒,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是不是有些不妥當的地方?」
衛菁本要說沒什麼,突然間促狹心起,便想捉弄這個小冤家,臉色微沉,說道:「是啊,你喝得很醉,還做了很過分的事情呢!」
西門浪心中叫遭,完了,完了,果然出了洋相了!也不知對人家姑娘做了什麼無禮的舉動,但願沒有做出了那種不堪入目的事,不然可要被她歸為淳于宏那一檔次去了!
西門浪吶吶地道:「菁兒,我這人做事沒頭沒腦,如果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要打要罰都行,但千萬別生氣,我向你保證,下次再不敢酗酒了。」他小心翼翼的說著,大氣不敢出一口,如同等待法官宣判罪行的犯人。
衛姑娘心中大樂,臉上卻不動聲色,淡淡的說道:「你說話可否算數?」
西門浪見事有轉機,腦子也靈活起來,誇張地立正站直,舉手發誓,說道:「我向天向地向你發誓,從今以後再不酗酒,若違此誓就罰我從此沒人疼、沒人愛,一輩子做個孤家寡人!」
衛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西門浪涎著臉陪笑道:「你不生氣了?」
衛姑娘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好了,就原諒你一次吧,下次可別再做這麼過分的事情啊,我家的酒壺是很值錢的,都被你摔碎了好幾個呢!」
西門浪驚訝的張大嘴巴:「什麼?我就摔碎了幾個酒壺?」
衛姑娘笑得很甜:「是呀,不然你以為做了什麼?」
西門浪感覺自己哭都哭不出來,看著因捉弄了他而嫣然甜笑、一臉得意的衛箐,心裏面忽然暖烘烘的,湧起了一絲欣慰的感覺。
自己做人還不算太失敗。
西門浪記起與高貴有約,策馬來到東郊客棧,不光高貴在,曹家老爺曹呈勛也在。
高貴將西門浪領進廂房,命人送上茶水后,三人分主、賓坐下。
西門浪仔細觀察曹家老爺,這位曹家老爺身材有如趙人般的魁梧,臉相英偉,雖然已是中年,卻一點沒有蒼老的感覺。但此刻他的雙眼布滿殷紅的血絲,臉色微微有些發白,顯然是長期熬夜心力耗損的結果,只是由於他的身體素質卻是極好,才支持著他能夠熬下去。
曹呈勛有若銅鈴般的兩眼盯著西門浪,深深地打量著他,眼神中交織著驚訝與疑惑的神色,似乎不能相信大破山賊的壯舉出自這個年紀輕輕的人。
曹呈勛收回了眼光,慢慢踱到西門浪跟前,贊道:「你的事我已經聽高貴說了,小浪無論智謀、劍法俱殊上乘,更難得年紀輕輕!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看來我們這些老骨頭早已經該入土啦!」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高貴陪著笑道:「好久沒見老爺笑得如此舒暢了!」
西門浪拱手為禮,謙遜道:「曹老爺過獎了,我無論見識、經驗都差得很遠,今後還要跟你老多多學習呢!」
曹呈勛笑了一陣,點了點頭,與西門浪閑談起來,態度甚是親熱。
三人閑話了一陣,西門浪說道:「曹老爺,你面色不佳,氣色不順,可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兒?」
高貴咳了一聲,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
曹呈勛揮了揮手,老高也就不說了。
曹呈勛沉吟了片刻,說道:「小浪你智計過人、劍術高強,但諸侯國中還不乏類似你這樣的人才。然而你的是在平安鎮中恪守諾言,遇危難而不退縮,那才是當真難得,因此我曹某人信得過你,曹家的事我不必要瞞你。」
西門浪誠懇道:「曹爺有困難儘管直說,西門浪雖人單力弱,但多一人總多一份主意。」
曹呈勛站起身來,在房中之中踱了幾步,思慮了片刻,說道:「你很好,很有膽略,但曹某先得向你明說,此趟鏢貨生意表面看似簡單,但其中卻兇險萬分,因為我們隨身帶著一件價值連城的貨物。如今我曹家精銳子弟已盡聚於此,此次返魏途中一個不慎,便是一個萬劫不復的境地!」
西門浪慷然說道:「當初若沒有高爺的慷慨資助,我西門浪不可能輕輕鬆鬆來到衛國,雖說我設計助他除掉了山賊,但畢竟沒有親自陪他回到魏都,心裡還是過意不去的,如今他遇到危難,我若是袖手不管不問,今後怎麼能夠心安?」
高貴感激地抓住西門浪的肩頭:「別的不說了,今後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西門浪笑道:「小弟的榮幸。」
曹呈勛臉色肅然,說道:「小浪你可以不計較報酬,但我是個商人,商人有商人的原則,你替我曹家賣了命,我就要付給你足夠的傭金!此次若能平安返魏,便與我曹家共同進退,我曹家也絕不會薄待於你。再說以你的才幹,今後不難在魏國出人頭地。」
西門浪拱手道:「我在衛國還有一點私事沒能處理妥當,至於今後能不能在曹老爺麾下效力,不如助你們度過這次難關之後再說吧!」
曹呈勛點了點頭,道:「小浪,今後若是在衛國呆不下去了,你要記得曹家的大門永遠是為你敞開的!」
西門浪笑道:「曹老爺好意,西門浪謝過了!」
曹呈勛端杯抿了口水,手指輕輕地在桌面剝剝地敲了兩下,緩緩地說出了此行的目的:「我們這次受韓相的委託,運一批金銀財寶回到魏國結交魏國的權貴,當然這是表面的現象,還有一件更重要的東西,就是送回偃師保留在韓國的那百卷《築城圖》。得到了它,魏國各地的城池防備將大幅度的加強,無論是趙國還是西秦,攻城的時候都要三思而後行了。」
高貴解釋道:「這上百卷的築城圖乃是西周一代巧匠偃師親手所繪,對於城池的攻防之法無不巨細,得到了這張圖,我大魏不下於得道了十座城池。」
西門浪心想原來是中國土木工程的老祖宗,我的祖師爺,難怪這百卷《築城圖》這麼貴重。接著問道:「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不派大軍護送?」
曹呈勛道:「正因為這百卷築城圖價值連城,韓相才不敢派大軍護送,恐怕秦、齊、楚、趙幾個大國聞風而動,聯合發兵半路劫奪。韓相何等精明,委託我鏢局接手,借鏢局運送鏢貨為名掩人耳目,這般不動聲色偷偷送回魏國才是上上之策!」
西門浪奇怪道:「這麼寶貴的地圖,韓國怎麼捨得割讓給魏國?」
高貴說道:「禮下與人,必有求於人。韓國日前被趙國連下十城,韓軍被打得均無鬥志,韓人恐懼,不得已下血本向我魏國求援。客棧中的那批財貨就是俠累令他兒子韓浚結交魏國大臣、將領,換取魏國對韓國的援助。可惜不知何故被人泄露了風聲,我們來衛國的途中已有一撥高手向我們動過手,好在我們躲進山嶺才得以避開。眼下我們離魏國邊境要塞不過數天的路程,然則這短短的路途比以往是更加兇險難測。」
西門浪點頭道:「原來如此。」
曹呈勛沉吟半響,對西門浪道:「看樣子似乎你對三晉的形勢不大了解?」
西門浪點頭承認:「是不大清楚。」
高貴道:「讓我來說給你聽吧,自韓、魏、趙三家分晉以來,趙國的疆土最為廣闊,幾乎囊括了晉國最富有的土地,人口眾多,披甲數十萬,因之趙國最為驕橫,一心想吞滅我韓魏兩家,重新恢復昔日晉國時的霸業。趙國不斷派兵連年入侵韓、魏,企圖侵吞我們的土地,三年前,趙君借口派使者向魏文侯之妹安寧公主求婚,企圖利用趙魏聯姻來分化魏國和韓國的關係,達到各個殲滅的目的。文侯識破了趙君的計謀,不予許婚,結果趙國發兵在鄴城與我們一場大戰,雙方都死了不少人。去年趙烈侯繼位,一改其父政策,企圖先破弱韓,再圖我魏國,半年前發兵攻韓,連克茲縣數城,殺得韓國叫苦不迭。」
曹呈勛插話道:「當年趙、魏、韓三家分晉之時,若非我魏、韓先祖幫助趙氏,他趙氏早被智伯滅掉了,焉能有今日風光?」
高貴道:「趙烈侯對韓國窮攻不舍,韓國希冀我魏國發兵援韓,共同抵抗趙國入侵,然則強秦在我魏西側虎視眈眈,秦簡公圖謀我魏地的野心不息,我魏國能派出援韓的兵力也極其有限。三晉目前的形勢錯綜複雜,我韓、魏兩家隨時都有國破家亡的危險。」
曹呈勛喝了喝水,揮了揮手道:「這些國事爭紛也不是我們商人所能控制的,算了不談這些。小浪,你可知我為何要接危險之極的任務?」
西門浪搖頭道:「我也不明白,經商之道在於利,優秀的商人都善於規避風險,我怎麼看你也不像一個貪圖厚利的冒險家,是什麼原因令你不惜傾家蕩產的下賭注呢?」
曹呈勛眼中射出無奈的神色,說道:「我曹家祖孫三代靠販賣貨物起家,南貨北販,北貨南銷,靠著我三代人獨特的眼光,廣泛積下的人脈,曹家的鏢貨生意一年好過一年,不是曹某人誇口,我曹家的財富,不下於那經營青樓的淳于家,和那販賣田鹽的閔家,可惜的是我曹家發家太快,而根底太淺,不似那閔家和淳于家般有魏國的王宮貴戚撐腰,曹家就如同那突然長膘的肥豬,總有很多人想宰來吃掉,滿足口腹之慾。」
西門浪恍然道:「所以你想替魏國立下一大功勞,以換取魏王室對曹家的扶持?」
曹呈勛點頭讚賞道:「跟聰明人談話,就是省很多心力。」
高貴道:「平安鎮的山賊,就是這些人使得借刀殺人之計,別人步步逼迫,若我曹家還不為魏國立下些功勞,只怕一年之後,曹家在安邑再無立錐之地。」
西門浪道:「為什麼曹家不另投他國以求安身?」
曹呈勛道:「另投他國談何容易,就算我家眷族人安全無恙的遷到齊、楚等大國,焉知這些國家內沒有狼子野心之徒?曹家目前只有兩條出路,要麼踩著別人的屍體快活地活下去,要麼被別人踩得粉身碎骨。」
西門浪默然,心知曹呈勛的話說得沒錯,生活在這戰亂時代,逃避是逃避不了的,唯有成為強者才有一份生存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