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鬼谷劍法二
西門浪用力劈出一劍,用了八分的力氣,朝著老者的手臂砍去,他還是怕傷到了老者,並未使出全力。
老者嘴角含笑,凝立不動,待劍鋒及體,便用那樹枝去挑西門浪的劍面,運力一卸,西門浪的長劍登時偏了,劍鋒由老者肩頭滑過。西門浪運力過度,往前沖了開去,老者趁勢側身在他肩頭猛地一拍,將他拍了個大馬趴,滿面土灰。
西門浪心有不忿,大喝一聲,翻身而起,憋起一股勁,猛朝老者撲了過去。他再不有所保留,盡全力朝老者橫劈直砍,把長劍舞得呼呼作響,劍法雖散亂無章,但卻威力十足。
老者不慌不忙,身體如靈蛇遊走,手中樹枝畫起了圓圈:挑、點、劈、卸、封,樹枝跟著鐵劍劍面纏鬥,不與劍鋒相觸,總能恰到好處地將長劍卸開了。西門浪的長劍每次均差數寸就能砍中老者,然而就是這尺寸之間,長劍就是刺不到老者身上,他自己反而給老者用樹枝打趴了數次。
連摔了大概七、八次之後,西門浪終於醒悟自己不是老者的對手,老者的樹枝稱為神鞭亦不為過,要是換了長劍那還了得?
老者比保鏢頭子賈固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西門浪爬起身來,將長劍連劍鞘扔回老者,頹然道:「論劍法我遠不及你,不過空手搏擊我自問還是能打過你的!」
老者為他的自負而笑了,說道:「我可以給你空手搏擊的機會,你的對手會給你這個機會嗎?鬼谷中山賊們會跟你徒手較量嗎?」
西門浪心想這話沒錯,躬身虛心接受意見,雙手遞過長劍:「老人家說得對,西門浪受教了!」
老者重將長劍懸於腰間,心情十分高興,樂呵呵地笑道:「孔夫子說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今日你我難得相逢,不請我老人家喝一兩盅熱酒嗎?」
西門浪對老者的身手已是心服口服,於是趕緊讓玉兒去市集買來米酒,將老者請入屋內就坐。
玉兒將酒用溫好,每人斟了一盅,老者十分好酒,連喝了五盅才停下來,自我介紹道:「老夫王詡,不知小兄弟何方人士?」
西門浪呆了一呆,王詡是誰,歷史上好像從來沒聽說過!答道:「我來自海外,老人家可能沒有聽說過!」
老者愕然片刻,隨和爽朗的笑道:「原來是齊國東海之外的客人,難怪行事與我中土人士大有差異!老夫這鬼谷外結茅而住,又有人稱我為鬼谷先生,小兄弟亦不防如此稱呼。那日見小兄弟在鬼谷之中,智除五百山賊,老夫便生了好奇之心,心想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駕臨鬼谷,竟然有如此韜略?」
鬼谷子?原來是他!
西門浪大吃一驚,幾乎不相信眼前這人就是那個精通兵法、道法、縱橫術、奇門遁甲、治國方案,桃李遍天下的鬼谷子?這老人家可是大名鼎鼎,師從他學術的徒弟涵蓋了法家、縱橫家、名家、醫家、雜家等各大學派,這批弟子左右了戰國的局勢數百年,且個個都是人才!
單是他著作的《鬼谷子》一書便包容萬象、無所不有、繁複深奧,至今還被現代學者潛心研究。
西門浪舉杯邀鬼谷子同飲,欣然道:「得遇先生真是西門浪的幸運,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兩人舉盅將熱酒一飲而盡,鬼谷子笑道:「痛快,痛快,老夫好久沒與人同飲了!」
老人家還真是好酒。
玉兒舉起青銅罍替兩人斟滿酒。
鬼谷子捊了捊花白的鬍鬚,微笑道:「小兄弟謀略過人自不必說,為人也很謙和,老夫少有看到你這樣持才而不自傲的年輕人了!敢問一句,不知小兄弟有什麼志向抱負?」
西門浪唯有苦笑道:「我也沒什麼長遠的打算,只是走一步算一步,目前打算先去諸侯國碰碰運氣,做個遊說諸侯的縱橫家,看能不能憑一張嘴升官發財混口飯吃!」
鬼谷子皺眉道:「大丈夫,立身處世,怎能沒大志向,大目標?本來老夫還以為你有超凡的見識呢!」
西門浪心中心想到,我好歹多了二千多年的知識文化,劍術雖然比不過你,但好歹目光比你看得遠得多,口中不服氣道:「不知先生又有什麼超凡的見識以指教西門浪呢?」
鬼谷子嘆了口氣道:「老夫年青之時也是孤高狂傲之輩,自以為憑藉縱橫之術當能能遊說天下,止息戰亂,然而老夫闖蕩諸侯國多年,王公貴族倒是見了不少,終不能令各國止息紛爭,爭戰卻反而越演越烈,老夫心灰意冷之下終於放棄縱橫捭闔之術,來鬼谷邊結廬而居,潛心思索其中的是非緣由。」
西門浪心想即然鬼谷子被稱為縱橫家的鼻祖,遊說的本事必然相當高明,如果老人家去到現代社會,肯定是一個出色的外交官,只可惜生不逢時,在戰亂的年代還去想憑遊說止息紛爭,這不是逆歷史潮流而行嗎,怎麼可能不失敗?
鬼谷子道:「老夫在鬼谷邊靜修三年,精讀《周易》,苦研儒家、道家、法家等諸子百家,思索天道人事,終於認同了老聃的道理,但使小國寡民、無欲無求,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天下自然無為而治!譬如咱們所在的平安鎮,地處偏遠,少與外界相通,便沒有受到戰爭的洗禮,村民安居樂業。若是國與國也是如此,天下必然安寧和睦。」
西門浪心想難怪你要來鬼谷避世隱居,原來你改信了道家無為而無不為的理論,否則憑你的本事,那還不得成就管仲、伍子胥之業績?
他趕忙搖頭,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道家的道理只是一種假想,和柏拉圖的烏托邦一樣不切實際,是不可能實現的。」
鬼谷子愕然道:「柏拉圖的烏托邦是什麼?」
西門浪苦笑著避開這個話題,解釋道:「人們若是沒有了**,社會就不可能進步,社會不能進步,經濟不能發展,人們就談不上過好日子,只能淪陷於貧困潦倒之中,無為而治是不能治理好國家人民的。」
鬼谷子思索了半響道:「小兄弟對道家的理解可能有些偏差,老夫說的無為而治談的是君主施政方針,小兄弟指的是民生經濟,兩者各不相同!」
西門浪愣了許久,想了半天,又反駁道:「經濟基礎決定上上層建築,沒有經濟基礎就談不上任何政治,任何國家的政治都是圍繞經濟利益展開的,兩者沒有什麼本質區別!總之老子的理論不能用來治國,更不能用來治理亂世,亂世需用重典,法家學說才行得通!」
鬼谷子雙目緊閉,潛心思索起來。
這些道理換了現代人人都懂,但是這個時代的人卻難以消化,哪怕他是戰國時代學究天人的鬼谷子。
西門浪誠心勸道:「相信我吧,先生,道家理論不適合治國,用來修身養性倒是不錯,當然縱橫術也不適合治理亂世,只能用來為戰爭服務!」
鬼谷子呆了一呆,頹然道:「難道老夫前半生都做錯了?老夫前半生苦心研究縱橫之術,還是沒能縱橫天下,眼看著戰爭越打越激烈,老夫的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唉,諸侯國若是長此戰亂不息,只怕終有一天,諸侯國的族人會在戰爭之中飛灰泯滅,天下重返洪荒時代!」
西門浪笑道:「沒有先生所說那麼嚴重,競爭促使社會進步,戰亂過後,天下便會迎來一個嶄新的時代!」
鬼谷子皺眉道:「競爭促使進步?老夫卻不贊同!老夫遊歷諸侯國,看到勾心鬥角、利欲熏心、爾虞我詐正是禍亂天下的本源,如果人人都變得爾虞我詐、你爭我奪,那麼天下還有安寧之日嗎,百姓還能安享太平嗎?」
「這個嘛……」西門浪想起了秦王大統一時的做法,答道:「只要天下一統,書同文、車同軌,國家頒布法令,人人遵紀守法、依律行事,自然戰亂止息、天下綏靖、國泰民安。」
鬼谷子渾身一震,眼中精光直射,半響都說不出話來。首次聽到這類跨時代的理論,韜略似海的老人家也不僅給西門浪唬懵了。
西門浪早已笑得肚痛:知識就是力量,論吹牛的水平,這時代誰能與我爭鋒?
鬼谷子猛然望向西門浪,誠摯道:「跟我學劍吧,天下一統的大業就要落在你的身上了,老夫十分期待!」
西門浪搖頭道:「我可沒那興緻,也不想活得那麼累!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規律,先生不用操心,這一天遲早就會到來!」他心想一統天下的豪言壯語你去對秦始皇說那還差不多,我西門浪是浪子一個,只想在這個時代逗逗美眉,調戲調戲良家婦女,沒實力也沒心情去做那些稱霸天下的大事情。
「或許真有你說的那一天!」鬼谷子臉色一黯,嘆了口氣,然後道:「既然你沒那志向我也不迫你了。跟我認真學劍吧,否則你遇上了真正的劍手難逃一死!」
「先生肯教我劍術?謝謝,謝謝你,太謝謝你了!」西門浪感激地握住鬼谷子的手直搖,幾乎想抱著這可愛的老人家親一口。
自從他險些命喪賈固的利劍之下后,西門浪最迫切的願望就是練習劍術,古代的劍術就好比是軍人的槍法,軍人要是打不準槍,還談得上什麼上戰場報效國家?
於是西門浪滯留下來,每天跟著鬼谷子練劍,由最基礎的運劍、舞劍學起。
鬼谷劍法脫胎於道家劍法,講究的以氣御劍、人劍一體,當他第一次看到鬼谷子在院子中展示鬼谷劍法的時候,西門浪的第一感覺只有兩個字——震撼!
夕陽西下,明妍的餘暉從天邊潑灑下來,斜映在鬼谷子的左肩上,給他鍍了一層璀璨的金色,鬼谷子腰懸長劍,長發披肩,溫文而立,仙風道骨,一派武俠片中劍道宗匠的模樣。
雖然鬼谷子並未出手拔劍,然而已給人一種難以與之為敵的感覺,氣勢足以讓人折服。
「劍之道一如天之道,周天生化,氣象萬千,日月其中,星辰其里;劍之道一如地之道,大地蒼茫,萬物叢生,滄海橫流,山嶽沉凝;劍之道一如人之道,人之精魂,承天稟地,吐故納新,天人合一!」
鬼谷子朗聲長吟,聲音遠遠激蕩了開來。
此刻院子里並沒有風,然而鬼谷子的衣衫竟無風自鼓了起來,好像有勁風自他體內湧出,鬚髮皆張,衣袂飄飄,仙風昂然,彷彿要出塵而去。
鬼谷子右手微微平抬,掌心向下,只聽得鏹的一聲響,腰間長劍猛地自動跳了出來,彷彿劍身有了靈魂一般,劍身在空中沿著奇異的軌跡飛行,劃過一條弧線之後,劍尖指地,劍柄倒懸於鬼谷子掌心中,劍身滴溜溜的直轉,宗宗錚錚,發出金鳴交錯的清脆聲響。
鬼谷子手中長劍彷彿活了過來。
「劍快,則如流行劃破天際,勢若奔馬,快愈閃電,彷彿剎那間又似永恆凝固,天地亦不能減慢半分!」鬼谷子猛然抓住劍柄,滴溜溜的直轉的劍身猛然停住了,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住了,天地一片肅殺。右手一抖,長劍猶如長虹滑過天際,直指西門浪眉心刺去。
西門浪但覺得眼前白光一閃,一股寒意透過眉心,那長劍已然刺到了額頭之上。然而眨眼過後,那道白光瞬間又消失了,鬼谷子早已退到了大樹之下。西門浪嚇了一大跳,但覺額頭上慢慢涔出了汗水。
「劍沉,則如山嶽壓頂而至,氣吞山河,力貫大地,草木為之不能呼吸,百獸為之俯首驚懼!」長劍在鬼谷子手中慢慢的畫著圓圈,十分緩慢且十分凝重。畫了七八個圈之後,但見樹枝上的樹葉,片片掉落,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著,樹枝都似乎彎了起來。
西門浪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種沉悶的感覺,好像一塊大石壓在胸口之上,壓得他幾乎窒息了,這不單是一種純粹的感覺,彷彿周圍的空氣全往自己身上擠壓,壓得肺部難以呼吸,雙腿幾乎站不穩了。
「劍輕,似飛絮飄過山阿,柔弱似雪,片片飄逸,塵土不如其輕,飛羽不如其巧!」隨著落葉紛飛,鬼谷子長劍一抖,劍勢又輕又快,化作一團白茫茫的劍光。
繽紛的落葉不再四處飄散,而是逐漸向白光處飄來,彷彿那劍光是一團力量強勁的漩渦,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劍靈,則似蒼鷹翱翔天宇,上下翻掠,了無蹤跡,一瞬千里,滄海化作桑田!」繽紛的落葉紛紛繞著鬼谷子飄舞,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控制著,隨著那長劍舞動,漸漸的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由落葉圍成的圓圈,將鬼谷子包在裡面,圓圈不停地轉動,落葉圈不斷地聚集變厚,幾乎變成了一個厚實的蠶繭。
「劍渾,似高山洪水滾滾而來,洶湧澎湃,鋪天蓋地,縱橫宇內,莫能阻擋,洪水過後,大地一片蒼涼。」鬼谷子一聲長嘯,那由落葉圍成的圓圈,透出無數道白色劍光,劍光過後,落葉化作齏粉,落在地面,化為塵土。
「劍厲,則似九天雷霆刺破蒼穹,摧枯拉朽,當者披靡,蒼天為之色變,大地為之顫慄。」鬼谷子化為了一道清影,劍隨人走,化為一道白光猛然一擊,但聽著哐當一聲巨響,玉兒用來煮飯的那口銅質鼎鑊竟然被鬼谷子一劍斬破,剖成了兩半,鼎鑊中的清水潑灑了一地。
鬼谷子收劍而立,氣息慢慢收斂,一套鬼谷劍法展示完畢。
玉兒聽到咣當聲響,走出屋子,見那煮飯的鼎鑊被破成了兩半,不由得倒抽了口涼氣,柳葉般的細眉好看地彎了起來,嘆道:「這下麻煩了,我用什麼煮飯呢……咦……公子……公子……你怎麼了?」
玉兒跑來關切地扶住西門浪,但見獃獃地站著,兩眼獃滯,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樣。
鬼谷子上前把住西門浪左手脈搏,但覺脈象沉滯,些許的遲緩,卻無大礙,於是呵呵一笑說道:「小姑娘放心,他只是驚駭過度,氣血瘀滯!」說完,在西門浪人中一掐,西門浪登時疼得叫出聲來。
「還好,只是嚇傻了!」玉兒撲哧一笑,心裡長長鬆了一口氣。
*************
五一節外出遊玩,上傳得晚了,十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