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有家不能回
丁香遲遲沒有出現,擠在我身邊的那些東西也遲遲不見動靜,我壯著膽子睜開了眼。
我看到其中幾個東西正在穿鬼皮,就像人穿衣服一樣,它們原本沒有四肢的身體幻化出手臂和長腿,把原本乾癟的鬼皮撐得飽滿圓潤,只一眨眼的工夫就現出了猙獰的面目。
當穿著鬼皮的東西擠到我身邊時,周身立馬陰冷很多。它們頂著獠牙、邪目、血臉,不停地在我面前飄蕩,張牙舞爪的模樣似恨不得將我扒皮抽筋。
「不要多管閑事……不要多管閑事……他該死,該死……」它們嘴裡不停地念叨著這話,我不知道小爺爺怎麼得罪的它們,可我顯然沒有能力降服這些鬼東西。
所幸的是,它們到現在都沒有傷害我,我緊緊握著胸前的石頭,小心翼翼地爬了起來。站起來的那一瞬,腿還在發抖。
可直到我退出房間,它們都沒有對我下手,只是一直擠在那個房間的門口,用無數眼睛盯著我看。
這些東西,跟之前想挖我心的惡鬼不同。
我退出來后就下意識地往大門跑,但經過樓梯時突然想起丁香還在二樓,只好猶豫地停了下來:「我……我朋友在上面,我去叫她,然後一起離開!」
我也不管它們講不講人情,拔腿就爬上了二樓。有丁香在身邊我就不怕了,可她人呢?
我火急火燎地找了一圈,最後在其中一個大卧室里看到了她。這傢伙,居然躺在人床上睡大覺!
「丁香,丁香!我們快走吧!」我撲上去推她,她卻睡得死沉,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她眉頭皺得很緊,不舒服地搖著腦袋,好像被夢魘著了。
「丁香?」門外飄來兩個黑影,我哆嗦了下,趕緊把丁香給抱著坐了起來。這個房間里也有黑色傢具,我真怕就這樣出不去了。丁香不會也著了它們的道兒吧?
我折騰了半天才把她背上背,剛要出去,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有人上樓了,是沈昊天。
「出事了嗎?怎麼待了這麼久?」他看到我背上的丁香,眉頭一皺,「她怎麼了?」
「沈哥……叔,丁香一直不醒,會不會被鬼動了手腳?」
「叔?」他尷尬地扯了下嘴角,「原來你都知道了。」
他說著走到我身邊,把丁香抱了過去。我趕緊拎著丁香的高跟鞋跟了出去,小爺爺正站在太陽下曬著,唇色發白,看起來很虛弱。
「馨兒啊,你看到什麼了?是不是……有很多鬼?到處都是,一直說要跟我索命……我已經被折騰快半個月了,這可怎麼辦……你小奶奶前天才崴了腳,你叔今天又……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我感覺小爺爺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在汪家村的時候他還持有派頭和豐富,現在竟然直接在我們小輩面前開始抹淚了。
可後來我才知道小爺爺為什麼會如此崩潰,原來他這半個月壓根沒有好好睡過覺。
先是小區公寓里鬧鬼,然後搬到別墅來又繼續鬧鬼,他已經花錢請過好幾個人來做法事驅鬼了,身上也掛滿了開過光的護身符,可壓根沒用。最近他一直在到處換酒店住,住一夜換一個地方,可還是招鬼。
他只要一在家,就總感覺渾身不舒服,不是上吐下瀉就是渾身瘙癢起膿包。睡覺的時候,他總夢到各種人來找他索命,嚴重的時候還會呼吸不上來,有好幾次都憋得面色發紫,要不是小奶奶嚇得一直在旁邊叫他,還拿開過光的玉佩在他身上亂打亂拍,他恐怕真的已經命喪黃泉。
小爺爺拉著我的手直哭,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默默地從包里掏出幾張黃符塞進了他手裡:「小爺爺,這是爺爺之前留下來的,或許能管點用。」
車子直接開到了小爺爺下榻的酒店,我一看這金碧輝煌的感覺,真有點兒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局促感。小爺爺有家不能回,也是遭了罪了。
沈昊天讓酒店的服務員幫我一起把丁香架到了預定的房間,他則扶著小爺爺去了隔壁房間,進去之前,他偷偷跟我耳語:「我過會兒來找你。」
丁香一直都沒醒,眉頭越擰越深,時不時哼哼兩下。
服務員太熱情,等我好說歹說把她們攆出去后,沈昊天已經從隔壁出來了:「溫馨,跟我來一下。」
我回頭看了丁香一眼:「可是丁香……」
「你放心,她沒事的,睡一會兒就好了。」他說得很篤定,可能看到我眼裡有懷疑,他又補充了一句,「舅媽她們也曾這樣過,不礙事的,就是被別墅里的小鬼纏住了,離開別墅很快就會好了。」
我半信半疑地跟他走到了樓梯口:「叔,找我有什麼事?」
我之前還在想,爺爺為什麼會把我交給他,現在我知道了,因為爺爺早就認識他了。就算以前他不知道我跟爺爺之間的關係,可在火車站爺爺把我交給他時,他就應該已經知道我們之間沒有可能了,但他為何還要對我曖昧,說喜歡我之類的話?
我想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想利用我達到什麼目的?欺騙我的感情就這麼有意思嗎?
「溫馨,我是情不自已,你別叫我叔,還是叫我沈哥吧。」他扯了扯嘴角,說得深情,可我從他眼底看到的卻是波瀾無驚。
我已經不敢再信他,對他的心動也在慢慢減退,所以我往後退了一步,不再看他:「輩分還是不能亂的,叔沒別的話說了嗎?那我就回去照顧丁香了。」
我轉身要走,他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說實話,我很討厭他這樣,使勁掙脫后,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叔!你到底想幹什麼?虧我那麼信你,可你一直都在欺騙我!對,我確實涉世不深,可我不傻,我的眼睛也沒瞎。」
他明顯地錯愕了下,扯了扯嘴角乾笑一聲:「我騙你什麼了?」
我總感覺他變了,但是我又說不上他到底哪裡變了,說到底,之前的暗戀時光並沒有促使我對他了解得夠深。
「叔,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以後橋歸橋路歸路,祝你愛情事業雙豐收。」我不想再跟他扯,因為我怕情緒激動會說漏嘴。
推開樓梯道的門時,我聽到他說了一句叫我疑惑的話:「你身邊的丁香,有問題,多加小心,你還是防著點為好。」
這倆人也真夠奇怪的,互相說對方有問題。但我只知道,丁香到現在為止沒有騙過我,還救過我的命,我寧願相信丁香也不願意相信試圖欺騙我感情的沈昊天。
丁香睡了一天,入夜的時候我隱約聽到隔壁的小爺爺在叫。這酒店的隔音太好,我聽了半天也只聽到一丁點動靜。想到沈昊天在裡面,我就不願意過去湊熱鬧,反正我也幫不了小爺爺什麼忙,還不如好好照顧丁香。
「怎麼不吃晚飯?」九風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後,還是那身白衣飄飄,明明是個鬼,非要把自己打扮得這麼謫仙做什麼。
我偷偷擦了下眼角:「我想爺爺了,我想奶奶,想爸媽。」
他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過了會兒,果然像往常一樣拿出了小瓶子,又要裝我的眼淚:「索性多哭一會兒,免得我隔三差五地來接。」
我氣滯,眼淚也戛然而止:「你要我的眼淚乾什麼?你讓我見見爺爺好嗎?我求你了。」
他看我不哭了,不大高興地收了瓶子:「有用就是,你不用知道那麼多。既然你已經成了我的妻,就要時時刻刻站在我這邊,不要再跟別的男人有瓜葛。我這幾天就在忙你爺爺的事情,現在還不是讓你們見面的時候。」
我第一次聽他一口氣說這麼多,鼻涕不知不覺流到了嘴邊,我下意識地吸了下鼻子。等回過神來時,已經來不及尷尬,他已然露出很嫌棄的樣子,一下子飄出老遠。
「我等了幾世,居然等到你這麼個不知優雅為何物的丫頭。」我聽到他哼哼兩聲,索性也不再要面子了,又狠狠地吸了兩下鼻子。
誰哭都會流鼻涕的好嗎?本來就是人之常情,總比你渾身是蛆強多了!別以為你批了一張像樣的皮囊,我就不知道你的本性了!死色鬼!
「慫包,少在心裡罵我。」他譏諷地睨了我一眼,指了指桌子上的餐巾紙,「把鼻涕擦擦,我有話跟你說。」
少擺高冷的樣子,你再嫌棄,我也是你的妻!哼,有本事就趕緊跟我離婚,我也好重新找活人來談戀愛結婚,別以為我稀罕你。
迎面突然吹來一陣寒風,我一個激靈下意識地閉了眼。
等睜開眼時,我已經被他抱進了懷裡。陰寒一陣陣地席捲全身,我剎那間就凍得瑟瑟發抖了,就在我要張嘴問話時,一張俊俏儒雅的面龐突然低頭靠近,然後,一個冰涼柔軟的東西碰上了我唇。
腦子在那一瞬間空白成紙,我懵了。他是在親我嗎?
他輕輕拍了下我的臉,勾唇諷笑:「既已是夫妻,自然要做夫妻之間該做的事情。」
他說著微微斜眼看向了窗外,好像在向誰宣示主權。